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泥巴

作者:阔拉小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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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两人分开之前,李执又从徐济那里拿走了好几张银票。顶着徐济的“我就知道”的眼神,李执义正言辞地替自己开脱,“昨天少卿可是说了,看见我就高兴,那以后我拿这张脸给你抵债。秀色可餐嘛,你随便看,我不收钱,就当是给你省饭钱了。”

      徐济听了直摇头,“李执,你还要不要脸?秀色可餐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李执超大声:“我母妃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徐济嫌弃地双下巴都出来了,当即拱手认输道,“我服!服了好吧!”然后幸灾乐祸道,“现在别说你娘是第一美人,就你是第一美人也不管用。先想想你上哪去找那个怀了身孕的爱妾吧?”
      李执沉默了片刻,抬眼望向徐济,挣扎道:“你能不能再扮一……?”

      “不能!”徐济拒绝得斩钉截铁,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人推了出去,赶他去见吴王。现在虎奴可全指着李执的化缘水平过日子了。

      李执走出去了一段,又折回来把他刚才搜刮走的那点银票塞给徐济,“你多带着点,到街上看中了什么就买,出门在外钱不能省。”

      徐济收了银票,当即改变主意,立刻承认李执完完全全继承到了当年太子妃的美貌。

      李执到吴王府上时扑了个空,李拾从半夜接到消息之后就出门了,人没在家。李执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没等来人,只能先行一步,最终才在大殿上见到了姗姗来迟的李拾。

      吴王面色红润,神态自若,脸上丝毫没有整宿未眠的疲惫,李执知道他这是已经打点妥当了。只两人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太子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不向着吴王,只同李执道喜,“恭喜啊阿兕,听说你也要做父亲了。”

      李执牙根一酸,他没想到自己的尾巴这么快就烧起来了。

      吴王也凑热闹,“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还没听说呢?”

      “就前儿才得的准信,还是托二哥的福,赐了岫云给我。”李执只得先随便拉一个人顶上,他依稀记得吴王给他送的那几个小宫女里是有一个叫岫云的。

      “唔,原来是这个小丫头,”吴王琢磨了半天,像是在努力回忆那个女孩长什么样,“我就看她是个有福气的,回去我就把她的爹娘兄弟也给你送去,好叫他们一家团聚。”

      李执哪敢再要,“别别别,求哥哥开恩,我就这么点俸禄,哪养得起这么大一家子。二哥还是给我留口吃的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吴王放声大笑起来,太子也跟着打趣,“阿兕这么哭穷,那就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是了,二郎尽管将人送去,礼钱我替阿兕出了。”

      太子笑得温和,像是根本没在意吴王和李执是故意在避开他说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执还能说什么,只能装傻谢恩。

      众臣见他们聊得热闹也不好上前打断,等皇帝到了,他们仨还团在一起,看着倒确实是一副兄友弟恭的好景象。

      皇帝近来被什么税不税的事情吵得头疼,国库是充实了不少,也借机敲打了好一批不安分的老家伙,但天天不是这个递折子请罪,就是那个求见面说情的,也着实闹得他心烦。这会子见自家两个儿子难得没有剑拔弩张地站在一起,他的头风症都减轻了不少,笑着问他们是什么事这么开心。

      李执装死不敢答话,吴王替他讲了,皇帝这会也端出了慈心长辈的架子,对着李执很是嘘寒问暖了一番,还说孩子生下来就抱进宫来也给他瞧瞧,没准这孩子还能比李执先晋爵。

      吴王大喊父皇偏心,他家的小女儿也是生下来才封了郡主的,怎么到了三郎这儿,孩子都没影就已经能自己挣奶粉钱了。

      皇帝点着吴王笑,向着身边的中侍郎抱怨,“你看看,还急眼了。”众人闻言也哄笑起来。

      吴王还要说什么,却听有人在旁边高声说到,“难怪吴王殿下要生气,昨儿臣在裕陵可是听说真宗皇帝连托梦都只托给桓乡侯一个人呢。那可不就是偏心么?”

      吴王扭头见刑部的秦献兰正垂首站着,一脸替人打抱不平的样子瞧着自己。李执连秦献兰的话都没听完就跪下了,“臣冤枉,臣从未说过这种话。只是有了好消息,想去告诉翁翁一声罢了。”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里所有的声响瞬时都收缩了,寂静的威吓戳破了刚才的欢乐假象。所有人都清楚李执的身世,自然此刻所有人也都会忍不住联想,要是当年的废太子没有举兵,那现在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甚至会忍不住假设若是真宗多活两年,那继承大统的会是这个从小就被偏爱的小皇孙吗?

