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啦,陛下他造反啦

作者: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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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氏



      连接主院和东院的十余丈连廊,挂着六盏荷兰晶灯,颗颗晶莹剔透,聚合则璀璨非凡。一个年纪三十许的管事妈妈走过,对皇家贡品之物视若无睹,显然是见惯了的。她来到门帘外,看着门口站着的四个绿裙鹅黄上衣,生的一模一样的婢子,低声问道,“大爷可起来了?”

      这四个婢子是少见的四胞胎,正是豆蔻之年。各个削肩细腰,朱唇粉面,齐齐半蹲施礼,低声道,“回钱妈妈,大爷未曾唤我等进去伺候。”

      钱妈妈眉头一皱,掀帘进了外间,里面又有四个侍奉的婢子,“老太太身子不适,特来寻大爷过去说说话。”

      婢子急忙行礼道,“大爷还未起身……”

      钱妈妈睨他们四人一眼,又是玉软花柔的模样,转身又向内室走去。四婢对视一眼,意味不明,均不阻拦。

      一进内室,钱妈妈倒换了神情。她理理发髻,将腰带向上提了提,显得上身更加丰腴。扭身来到床边,看着躺成大字的人,轻笑了声。一屁股坐在边上,扭着身子,右手伸进被子去。

      作弄一会儿,那床上男人果然有了动静,“你个女妖精!大爷我歇个晌,就要来吸我的……”一睁眼,发现是她,“怎地,今日终于舍得来了?”便要伸手将钱妈妈拉入被中。

      钱妈妈一拧身,让他拉了个空。她右手放过被中物什,道,“老太太看的紧,大爷不知晓?若非老太太今日身子不适,有事寻大爷,我还能寻了这差事?”说着把自己右手放在鼻翼下嗅了嗅,唾道,“呸,又是哪里的浪蹄子女妖精。”这才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手。

      那男人意犹未尽地坐起身来,“身子不适?不去寻医官,找老子作甚。”

      钱妈妈却不敢搭话,只是喊来外间的婢子过来服侍男人起身。

      外间八婢鱼贯而入,二人跪在男子身前替他解开腰带整理衣物,另有二人替他扶着小解到牛形的金制便器中。

      而那四胞胎中的二人端来茶水,另二人跪在床前,檀口微张,等着男子用两轮茶水漱口后,尽数吐入二人口中。那二婢侧头咽下,用帕子擦了嘴,这才重新起身。

      这便是豪富奢靡之家流行的美人盂了。时下攀比彰显身份之风犹盛,专门采买美貌婢子,以香舌檀口作茶盂、痰盂,唤做美人盂。

      男子眼睛黏在那四婢身上,只是要去见自己亲娘,来不及作乐,便让婢子们服侍着穿好衣裳,他与钱妈妈二人出了房门,不复见方才熟稔的姿态,这才一前一后前往主院。

      才进主院,钱妈妈便悄悄寻了自己位置站定,不引人注意。

      男子径直从外间来到里间,见到塌上倚着枕头的妇人道,“娘这是怎么了?”

      那妇人不到四十的年纪,满头金翠,风韵犹存。只是面带愁容,嘴角和眉心的细微皱纹愈发明显。她一开口带着些许河北口音,“今日一早起来便胸闷气短,方才歇晌时还做了噩梦,吓得我心都要跳出来。我梦到咱们家被那些贼官兵抄了,审案的主官是杨涟,他满口是血……”

      说话这妇人正是客氏,天启帝的乳母。男子是她与丈夫侯二所生的儿子,侯国兴。

      侯国兴眉头一皱,没好气地打断客氏说话,“既是做梦,娘就不要当真,反倒吓坏了自己。”也把他吓一跳。

      还提起杨涟。提他做什么?

      侯国兴登时想起那时他在诏狱中见到的杨涟是什么模样,歇晌时积攒的好心情顷刻消散。

      他受封锦衣卫千户,跟着同为魏党的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许显纯做事。三年前许显纯虐杀杨涟时,他就在场。那场面之残酷,简直让他一个月都吃不下荤食。

      眼见她娘依旧要絮叨,侯国兴不耐烦安慰道,“娘也别怕。要有什么事,当初魏忠贤罢职的时候就该出事。咱们家到现在依旧好好的,您就且安心吧。”

      从前魏忠贤当权时,与客氏对食。侯国兴对他一口一个爹,喊得比自己自己亲爹还亲。如今魏忠贤倒台,他立刻直呼其名。

      客氏对此毫不在意,她农妇出身,若非十八岁时成为了朱由校的乳母,也没有今日这般富贵。在她看来,皇帝是奶儿子,谁能大过她去?与魏忠贤对食,是为了留在宫中守住自己的“千岁夫人”的权势。魏忠贤把持外廷,她主管后宫,一内一外相配起来,在合适不过。

