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池

　　在春池店子里帮忙的妇人昨日得了礼物，今日便来拜访了。她没带小儿子，只带了那个马上四岁的大儿子来。那大儿子走了一路，来时正赖在母亲怀里休息，见了春池便喊道：“姨姨抱。”
　　春池被他萌了一脸，伸手抱过了，看着妇人道：“你怎么来了，老二在家里有人带吗？”说着一边逗着手里的孩子，“姨姨给你芝麻糖吃好不好？”
　　“好。”那孩子郑重的点头，仿佛决定了什么人生大事，逗的春池又笑起来。
　　那夫人手上提着几盒点心，笑道：“老二今天在他小姨那呢。春池只许你来看我们娘几个，不许我们娘俩来看你不成？”说着递过手里的糕点，“这都是京里大点心坊做的，你也尝尝京里的风味。对了，周公子呢？”
　　“他呀，读书呢，咱们不烦他。进来坐吧。”春池没见外，直接引了她们去自己屋里。屋上的桌子上摆着糖果，春池便先拿了芝□□子给孩子，那孩子乐的在一旁玩去了，春池温柔的笑着。
　　妇人道：“瞧你，真是喜欢孩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不和自己的夫君生一个呢？”
　　“他不在这呢。”春池坐到妇人身边和她闲聊，桌子上摆了个针线篮子，她便低头去看篮子。
　　“怎么春节也不和他团聚呢？”
　　“他在边军。”春池敷衍着，有些话本来就不该说出来。
　　那妇人心里心里却是忧虑，本不该点破周仲云对她的心思，可到底是春池人好，又常替长子训练，如今连走路都好了许多，这是恩人，她不能不提醒。便道：“你们夫妻若是可以团圆就好了，也好过妹妹你如今天天独守空房。我知道妹妹是个老实人，可外面总是有些风言风语的。”
　　春池知道妇人是关心自己，说道：“能有些什么，无非是我抛头露面，难不成我这辈子还在家里不出去了不成，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是啊，妹妹想得通透，幸好周公子能在家里，也能保护你一二，不过...”妇人捂嘴笑起来，“倒真有不少小娘子问周公子的姻缘，我看周公子人品贵重，又是读书人，那里是她们配得上的，也不敢搭腔。她们倒是嫉妒你呢，还有那不知好歹的也编排你们。春池，你考没考虑过和周公子分开住？少让他们闲言碎语误会了周公子，毕竟读书人名声最要紧了。他和咱们不一样。”
　　窗外已下起雪来，春池好多年没见过雪了，想不到在这个时空过得第一场新年就是这样的好雪。她的心，也像这纷纷扬扬而下的大雪一样，有了些落地的感受。
　　窗外的雪光，像是天国的圣光一般。
　　春池道：“我姨妈应该快来京城了，那个时候我要和姨妈住一起的，至于周仲云，他一个男人去那里都不要紧的。”她有些失落，毕竟也相处了快半年，两个人也扶持过了些日子。
　　妇人见春池有成算，也不敢说太多，一边的孩子道：“雪雪雪......”雪又下大了。
　　雪一大天气都不那么冷了，孩子开了门要出去，妇人和春池喊着便也一起出去了。那孩子也不怕冷，戴着手套便去摸雪团丢着玩儿。
　　周仲云也从房里出来，本是想约春池出去看雪，不想却看到了这店子里帮忙的妇人，他冲那妇人点头，那妇人喊了周公子，远远行礼。小孩儿喊道：“周哥哥、周哥哥。”在雪地里跳了两下，整个人如白面团子一般。周仲云便去院子中间找他，低声不知和商量些什么。过了会，小小的雪团打在孩子身上，周仲云已先笑了起来。
　　“周哥哥骗人。”一边喊着，一边抓了雪撒过去。周仲云也不躲，笑眯眯让雪染了。他今日也不知怎么想的，穿了件有些像道士的衣服，灰黑的色彩显得雪色更白，衬得他如世外仙人一般。
　　妇人心里都有几分对美好的向往，又看春池，只觉得自己多心，挽了她的手道：“走吧，让他们玩去，咱们给他们把饭备下。”
　　春池便领着她去厨房，两人生了火，春池道：“现在天气冷，我做炖菜吧，吃起来暖和。”那妇人点头，春池便取了前几日买的白菜和腌制的鸡出来，又寻了几个红薯，在炉灶上放着，等会要烤。
　　院子里，周仲云已和那孩子闹够了，带着孩子进来烤火，便道：“于大娘，你看看虎儿身上干不干净。”
　　于大娘忙过去接虎儿，上下看了起来，不过外面湿了些，里面还好好的呢。周仲云已接过了于娘子的活，去砧板上切菜了，嘴里道：“于娘子你给虎儿烤烤吧，别着凉了，大冬天的。”
