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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
沈萱扭头静静注视着不解的燕柒，轻声说道：“我也犯过错，上次我还轻信了别人差点被绑，我以为我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但你出现救了我，如果不是你，现在我也许只是怡春阁地下的一缕冤魂。”
“那是因为…”燕柒及时止住，没将那人名字说出来。
沈萱直视她的双眸，反问道：“不管因为什么，你都去救我了，不是吗？”
目光交汇中，燕柒渐渐卸下防备，攥紧的思绪也跟着放松下来，淡淡回了句，“随你。”
燕柒松口答应她的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公子的吩咐。
清雀在公子受伤那晚回来后，一直拉着她吐槽沈蓉蓉害公子受伤的蠢事，最后还不爽地补充了句，“公子让我带话，说店铺应该扩大业务，重新裁衣售卖，多加宣传，不应该图省事，只接些小活。”
燕柒明白公子的意思，如今探子隐匿踪影，可公子心甘情愿为了沈蓉蓉将裁衣坊推向风口浪尖。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自己也没什么不同意的。
那小丫头断断续续的抽噎声犹在耳畔，只见沈萱唇边微微挑起，随后对着那小丫头手中的褶裙伸出手道：“给我吧，我来试试。”
将褶裙平铺于绣桌上，她仔细研究着油渍渗透的大小，在脑海中勾勒出调整的合适绣样，指腹蹭过油渍，慢慢有了主意。
可现在还面临的问题是，这裙边几处勾线损坏严重，若是单单只绣上花样，那难免看起来过于突兀，和整体天水碧色的褶裙构图不协调，反而画蛇添足。
外头天阴了不少，午后耀眼的日光早已被乌云遮盖，渐渐露出天边阴霾，离黄昏时不剩多久了，若是一针针重新修饰，那宵禁前都未必能绣完。
更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裙边撕裂处裁剪，重新缝边。
屋内在一旁看着的二人都没敢发出动静，生怕打扰到她的思考，静谧幽风中冒出她平淡的追问声，“你家夫人多高？”
小丫头虽不解她为何出此一问，可还是木讷地回答道：“夫人看起来…比我身边这位姐姐稍矮些。”
她小幅度地伸手指向燕柒，目光怯怯地移开，似乎还害怕燕柒那冷若冰霜的脸色。
沈萱心下了然，拿着褶裙走到燕柒身前一比划，裙角改过鞋面拖下好长一截在地面上，果然如她所想，这条裙子对于夫人来说确实长了。
不仅走路不便，而且连富贵人家常爱订做华贵锦鞋到处炫耀展示的这点也无法满足。
沈萱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对准裙边就打算下手，小丫头吓得一惊，就连燕柒迟疑了几秒也上前问道：“夫人说要让裙子完好如初，这…这样行吗？若是寻常衣物裁剪我不拦你，可这布料价格绝不便宜，若是剪坏了，咱们…”
咱们也不算是赔不起，只是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既然已经接了活，那便要尽力做到最好，不然客人找上门来，那就麻烦大了，如此，还不如不接。
沈萱手滑过布料缺陷之处，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完好，未必要如初。”
小丫头紧咬着下唇，直到唇部发紫也不肯松口，眼眶再次憋出了眼花，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下剪刀处的动作，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沈萱看出她眼中的犹豫，可手中的剪刀依旧抵着裙边，直言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拿走去别家店再试试。”
小丫头忐忑不安，脚步蠢蠢欲动，可真要她舔着脸再去求人，她也不愿意，于是闭了闭眼，豁出去了般说道：“我信你，你剪吧。”
“刺啦”几声，布料应声掉落在地上，沈萱稳稳地剪去多余的布料，没有一丝偏差，又迅速将裙边重新缝制好。
为了迁就褶裙上本有的金线，沈萱也挑出了绣盒中上好的金丝缠绕指尖，捻起线条穿针引线，沿着包边绣出了一枝暗香浮动，攀于裙角盎然生机的金桂。
寥寥几下呈现出秋波晚风之景，淡黄色的花蕊包裹在金丝花瓣中，左右引出脉络清晰的绿叶。
裙面无风却胜过有风，花瓣扬起飘于枝头，枝叶摇曳间还散出淡淡香气，朦胧底色映衬下，油渍所在之处也尽数被金桂枝填满，巧妙地遮掩住瑕疵。
金桂细枝蔓延在裙角，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到穿上之人宛如仙子乘晚桂清风而来，饮盛秋佳水而去。
若是在金桂飘香时节搭配此身，效果更佳。
沈萱整理完碎布料后擦去额角因紧张渗出的薄汗，将褶裙递给小丫头，可她似乎还沉浸于惊讶中，张大了嘴巴，反应过来后“扑通”一声再次跪下感激涕零道：
“我这就回府拿给夫人看…老板娘您真的是个好人，谢谢老板娘，谢谢…”
