虚实之欺

　　清晨醒来，洗漱之后准备继续读《堪堪时光》，在拉开那厚重的窗帘之后，看到在花园曲折的小路上晨跑的7。她一身轻巧的运动装，束着马尾，步伐轻快又从容。
　　连书本都忘了放下，就这样出了房间来到花园。自然而然条件反射似地想靠近她的理由都无暇思索了。
　　我在花园一侧望了她一会，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花园的另一侧才发现手里还拿着书。这里景色宜人，空气清爽，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于是便坐在花园的石台上继续阅读了。
　　……
　　‘少女失去了一些记忆，但并不影响她的生活。有些人被忘却了，也便不再重要。如此这般，她甚至觉得轻松，并对许多事有足够的新鲜感，比如芭蕾舞。
　　再一次学习芭蕾舞，过程异常顺利。少女仿佛天赋异禀，肌肉像是本来就熟悉每一个动作，这让她无比开心。她是那么优秀。’
　　……
　　“早。”
　　我正被书中情节吸引，只下意识地回了句早，接着抬头见7已经来到身边，她额上有细细的水汽，在清晨的日光下亮晶晶的。
　　“你习惯在早上读书。”她拧了手中的矿泉水饮了一口。
　　“一有空就会读，不一定是早上。”我回应着，合上了书本。
　　“也许可以试着在早上跑步，去RE久了，会缺乏运动。”许是被清晨的空气调和，7的声音柔柔的。
　　可我一听运动两个字，习惯性犯难，只微微点头。
　　“明天开始，我们可以一起，早上七点。”7用她雾气的双眼盯着我，等待我的回复。我心里是很想和她一起的，只一想到自己跑几步就喘，又怕会影响到她。
　　“不用担心，慢跑是最基础的训练。”7挂上极浅的笑意。自昨天在RE不知说错什么之后，她终于又对我笑了，虽然几乎是等于无的笑容。
　　“好。”我只有应了。
　　“8点20分会有车送我们去学校，回房收拾一下，准备吃早餐。”
　　“好的。”

　　还是在那个餐厅，她已经换好了裙装，柔亮的头发披在肩上，优雅恬静。这次没见苏儿和参儿，我和7用完早餐，一起坐上与昨天不同的另外一辆轿车到达学校附近。7让司机先生把车停在离学校有些距离的地方，我们下了车一路并行往学校走去。
　　“公寓不必担心，魏叔会善后的，你的物品也会被送到微生家。”
　　我见她仍是冷清的样子，心想快到学校的时候，她是不是又要拿出那副仪态万千的模样了。原本只是独来独往的我，现在不仅和优秀的她共用早餐，还并行去学校，这样的感觉新奇又喜悦，甚至连周围的风景都似变得色彩斑斓起来。
　　“你在读的是什么书。”她问。
　　“堪堪时光，少女出售时光的故事，她卖掉时光，那部分记忆会消失。”我答。
　　7侧了头，道：“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买我梦中的时光。”
　　我看着她，那寡淡的面容透着一丝落寞。又过了一晚，她又被困了多久，见了多少人。
　　“我想买。”从心底冒出了这句话，也许是为了化解那份落寞，不自觉泛起笑容。
　　“这样算不算一种破解你梦境的方式。”
　　虽然她是会经历那些黑暗和孤寂，但被我买走了，也就不再记得，没有记忆自然不会受到影响。而我也可以因为拥有那些记忆亲身感受她所经历过的黑暗与孤寂。
　　她听罢抬眼，对上我的视线，竟是有些出神。眉间柔媚，眸子里是一种专注，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像画一样美。
　　“怎，怎么了。”忽然被这般盯着，又开始不自在了。7好半天不讲话，我转开视线，不再看她。难道我又说错什么，太自以为是还是得意忘形了。我反复地检讨自己，细致地琢磨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到底是哪字哪句令她介怀。
