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

　　“五一什么时候来？”廖葉脚伸到前桌椅子下面，整个人仰在椅背上，“五一什么时候来啊——”
　　他喊的声音太大，引得教室里其他人向这边看来。
　　杰瑞正好轮到擦黑板，他放下板擦拍拍手，手背上粘的灰尘扑簌簌往下落，跟下雪一样。
　　“天越来越热了，你还想放五一啊。”杰瑞随口接道。
　　“那又怎么了，热点就热点。”张潇捶脖，“放假就能在家歇着了，多好啊。”
　　班里迅速陷入对于五一小长假的讨论，热火朝天。教室里的温度和外面比还是低一点，沂市已经入夏，艳阳高照，明晃晃地散布热量。从窗外看去，水泥地面上落下斑驳的树影，学校绿化带里的玉兰树早已经衰败，喇叭花缠绕在长廊上，绿叶顺枝垂下，宁静安逸。
　　天一热，血气方刚的学生们更坐不住了。那种燥热从内向外的散发出来，遍布每一个人全身。再加上雷打不动以一周为循环的日子，枯燥、无味，时不时还得有个让人绝望又崩溃的消息传来。
　　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上着上着就开始厌学了，每天上了很多课也写了很多字但还是感觉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干。”李蔚在后排一脸的绝望，声音里有一种狠狠的无力感。
　　“这不是我吗？”暮迟回头，给他一个“我懂你”的眼神。
　　正值半小时的下午大课间，下节连着体育课。众人不约而同看向窗外，下午最热的时候上体育，跟要了他们的命有什么区别？临近五月的天气穿长袖热穿短袖又有点太早，不过无论什么衣服，一节体育下来都得被汗浸湿。
　　江桥一节政治课下来倒头就睡，期间暮迟想问他要个笔芯，喊了好几声都没醒。
　　江溯从水房打完水回来，皱眉有些嫌弃道：“怎么还没醒？”
　　“可能政治课对他有催眠作用吧。”暮迟说，突然想起来什么，“你们俩最近睡得晚吗？”
　　江溯把何年拽出来自己回到位上：“就正常点啊，反正我是这样。他可能又刷题了吧。”
　　姐俩聊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江桥悠悠转醒，起来反应了两秒钟，眸子里还是涣散的迷糊状态，“咣”地又倒下了。
　　“哎。”暮迟低下头，伸手敲敲他桌面，“江桥醒醒，快上课了。”
　　他声音闷在臂弯里，“嗯”了一声，又缓慢地坐起来，额前的发丝被睡乱了，他全然不知，奋力眨眨眼清醒过来然后转头看向暮迟。
　　暮迟看他这个半梦不醒的样子笑了：“该走了，体育。”
　　“你别喊我江桥。”江桥拖着长音，很小声地说。
　　“咦～”何年还没走，“你别喊我江桥～”
　　接下来何年发出一阵爆笑，江溯虽然也被哥哥的话惊到了，但没什么大反应，反手用水杯就打了一下何年，让他快走。
　　江桥意识到自己刚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后，耳朵偷偷爬上粉色，伸手抹了把脸起身。
　　“那喊你什么？”暮迟歪头，他这样有点像儿时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偶尔会撒娇。
　　暮迟在心里笑起来。课前三分钟的铃声响起，她伸手推推他，催促他快起来。
　　江桥下意识地抓她手，握住她手腕那一刻触电般松开：“抱歉。”
　　暮迟往门边走，另一只手摩挲起他刚刚握过的位置，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地敲起了鼓。
　　“喊我小名，你喊我全名显得特别生疏。”声音从耳后传来，暮迟回头看他却没找到人。
　　江桥闪身从她身侧出现，冲她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有点傻气，然后跑上前追上何年等人，只留下一句“我先走啦”。

　　说来也怪，想放假的时候那种期盼就是世界末日来了也抵挡不住，但真到放假了又突然想念上学。
　　五一假期就这么盼望着盼望着，浑然不觉的来了。江桥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一坐，往后仰在沙发背上开始看电视。刚放假这天的下午，他连衣服都懒得换，校服裤子被这个随便的动作往上跑了跑，漏出白皙的脚踝。
　　江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一到放假就开始弹琴，还都是特别欢快的曲子，足以见她有多高兴。
　　“哥——”钢琴声停了，江溯拿着手机出来，手指在屏幕上划着，“我想吃蛋糕。”
　　江桥盯着电视上正在播放的综艺，应道：“吃呗。今天什么日子啊，生日不是过了吗？”
　　“那都是二月的事了好吗。”江溯在沙发上坐下，“暮迟刚刚跟我说她想吃甜的，我被这么一说也想吃了。哥啊——”
　　“吃，到时候一共多少钱我转你。”江桥一下就直起身来，眨眼间笑的眼睛都弯起来。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没出息。”江溯闭上眼长舒一口气，“我俩正说呢，外面好热，纠结要不要出去。”
　　“那我做呗。”江桥说话间就起身，“又不是没做过，跟她说一会下楼。”
　　“还有个事，小群里说明天一起吃饭，咱去吗？”江溯视线跟随江桥走向厨房。
　　江桥已经很利索地把要用的器具食材拿了出来：“去啊，不都说好了吗。”
　　学校不管什么假都是下午三点半才放，江溯看看挂钟，刚过去一个多小时。江桥在厨房里忙活，她又没有刚放假就写作业的“优秀习惯”，手指一点给暮迟打了电话。