      皇帝盘踞在龙椅上审视着李执那不似作伪的恭敬温顺,肃静中李执只能听见自己血液流过耳鼓时发出的奔腾声响,每一下都在出卖他内心的不安。他知道那兄弟两迟早都会拿他的身世做文章,但没想到秦献兰下手这么快。太子怕是已经将他划作吴王一党,今天这一出明摆着是在敲打他了。

      皇帝沉吟半晌,转向平阳侯问道,“你兄长家的大娘现在多大了?要是年纪也到了,就从山上接回来吧。当年这两孩子就有婚约,别辜负了先帝的一番心意才是。”

      李执幼时曾按真宗旨意同上一代平阳侯章剑仪家的女公子定亲,后来事发,平阳侯变成了章剑仪的弟弟章剑忬,那个小姑娘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李执这会仍是泥菩萨过江,哪里还敢拉别人下水。何况章家世代将门,自己这个时候要是再和他们扯上关系,那可真就把脑袋彻底存到刽子手那里了。

      平阳侯唯唯,领了旨意就要谢恩,李执顾不上许多了,只能失礼打断道:“求陛下开恩!”

      “三郎所求何事啊?”

      “臣这些年野惯了,诗书都忘得差不多了,实在是不想再去伺候那大家小姐了。陛下心疼侄儿,还是躲赐两个美貌姑娘更实在些。”

      “胡闹!”

      李执被骂了这么一句,心里倒是有底了些。他抬头朝着李拾挤眉弄眼,李拾倒也讲义气,清了清嗓子,劝解道,“三郎小时候经常被章家姑娘追着打,我们都看了不少热闹,他现在怕成这样也不算意外。还请陛下开恩,放三郎一条生路吧。”

      皇帝看了一眼吴王,又再看了一眼李执,“那三郎的婚事就容后再议。二郎你多看顾着点。”

      吴王低头领了旨意,李执长舒一口气,今天算是糊弄过去了。

      出了宫门李执直奔城西十里街后面的一家点心铺子,那家不仅糕点做的好,而且还会炸虎奴最喜欢吃的椒盐小黄鱼。李执包了二两芙蓉酥并一斤炸鱼就晃晃悠悠地朝徐济家去了。

      刚才还没出宫门,太子身边的小黄门就当着吴王的面将太子允诺的礼钱奉到了李执面前,吴王见状立时唤了左右叫人把那位岫云的一家老小送到李执府上去,甚至不忘周到的叮嘱要小厮们带上岫云的嫁妆。

      李执知道这是俩兄弟又在拿自己当幌子较劲,但现下哪有容他置喙的地方,只能顺势收下钱财,安心做条看门狗罢了。李执嬉皮笑脸地谢过两位兄长,又就驴下坡的同吴王告假,说自己接下来就不去城外吹风了,得在家等着孩子出生才能安心。

      吴王装着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李执脑门好几下,但心里也明白李执这是特意在撇清关系。英国公府引起的税案已经到了尾声,接下来收钱记账的事李执自然是不方便在场的,但他既然能有这个自知之明,李拾便也愿意受他这份心意。对这个便宜弟弟,李拾心下是亲近了不少,若有来日,也是打算抬举他一回的。

      只是晚上李执在徐济那小瓦房里等到月至中天也没见人回来,而且不仅人不见了,平日里最是馋嘴护食的猫也不见了。李执心中不安,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先打道回府,准备第二日再来审问徐济。待回到自家院子的巷口时,他却见老崔正在那候着,怀里还抱着一只熟睡的大橘猫。
      李执心中的惊悸攀至了顶点,他知道这是徐济出事了。

      李执深吸了两口气,告诫自己要控制情绪,无论有什么话都慢慢说,毕竟上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已经激动过了。

      老崔顶着干裂的嘴唇,将虎奴递给了李执。他已经在寒风中吹了好几个时辰,但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截住李执,愣是没敢去路边的茶水摊子上要一碗热汤喝。

      “徐思慎人呢?”李执接了虎奴问的直截了当。

      “他犯了点小错,被判了外放了。”老崔答得很是冠冕堂皇,毕竟余铮就是这么和他们交代的。
      李执声音压得极低,“上杜沃城吃沙子去了?”虎奴这几个月被徐济养得膘肥体壮,脾气更是被惯地坏甚从前,这会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也不愿意把猫吵醒了。

      老崔勉力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那也不至于,就是被调到泠叶城去了。吏部催得急,今天中午就出发了。他没来得及和您告别,特意叫我来和您讲一声,顺带把猫给您还上。”

      “好。我知道了,多谢长史。”李执听见虚空之中有一声长长的叹息,徐济终究还是被他给拖累了,若非与自己来往过密,这么一个小吏何至于被太子惦记上,又何至于如此急切地要将他赶到泠叶城那种边境小镇去。但事情还不算太坏,泠叶城靠近边陲,他可以去求手握北境驻军的昭阳姑婆对徐济多加看顾,怎么都不会让他有事的。

      “哪,哪里用得上说谢,”老崔激动地摆摆手,“徐思慎是您的心头宝,也是我老崔的自家兄弟,自家兄弟哪有说谢的。现下最要紧的,是得让徐思慎把命保住了。”

      李执应声,“是,这都是我……”

      “小侯爷诶,咱说的不是您和他这个,徐思慎这次外放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英国公府的事情上出了岔子。”老崔急了,他顾不上礼节凑近了李执,悄声道,“咱们那私下里都在传徐思慎估摸着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这是要拿他当替死鬼呢。”

      李执皱起眉头,“此话怎讲?”