　　就在这时，她突然靠近，细柔的手指抚上我的面颊道：“粘着东西呢。”
　　我身体一僵，停了脚步，任由她有些冰凉的指尖触在我的脸上。
　　“什，什么东西。”我声音干涩。
　　她的手指在我的脸颊细细摩挲，好像这次粘的东西想取下也颇有难度似的。我的视线里都是她，近得能够闻得到那特殊芳香，细柔的皮肤，晶莹的嘴唇，都近在咫尺。在那D级关卡‘三关’中，她便用这娇柔的唇瓣在我的脸上抚过每一寸，想到当时情形，脸上又攀了热度。
　　也许7对朋友就是这样细致温柔的。可我很难说服自己，无论如何她对我做过的事都寻不到缘由的亲昵。
　　“还……没好吗。”我不自觉欠身，妄图与她拉开些距离。
　　“嗯，行了。”她终于离开，我十分想看看被她取下的是什么，还是说……，根本什么都没有。
　　“7。”我叫她，想问她，为什么对我这般亲昵，是否女生朋友之间是相当正常的举动。
　　“嗯？”
　　“你为什么……。”
　　“吴柒学姐早！”一个充满朝气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问话。莫然染拄着拐杖从一侧走来，挥着手。
　　“早。”7瞬间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这一瞬变化若不是我已习惯，一定要为之惊叹的。
　　呼，我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刚才根本没有想好该如何问她，贸然说出口的话，可能又会惹她不悦了。
　　“尹同学早，你怎么和吴柒学姐一道来的？”莫然染走在我身边，偷瞟了一下吴柒学姐，眼中满是喜悦。
　　“刚好，路上遇到。”我扯谎道。
　　“呵呵，能在路上遇到吴柒学姐真幸运！”
　　一路和莫然染聊些学校的事情，她的目光起码是5秒就要寻一次她的吴柒学姐，这迷妹名副其实。
　　聊着聊着，三人到了学校园区。
　　“那么，今天加油。”吴柒学姐温柔一笑，去了旁边的教学楼，我见她背影，翩翩裙摆就像一只雪白的羽毛般轻盈。
　　之后，因为和莫然染刚好上同一堂课，便一起去了另外一幢教学楼。

　　课上写好了本堂课的报告，坐在旁边的莫然染凑过来小声道：“你觉得吴柒学姐怎么样。”
　　“当然是很棒。”我小声回。
　　“你喜欢她吗？”她问。
　　这个问题甚是奇怪，既然都觉得棒了，自然不会是讨厌的人。
　　“肯定不是讨厌的。”我答。
　　“我是问你喜欢她吗？”
　　我皱眉：“她成绩又好，性格又好，人还漂亮，是个很优秀的前辈。”其他都还属实，7性格的好坏是很难界定了，毕竟冷淡是她，难以捉摸是她，戏弄我的也是她。
　　“嗯，那我就放心了。”莫然染自顾自地说着，两手撑着下巴，满眼幸福。
　　喜欢不喜欢这种问题还需特意问的吗，我对苏儿和7自然是喜欢的，对8和参儿是不太喜欢的。友善对待自己，并十分优秀的人，大多是不会讨厌。我望了一眼莫然染，由于和她才刚相识，不十分了解，也谈不上喜欢或讨厌，至少她对我还是友善的。
　　接下来是选修，莫然染与我的课不同，我们便分别去上课了。
　　坐在教室边写着笔记边想，吴柒学姐真是魅力魄人，竟然还有所谓的‘迷妹’对她憧憬万分。不知这迷妹若是见了她冷清的样子，或是看到她生气到把一个书呆子按在墙上的粗暴模样会作何感想。
　　到了下午，一天的课程结束，担心起了如何回到微生家的事，万一被7遗忘，晚上就只能住酒店了。这么想着脚步自动朝诗词部走去。
　　敲门之前再次犹豫，如果这次里面有许多人，我该用怎样的方式打招呼。然而叩了几声都没人应答，一般这种时间吴柒学姐都会在的。
　　试着转动了把手，那门就开了。
　　手僵着，迟疑着自己该不该擅自进去。怎么说也算是正事递交了申请，成了诗词部的部员，部员进活动室没什么不妥。
　　下定了决心，推门而入，见座位上一个人都没有，难怪无人应答。我在之前坐过的位置坐下，想着7可能会来这里找我，便拿出书来准备继续阅读。