　　暮怀川和彭梦娇都没下班，暮迟一个人在家，四仰八叉地躺着，完全没有形象。百无聊赖间突然想吃甜食，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给江溯发了消息。
　　“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暮迟刚接起电话就被问问题。
　　“啥呀？”家居服被躺皱了，她坐起身抚平。
　　“你下楼吧，我哥正在烤蛋糕。”江溯说着，就看向正在打鸡蛋的江桥。
　　“啊？哦哦……”暮迟蹬上鞋就下了楼。
　　刚进门，暮迟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江桥正游刃有余地向碗里放材料。或许是察觉到她来了，江桥转头冲她笑笑。
　　太阳开始落山了，余晖洒进室内，目光所及的地方全染上一抹灿橙色。江溯揽着暮迟在沙发上坐下。
　　“你哥在厨房热不热啊？”暮迟朝厨房看去，“这多麻烦他啊，咱俩出去不就行了。”
　　江溯耸肩：“不知道。出去太热了，他就开始做了。”
　　“你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疼你呀。”暮迟打趣，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江溯叹气，心说哪是疼我啊他明明是因为你。
　　姐妹俩玩着闹着，蛋糕的香味飘出来。暮迟走向厨房扒着玻璃门，眼巴巴地望着被江桥取出来的蛋糕胚。厨师本人这时打开门，低头看她，然后又看向在沙发上往这边翘首以盼的江溯。
　　视线最终又落回暮迟身上，声音温柔：“奶油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少一点吧。”暮迟说完又回头看江溯，“奶油……”
　　江溯扬扬下巴：“听你的。”
　　江桥点头，又要把厨房门关上，被暮迟拦住。
　　“别关了，你不热啊。”暮迟扒着门，探身子看向蛋糕，光是闻闻就开始咽口水。
　　江桥又挪回来，好整以暇地看她。厨房的灯开着，白炽灯投下的影子刚好笼住暮迟，她下意识后退两步，眼中写着疑惑。
　　“你喊喊我。”那双桃花眼弯起来，江桥存心要逗她一下，“不热。”
　　“阿桥啊开着门吧辛苦你了。”暮迟下一秒嘴里吐出一大串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喊他，但看着那双眼，她好像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说完她就跑了，重新坐到江溯身边，突然感到脸颊不断上涌的热量。
　　江溯挑眉看着暮迟，伸手捏她脸。
　　暮迟最近和她哥的相处状态不太对啊。
　　她不会喜欢他吧？
　　不对啊，按她的性子这种事肯定会表明态度……
　　江溯就这么左捏捏右捏捏，直到江桥端出来一个精美的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应季的水果。她想想，觉得有待考察，直到暮迟喊她才回神。
　　“你别把咱姐当橡皮泥行吗？”江桥过来拎她后脖警告，江溯才放开手。
　　暮迟揉着脸，闻着味就向餐桌跑去，环绕着桌子欣赏了一遍，最后发出赞叹：“江桥你也太棒了吧！怎么这都会啊。”
　　她看向江桥，那双眸子正好也盯着她，暮迟感觉被电了一下，迅速收回眼。
　　“不难，吃吧。”江桥去拿刀叉，“专门给你俩做的，别嫌丑啊。”
　　“很好看！”暮迟帮忙分蛋糕，江溯往七人小群里发了张图，下一秒三人的手机叮叮叮响个不停。
　　第一块蛋糕被推到甜品师面前，暮迟做一个“请”的手势。
　　“我不吃。”江桥又推回去，笑着摇摇头。
　　江溯已经接过蛋糕大快朵颐起来，刷着手机的消息，抬眼望向两人，然后收回眼。
　　江桥确实没准备吃，从小就觉得奶油很腻糊嗓子，要真吃也是很少或者干脆千层。
　　“哎，姐，你喂他一口他保准吃。”江溯咬着叉子看过去。
　　江桥闭眼，手攥了拳头，扬起来警告无声江溯：乱说什么话。
　　江溯吐舌头，起身去倒水。
　　江桥扶额，无奈地坐在暮迟旁边的凳子上。一人面前一块蛋糕，江桥的那块被换成了小一点的。
　　“你别听她瞎扯啊，我觉得奶油有点腻……”他话没说完，唇上有冰凉的触感传来，不由分说地塞进嘴里，牙齿和金属叉子相碰发出一声响。
　　“这个是蛋糕芯 ，没奶油，怎么样？”暮迟的手还停在他嘴边，无辜地看他。
　　江桥只觉得自己呼吸滞了一拍，他咽下，点点头。
　　“这就对了嘛，厨师不试菜顾客能敢吃吗？而且晚上了你多少吃一点，老让你做饭怪不好意思的。”她收回手，开始尝蛋糕，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江桥的心怦怦跳。
　　她就这么对喜欢自己的男生吗？毫无防备地、浑然不觉地做出这种举动，究竟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啊。
　　他偶尔也会想，暮迟其实是喜欢自己而不自知的。
　　但这种想法，他不敢过多深入。自己鲁莽的举动过后，维持现有关系已是不易，怎么敢奢求其他呢。
　　这一瞬他想了这么多，直到脸上传来一阵凉意把他唤醒——暮迟抬手在他脸颊上抹了奶油。
　　然后江桥看到眼前人笑眯眯地，一如往常那个所谓的“姐姐”逗他们一样，嘴唇上下相碰，却说出俏皮的话：
　　“你又成小花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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