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来

　　一行人分明有四张嘴，可走在长长的廊上，个个都缄口不言，回廊里一时静的只有鞋底踩在木板上的嘎吱声。
　　秦轩总是最先忍不住的，“那个……小离儿。”
　　“怎么？”顾离应。

　　秦轩直觉自己这问题犯蠢，但他还是抓耳挠腮地好奇，硬着头皮问了：“不是说梦里人的问题少答复么……你刚刚——？”
　　“分情况。”顾离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是剧情触发点，也是任务的颁布人，不回答她这个梦解不了。”
　　见秦轩仍在皱眉不解，顾离好心提醒他：“难道你没发现，她就是这个梦的梦主么？”

　　“？”秦轩脑门上缓缓浮出一个问号。
　　事实上，他刚刚只光顾着琢磨他们之间的对话了，还真没发现这一点。
　　他试图把这个锅从他不认真观察上甩出去，“你没在坤我么，她和外面病床上的女人并不太像。”
　　“外面那女人躺病床上头发都半遮脸了，你看不出来也很正常。”长谙扫了他一眼，唇边笑意依旧，十分“好心”地给他“出主意”：“不能理解的话你也可以试试中个邪，把头发揉乱些，再往脸上抹把灰。镜子里照照看能不能认出来自己是谁。”

　　“况且你进了‘木疏’的梦，木疏甚至给了你梦境的提示，他不也不是梦主么？退一万步说她真不是外面那个人，那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同时出现在我们和阿离面前的人，八成是梦主。”

　　“……”
　　很有道理，秦轩没话说。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答应了啊……”他还是没忍住逼逼道，“那小女儿就算了，你知道她大儿子是哪位吗？她说得那么含糊。”
　　于是顾离又沉默了。

　　“是吧，”秦轩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更加憋不住叭叭了，“就两点和你一样高和你一样好看，你总不能看到差不多的就上去问‘喂你是谁谁谁儿子，我是你老母派来接你的’吧。”
　　长谙简直被他这脑洞惊到了，以至于顾离都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先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

　　秦轩瞬间瞪了过去，余光瞥到了同样憋到颤抖的木疏。
　　秦轩：“……”

　　看来憋笑的并不止长谙一个，但另一个显然更关照他面子一些，愣是忍着吱都没吱声。

　　秦轩张了张嘴，看到顾离同样微弯的眉眼后又郁闷地闭上了。
　　有这么好笑吗？

　　“别担心。”长谙似乎也觉得自己不厚道，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你们小离儿这一看就是有想法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顾离总觉得他这声“小离儿”音调三转，余音绕梁，意味深长。
　　他听得浑身鸡皮疙瘩，望向长谙，只见对方对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

　　“是啊。”他面无表情道，“但看起来我们长先生比我更有想法一些？”
　　“没有。哪会。”长谙连忙否认，态度诚恳，“这种技术活当然要由你来做。”
　　顾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接话了。

　　秦轩苦口婆心说了一轮，结果发现这两个人都不怎么买账，脸一垮，去看木疏，似乎是想讨个安慰。
　　巧的是木疏也在看他，两个人面面相觑；不巧的是木疏似乎也能理解那两个人的淡定，不仅跟着他们一起表演淡定，还忽然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
　　“？”

　　“……没什么。”木疏移开视线，脸上神色虽然有些不自然，但还是顽强地无视了秦轩的死亡凝视，“……手感还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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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关于所谓的“儿子”，顾离刚开始答应洛华时，心里只是隐约有了个猜测，他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他的猜想是否正确。
　　但当他侧头一眼，看见那人依旧随和的侧脸……只那一瞬间，一切的焦躁和不安就都有了一个归处。

　　——怕什么呢。
　　答案无非也就那几个了。
　　错了，又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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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遇见那两个熊孩子之前，秦轩想了n多种可能的场景，但这其中一定不包括他们转了大半个小时都没见到一个人影。
　　“那俩祖宗不会躲起来了吧。”秦轩吐槽，“怂成这样？”
　　顾离觑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秦轩对此无知无觉，仍在四处乱看，喋喋不休：“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知道我们要来，所以藏角落偷偷哭去了？”
　　长谙听笑了。
　　木疏瞄了一眼顾离，瞬间福至心灵戳了戳秦轩的胳膊，却又在秦轩的注视下眼观鼻鼻观心缄默不语。
　　秦轩不明所以，只觉得奇了怪了。

　　紧接着他就听到顾离突然冷笑着嘲了他一句，“怕是你躲角落哭他们都不会哭。”
　　秦轩：“……”

　　哈？
　　“开什么玩笑，小爷我——”

　　“嘘，”顾离伸了个懒腰，“你还是少说两句话吧，说不定人就是被你烦跑了。”
　　“……？！”秦轩一脸不可置信，“不是……你说什么？小离儿你嫌我烦？”
　　“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受伤地嚷道，“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你都不爱我了！”

　　“没有。哪敢。我就没爱过你。”顾离淡淡调侃道，“这种操作活当然要由长公子来做。”
　　莫名被cue的长谙听了不仅不恼，反而还闷闷笑了两声。
　　“可以，还会举一反三了。”他说。
　　顾离哼哼了两声，又不说话了。