沈萱害羞地红了脸，她哪是什么老板娘呀，只是这称呼听起来还挺舒心的。
燕柒也不得不感叹她的手艺精湛，别说在县城里，就算是到京城，她所绣的花样也是数一数二的。
小丫头走前口中不停地道谢，“我叫阿静，如果这次不是您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阿静谢谢您…如果夫人喜欢的话，我一定介绍她过来。”
眼看时间不早，黄昏天边映出绚丽晚霞彩光，阿静抱着裙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燕柒两人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她憋不住说了句，“今天又是白忙活的一天。”
沈萱却觉得浑身轻松，以前的自己很少体验到这种切实打心底满足的感觉，就算是帮助别人也多半是顺手，还总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
可现在不同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内心的期盼与追求，充实且幸福。
她笑道：“阿静不是说了么，她会多宣传咱家店铺的，县丞夫人若是能帮忙多和朋友宣传几句，那可是帮我们了大忙呢。”
“你就是天真，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一下。”燕柒似乎看透了这客套的话术，淡淡反驳道，“而且…你帮了别人，若是事成那皆大欢喜，若是不成呢？若是她家夫人不喜欢呢？你且等着那夫人来闹事吧。”
沈萱挠了挠头，表示不认同她的看法，正要以理服人，远处气鼓鼓跑来的清雀直接无视二人走进店里，将披风解开随手一扔砸在桌面上，无力瘫软在软椅上躺着，嘴里还念叨着，“今天真是倒霉…”
她又换回了原先常穿的小袄，发饰也藏了起来，独独带回被勾丝的披风。
燕柒走过去拿起披风一看，便知道她所指的倒霉是何意。
毕竟是暗中调查的任务，她们有心隐瞒李裁缝，便没有找他帮忙。
可这两件衣裳买来也并不便宜，现在这好好的披风多了瑕疵，以清雀那暴脾气，怎么没拽着始作俑者当街喝骂呢。
沈萱也凑过来，这披风的布料实在是丝滑细腻，就连胸前的系带，也绣了繁密的花纹，除了肩膀上那块布被勾了丝。
“清雀，这是怎么回事呀？”沈萱也颇为心疼这么好的布料，想来应该是清雀爱美，嫌弃店里衣服太难看了，才去别家新买的披风。
清雀忙着想吐槽几句，忘了沈萱在旁看着，直接说道：“我去那秀秀成衣…”
“咳咳…”燕柒见她嘴快差点露馅，急忙咳嗽两声制止了她。
清雀心领神会，烦躁之余又换了种表达，继续说道：“我在路上被人撞了肩膀，这披风就破了，要说质量，还不如咱家的粗布呢，真想给它退了。”
燕柒一开口就打消了她这个想法，“总之是你弄坏的，店家怎么可能让你退？”
沈萱自告奋勇道：“不如，让我试试？”
清雀一听来了精神，这丫头的绣法确实不错，有这么好的绣娘在身边不用白不用，于是心安理得地将披风递给沈萱，示意道：“你要是绣不好，我可是要扣你月例钱的。”
沈萱莞尔一笑，拿起针线顿觉屋内光线昏暗，这才注意到天色渐晚，燕柒点上烛灯后，昏黄的烛火才将店内的黑暗驱散。
见她突然顿住动作，朝屋外看去，燕柒意识到此时公子估计在赵宅的某处苦等，便说道：“你可是有事，不如先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先绣完再走，不急这一时。”
在问过清雀有没有喜好的图案后，很快便用线在肩膀上绣了只探头趴着的白狐，正巧从前方看去，白狐打着哈欠慵懒困倦，雪白的毛茸茸脑袋活灵活现，原本秀气的披风平添了几分可爱。
“我倒是很少见这样的图样，很有新意。”清雀这下心满意足，套上披风在店里晃悠，扬言睡觉都要穿着。
“我有一个想法。”
沈萱灵机一动，拿来一张纸和一块木板，将纸张固定好支架后，用毛笔在最上面整整齐齐写下几个大字“宣传板”，随后手臂移动又刷刷地画了起来，栩栩如生的动物出现在她的指下，伸懒腰的白虎、古灵精怪的玉兔、展翅欲飞的玄鸟…
“我们可以把宣传画放在门口，能让更多路过的人看见我们新奇的设计，总不能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不展示呀。”她边画边说道，“先从细节入手，从绣样方面给客人不一样的体验。”
拟完画后，她站起身来举着木板朝目瞪口呆的两人看去，同样傻眼的还有准备回家的李裁缝。
“哎呦，我可真是老了，这么有趣的纹样我还真想不出来。”
他拍手称赞，而燕柒也默默在心里做出了肯定，和清雀一道帮她把木板支在店门口，还找来大石头压住。
清雀立刻做起了发财的美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不错不错，以后你的任务会重不少，加油干。”
沈萱也信心倍增，“这只是刚开始，以后我们说不定能成为青山县最有名的裁衣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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