      现下奶儿子死了,魏忠贤自身难保,她被迫离宫。就算让她骂魏忠贤“阉狗”,只要有好处,她也是照骂不误的。

      然而自己提起了魏忠贤,侯国兴自己也不舒服起来。不由得看向母亲的妆容,心道这样浓妆艳抹打扮给谁看。因觉着自己亲爹的帽子绿油油,侯国兴也没好气地说道,“娘,你就切莫自己吓唬自己。多少人在咱们前面挡着呢,轮也轮不到你。”

      客氏点头,是呀,什么崔呈秀、许显纯都没事,魏忠贤也只是去职发落凤阳,自己也定然好好的。她可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浑然忘了她害死过多少人命,从內侍到太监,从宫女到妃子。

      母子二人正互相安慰,忽然外间喧哗起来。

      侯国兴心情不好,发怒捞起杯盏掷向地砖,“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拉下去打死。”他作威作福惯了,家中均是签了死契的仆役奴婢,打杀是常有的事。

      只是这声响没有因为他的发怒而停歇,反而愈发响亮。

      侯国兴恼怒地来到外间,一线帘子,登时气焰全消,肝颤胆寒。

      只见院外依次走入的,正是要挂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当先的不是别人,正是从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之子,骆养性。

      骆养性不疾不徐地迈着步子,无视周围因锦衣卫的出现而产生的混乱,来到浑身发冷的侯国兴面前,似笑非笑道,“好久不见,千户大人。”

      自从魏忠贤去职,魏党势力如山倒,侯国兴就告病在家,一直没有去锦衣卫衙署。以为这样退让,当今皇帝想必就能慢慢将他们忘在脑后,不要计较从前的事情。

      不得不说侯国兴的在政治斗争方面的天真,来源于客氏一家的乍然富贵。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所希望的,而不敢去设想自己所恐惧的。

      当初客氏目光短视,把所有的路都给走死了。从朝廷官员,到皇后张嫣,再到信王朱由检,全都得罪了遍。现在新皇登基,岂能让他们继续坐享富贵?

      再者,侯二是泼皮无赖,客氏是一介农妇。与其余魏党官员相比,根基过浅。譬如同样在锦衣卫,侯国兴的上司许显纯,乃是驸马都尉许从诚,与嘉靖第五女嘉善公主之孙,也是孝定李太后的外甥。李太后是谁?正是明神宗朱翊钧,万历皇帝的生母。

      许显纯的关系网何其强大,他自然是一早得到了皇帝亲探诏狱的消息,对于朝中魏党清算之议,也有人向他传递消息。而不像侯国兴一样,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然而大势所趋,就算提前知晓,做出的任何举动也只是螳臂当车。许显纯四处送上拜帖,清点库房想要送礼,均被退回,只好亲自前往黄立极府上,这也是后话了。

      此时在先皇朱由校亲赐下的宅邸中,客氏呼天抢地撒泼打滚,鬓发散乱金钗掉落,而骆养性只是冷淡地吩咐手下将其捆缚,往口中塞上专用的铁球防止犯人咬舌,堵住了客氏尖利刺耳的嚎叫。

      此刻的客氏,哪里还有当初奉圣夫人、千岁夫人的风光?

      骆养性环顾着奢华至极的宅邸,扫视着瑟瑟发抖的众人,宣读了皇帝的旨意,将整个宅邸围封起来,任何人不得出入。

      话音刚落,院落内嚎啕哭泣之声更甚,骆养性心中不耐,刷地一下将刀拔出,他跟着的手下随之拔刀。

      “再有发出声响者,犹如此木。”骆养性一刀将院内一颗碗口粗的石榴树劈倒。随着石榴树繁茂的上半截掉落,院子像是被人施了符咒一般噤声。

      两个锦衣卫拉扯着客氏,骆养性走在前方走出这座宅邸,外面守着的,竟然是中军都督府的军士。

      为首的都督佥事姓周,与骆养性相互拱拳见礼,见证了人犯是客氏,这才一挥手,军士让开一条道,骆养性一行锦衣卫带着客氏才得以走出包围。

      骆养性身后跟着的锦衣卫百户颇有些不忿,中军都督府何时能凌驾于锦衣卫之上了?

      “千户大人,他们……”

      话未说完酒杯骆养性挥手制止,“如今朝廷上下是什么情形,我也不和你们多说。多事之秋,自当谨言慎行,不是强争意气的时候。你们回去各自和兄弟们多加叮嘱。咱们只奉皇命,别的一概不理。差事办好了,舍了的面子早晚被人送回来。”

      骆养性父祖均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在锦衣卫中颇有些势力,魏忠贤当势时,骆养性干脆转去南镇抚司,安安静静地待着,不与他们作对,也不与魏党牵扯,反倒保存了骆家世代留存下来的关系和势力。骆养性亲自点人,都是信得过的手下。如今朱元元要用锦衣卫,便是优先用他领头。

      因此骆养性在皇帝确认了英国公张维贤入专案组后,便预料到张维贤的中军都督府或京营将有大用。

      只是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魏党之清算,竟然开始得如此之早,且第一个,便拿客氏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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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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