　　一刻钟后，跟在后面“看风景”的秦轩就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他刚开始一直以为顾离只是在瞎走乱逛随缘找，毕竟人生地不熟的——直到后来他才隐约发觉事情的不对。
　　顾离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目的的，他每转一次弯，都会往某个固定的房间里看一眼。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顾离在找某个房间……因为这见鬼的走廊看上去根本就是一个样的，又长又绕，压根看不出来自己走到了哪。甚至在他眼里，他们就是一直在绕着中间那颗古树走啊走。
　　可秦轩直觉顾离就是十分笃定地朝着一个方向去的。

　　他向来藏不住好奇，想通这一点后就忍不住两三步并上前，压着雀跃悄声问顾离：“小离儿……”
　　“嗯。”
　　“我们这是要去哪？”

　　顾离没看他，“找人。”
　　“废话。”秦轩槽道，“我当然知道我们要去找人……重点是我们现在要上哪找？”

　　他想了想又说：“……我看你也不是在四处乱走啊，难不成是在找房间？谁的？”
　　“那个少爷的。”长谙在旁悠悠道。
　　“你又知道了？”秦轩没想到这都被这人的狗耳朵听到了，给了他个白眼。
　　“对啊，我又知道了。”长谙直接忽视了他那顶上脑门的白眼，温和又无所谓地笑道，“不服？”

　　“……”
　　妈的。
　　真欠揍。
　　还揍不过。

　　秦轩又一次黑着脸闭上了嘴。
　　木疏见了他这炸毛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两声，主动上前两步给人梳毛，小声道：“没事，我也不知道他俩想干什么。”
　　秦轩：“……”
　　谢谢，我并没有被安慰到。

　　顾离这时忽然开口：“找到了。”
　　前几秒还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好奇从此两耳一闭不闻不问的秦轩依旧是第一个扑上前的：“什么，哪？”

　　他见顾离无言地推开了一扇木门，吱噶一声响，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尘灰。
　　顾离的眉微微蹩了起来。
　　然后，一只宽大的袖子骤然怼到了他面前，轻轻拂了拂，将所有肉眼可见的尘灰都挡开了去。

　　顾离一愣，倏然抬眸，果然见到长谙站在他身侧，抬起一只手为他挡下了这些尘灰。见他看过来，还对着他粲然一笑。
　　向来苍白的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顾离默了一阵，十分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一直等到尘灰落地了才挪步进去。
　　这间房里的布置和顾离刚进来时那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落满了灰。朴素中透着不凡的装饰和萧条的景象杂糅在一起，形成了一副鲜明的对比，从里到外散发着一阵令人窒息的感觉。
　　秦轩只看了一眼就皱眉退了出去，表示自己在外边等。

　　于是最后进去的仍旧只有顾离和长谙。
　　顾离提着门口拿的烛台，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安静地开始四处乱转。长谙怎么说也是一等人精，惯会察言观色，因此也很识趣地没有开口。房间里一时只有两人踩在厚厚尘灰上的沙沙声，倒也不显尴尬。

　　顾离转了一圈后，静静停在了衣柜前——很奇怪，那衣柜从上到下都覆盖着灰，却依旧散发着浓烈的、檀木独有的香气。他迟疑片刻，还是开了柜门，厚重的灰尘扬了他一身，他只略微眯了眯眼，难得没有犯洁癖。
　　“衣服不见了。”顾离沉声说。
　　这句话没头没尾，听得人满心疑虑，但长谙却没多问一字，只了然道：“那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
　　门又双叒叕地，在他们的面前锁上了。

　　“真是麻烦。”顾离啧了声，“你刚刚没有留意到门关了吗？”
　　长谙不可置否，“我以为门要是关上了，秦轩定会在关门前大呼小叫两声。”
　　这倒是。顾离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两人又是一眼对视，顿时心领神会，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那更完了。”

　　为什么门关上了，秦轩却没有喊人？
　　又为什么门关上了，他们俩个却像五感尽失一样没一个人发现？

　　看似怪异，原因却再简单不过。
　　——因为他们所处的这个房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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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秦轩百无聊赖地等着顾离和长谙，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木疏说着话。
　　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秦轩不由得有些烦躁，“你说他俩在里面干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好歹吱个声啊……”他不满地嚷嚷道，好看的眉眼上挑，倒有些娇嗔的味道了。

　　木疏不由自主多看了几眼。
　　秦轩这时忽然转过头，目光直直瞪向他，“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木疏便回神，假装不经意地看向院子中央的古树，“有。”

　　“那你怎么不回答？”秦轩又接着说，像机关枪突突突的没个停，“那树有什么好看的，你喜欢看树看你自己不就得了？”
　　木疏：“……”

　　他无言片刻，观察着秦轩的神色，试探着提议：“那要不……我们进去看一眼？”
　　秦轩：“……？”少年，这个想法有些危险。万一他俩在里面干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也不是不行。”他果断同意道。

　　就在两个人转过身准备进去的同一时间，屋里蓦然走出来一个人。
　　他肩上随意地披着一件绯色的外袍，两只袖子在风中轻轻晃着，里头是件玄色的打底。他一脚跨出门槛，又在门槛外停下了脚步，正正好对上他们的视线。
　　先是一愣，随即歪了歪头，莞尔一笑。

　　那是个顶好看的笑容，却让秦轩心生不妙。

　　——因为出来的那个人，正是顾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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