　　而就在我刚翻开书的一刻，屋里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下翻书的手仔细一听，好像是从书架那边传来。
　　难道，有人在。
　　我轻声起身，缓步朝书架里面迈步，绕过两个书架往里看去，我顿时惊呆！
　　是7——她在狭小的书架缝隙间，白色裙装退了一半，蕾丝花的白色内衣和无暇的身姿展露无遗。而更令我惊讶的是，莫然染就在她身边，手正环着她，几乎是紧贴在她身上，两人的面色都有微红，气氛微妙。
　　7看到我，睁大了泛着雾气的双眼，似要开口。莫然染也朝我看来，满是尴尬之色。
　　这是什么情况？！
　　大脑空白，无法思考。但目睹了眼前的画面，没来由地心里一丝陌生的苦闷——原来她们是可以那般亲密的，原来7真的很习惯与朋友肢体接触的，而且莫然染甚至可能还不是她的朋友，只是前辈与后辈，部长与部员的关系。
　　但之前的疑问算是解了，我何必多想呢。女性朋友间搂着抱着甚至亲吻脸颊也没什么不行，只是我个人比较排斥罢了。
　　“……我以为没人，我先走了。”明明一切都说得通了，心里却仍有不适感，这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会让我闷得透不过气。
　　我迅速从拥挤的书架间退出来，将书装进背包，离开了诗词部的活动室。

　　图书馆，我唯一的去处。在一个角落坐下，手里端着书，脑子里却是翻江倒海，混乱不堪。
　　无论是电影还是小说，时常都有发生在书架间的浪漫故事。以书为介，以字寄情。无论几次回想她们的动作，和那微妙的气氛，都不似‘朋友’这么简单。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便停不下来了。我读的书或关历史哲学，或关科幻推理，即使涉及到恋情的部分也大多是男女之间。而同性也是可以恋爱的，这类内容我也多少知道一些。那7和莫然染会是那样的关系吗，简直不敢想象。
　　7作为吴柒在校园中成绩优异漂亮大方，追求她的男生一定不少，但她好像是没有在交往的人。不知道是还没有喜欢的人，还是……。
　　我拿出手机搜索了起来。直接打上了‘女性之间的恋爱’这几个字。
　　对着屏幕长时间地翻了一页又一页，读了一些有关描写女性之间的恋爱故事，心里像被什么触动似的，这似乎比看男女恋情的故事更加吸引人。
　　女性多半细心敏感，两个细心敏感的人之间的心灵碰撞更是迂回曲折。而我也越来越愿意相信，7可能是喜欢莫然染的，不然她甚至都不想让参儿看她的身体，绝对不可能脱下衣服并允许谁那样抱着她。7从没对我说过她的恋情，或许在她看来我还不够资格让她对我说起她的恋爱之事。难怪莫然染今天问我喜不喜欢7，原来她的意思并不是普通的喜欢或厌恶，而是恋情方面的爱慕。莫然染会问我这个问题，大概是身为恋人担心对方被他人惦记吧。
　　心情一边因为读了那些女性间的恋爱故事而惊喜，一边又因为突然发现7和莫然染的亲密而莫名失落。一直到晚上，我都沉浸在这些思绪里。
　　……
　　“你果然在这。”
　　我顺着那独一无二的清灵声音望去，7就在旁边，换了身运动装。难道，因为她和莫然染这样那样，之前的白色裙装褶皱得不能穿了。我瞎想着，可她的神情却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车来了，我们回去。”冷清的语气让我又陷入迷茫。
　　如果她和莫然染是恋人关系，为什么不在她面前表现出真实的样子，还要故作开朗大方。
　　跟着她坐上车，一路无言。
　　回到微生家，用过晚餐，7说RE见，就上了二楼。她对今天我所见到的事似是毫不在意，不仅不解释，甚至提都没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