      “小侯爷你是知道的,徐思慎这个人最是怕麻烦不过了,连超出章程的一个字都不肯多写。这上面突然下了令要查他经手过的所有案卷,说是查出了不少错漏,他父亲那也不肯拿钱替他赎罪,没几日就被判了外放了,这难道还不是有人在故意找他麻烦?”

      李执点头,他知道徐济很有可能是得了太子授意,对一些卷宗做过措辞修改,钻钻律条的空子,但他绝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徇私枉法,况且太子也绝不可能为了已经送到大理寺的案子如此兴师动众。难道问题出在徐济继父身上?

      “他父亲怎么了?”

      见李执如此发问,老崔疑惑不已,“小侯爷不知道?徐思慎和他那个有钱后爹为了在户部挂牌的事儿闹翻了。”

      “什么?”徐济不爱提家里的事,李执也只知道他不是亲生的。

      “您真不知道?”老崔的五官团得更紧了,“几个月前他爹徐彬突然在户部挂上了名号,得了东宫供应花木的差事,但随后又被人告了行贿,徐思慎为这事求了余大人,准备免了他爹牢狱之灾的同时撤了他家在东宫的差事。谁知他爹不知怎么弄的,绕过了徐思慎,又重新在户部挂了牌子。事后徐思慎他爹没说什么,他弟弟倒是来过两次衙门,指着他的鼻子骂白眼狼呢……”

      李执默然,这些纷争他从未听徐济说起过,甚至一度曾以为他不过是读书人的清高孤傲犯了才非要从家里跑出来独自一人住在城北破屋里的。

      老崔正准备同李执好好说道说道,就听见巷子里有了动响,桓乡侯府的乌门缓缓启开,十来个小厮跟在一个小黄门身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涌了过来。

      老崔不敢多留,罩上兜帽匆匆离开了。一个细长尖亮的嗓音踩着老崔的脚后跟落到了李执面前,“咱一点也没认错,果然是侯爷回来了!”

      虎奴被这热闹惊醒,肥腿一蹬蹿上了李执的肩头,尾巴耸立地朝着来人哈气,李执把猫捉回怀里,向着这张同吉祥颇为相似的面孔慢条斯理道,“有人来给我送丢了的猫,就在外面多站了站。也难为你们这么大老远的就瞧见了。”

      最近在桓乡侯府上捞到盆满钵满的小黄门如意陪着笑,“那给侯爷道喜了。外面天冷,咱还是快些回去吧。”

      李执没答话,任由人群簇拥着走进了这个他最喜欢也最痛恨的地方。

      这座宅子本就是真宗皇帝为了庆贺李执出生而下旨敕造的。按理来说,未成年的皇孙随太子一同居于东宫,用不着额外开府,但真宗对这个自己盼了多年的嫡孙有着一种近乎昏庸的溺爱。李执在刚会啼哭时就有了王爵,还没学会站立就有了封邑,甚至某日多对皇帝笑了两下也是被赐予封赏的一大理由,于此种种间,他还在蹒跚学步时就有了自己府邸这事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李执小时候对宅子并不是很喜欢,不是嫌弃它离闹市太近不够清净,就是嫌弃它离宫城太远找母妃不方便。后来长大了些,倒是看它顺眼了许多,总是偷偷溜出宫来藏在这里躲烦人的老嬷嬷,或是缩在书房里隔着窗趾高气昂地冲着已经被气到眼斜嘴歪的夫子喊,“亲王府邸,不得擅闯。”他还喜欢把翁翁给的赏赐往这里搬,平日的花销则仍是走东宫的账,掌事姑姑知道了这事笑得都直不起腰,一个劲地夸小殿下聪慧,居然这么早就开始背着章家小姐攒私房钱了。

      只是后来他积攒的那点宝贝一个都没用上,反倒还给他爹添了一条教子无方的罪状,所幸他爹彼时也不多这一条罪责,否则他是真的很难从那些日日夜夜的自我拷问中脱身。

      听闻今上把这里赐还给他时,李执也难以免俗地忐忑了许久,站在褪色的乌门外迟迟不敢迈步,生怕自己惊扰了那些早已封存的记忆。但等他揭下封条,跨过大门才知道,之前酝酿的那些近乡情怯全都白费了功夫,宅院内物是人非,凄凉荒芜不假,但那些随处可见的挖凿捶打痕迹却是崭新,为他引路的小黄门笑得敷衍,“原先这里是亲王府,现在成了侯府,婢子斗胆先替侯爷将那些逾矩的东西去了,侯爷不介意吧。”

      李执纵然心中激愤如火,却是只能强迫自己将嘴角咧得更开些,“当然不介意,多谢侍郎费心。”

      李执一直记得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他也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轻慢和惰怠,但今日听闻徐济的消息,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怒气还能再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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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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