　　他看了看春池，走过道：“你也休息去吧，一顿饭而已，我也会做的。”他捉着春池的手，替她洗了，在虎儿那又多搬了把椅子过去，冲虎儿笑道：“今天吃周哥哥给你做的炖鸡好不好？”
　　周仲云眉眼弯弯，像月牙一样，虎儿那里早已经应了。春池帮着于娘子烤着虎儿的手脚，于娘子便心不在焉的看起周仲云来。他如此行径怪异得很，偏偏春池又没只觉，她只暗暗着急，怕生出事来。
　　“虎儿，你刚刚跟周哥哥堆的什么？”春池见门外有个雪人，像是只兔子的样子，便去引他说话。虎儿道：“那是周哥哥和我堆的兔子，等会我们吃完了还要给兔子找眼睛、鼻子。”
　　“旁边还有一个呢？”春池看向那个略大些的，是两个叠高的长方体，下面那个大些。
　　“我不知道，周哥哥说他要雕刻。姐姐什么是雕刻啊？”虎儿昂着头问道。“雕刻就是在石头、木头可以雕刻的东西上画画。虎儿，我给你烤鸡腿好不好？”春池问。虎儿当然喜欢，嚷着好。于娘子劝道：“春池算了，已经够了，他一个孩子能吃多少？”
　　春池已经起身去找鸡腿和烤签了，说道：“谁说我是给虎儿烤的，难道我们大人就不吃吗？”春池寻到鸡，将鸡腿、鸡翅全部剁下来，又拿了些鸡心串了，做回到炉火前，“来来，我们来和你周哥哥比比，看谁今天做的东西好吃。”
　　“我要，我要。”虎儿手舞足蹈，春池分了他个鸡腿去烤。周仲云应道：“你们等着啊，到时候让于娘子做评判。”说罢也是撸起袖子大干一番的模样。于娘子亦是觉得好笑，这家里倒多出三个孩子来。
　　等到晚饭，周仲云也不掺和她们女人间的闲聊，自己先去是收拾厨房去了。春池便松于娘子母子去了门口，两人行了一段路。于娘子突然叫住春池，还是忍不住说了，“周公子只怕喜欢你。”
　　“怎么可能，他把我当姐姐。”春池道。
　　“春池，嫂子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他的喜欢会害了你，你是女子，你清清白白别人都要踩上两脚，何况他的喜欢本就是逾矩的，你心里要有成算才好。”余娘子声声恳切，目含劝诫。
　　春池脑中有些嗡嗡，像是飞机划过的噪音，喜欢，那是喜欢吗？
　　于娘子拉着她的手，握了握，“你别怕，我知道你还不清楚这些，今日回去想想，想明白了就好。我和虎儿就先回去了，明年我们也要好好在一起。”
　　“于娘子慢走。”春池回过神来，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借着雪光往回走，心里犯着嘀咕。喜欢自己，为什么？他是个举人，又会画画写字的，样貌又好，凭什么喜欢自己？而且她还“成亲”了啊，就算和离那也是嫁过人来，凭什么？
　　春池慢慢走着，冷风吹的头疼，可也不想走快了。不过路就那么短，不一会就到了家门口。
　　“春池。”周仲云正提着灯笼在家门口等她，红红的灯笼光，将他的脸染的红起来，像暖玉生晕，好一个美男子。“春池，你快点，好冷呢。”周仲云迎过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去摸她手上的温度。
　　春池避开了，咳嗽起来。
　　“冷了吧，我给你烧了汤婆子，你今天还学不学《诗经》，要学咱们现在就去，免得待会太冷了。”
　　春池随他走到院中，看着那两个长方体的雪堆，停下步子，问道：“这是要做什么的？”
　　“你不是说想看人做冰雕吗？冰雕我是来不及学了，给你用雪雕一个，你想雕什么，我雕给你。”
　　春池心里藏着事儿，也不像以往那样大方了，文静起来。周仲云有些忧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你是不是冷到了，先回去休息？”
　　春池红着脸，点点头，不想在和他说了。周仲云还像往常一样和她说了晚安，这才离开。春池关上门，看着桌子上的汤婆子，是刚烧好的，一摸滚烫，赶紧收了手回去。
　　她上了床，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窗外有些雪色的亮光，仿佛倒映着周仲云的脸颊，像是电影倒放一般。春池烦恼的用被子捂住了脸，转身强迫自己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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