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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慈山
锦年回了沈宅,从袖中掏出那支琉璃瓶,沉思片刻,随后将探灵放进了西厢房。
青面和白面看见这沾着灵气的东西,纷纷吓得往后退,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放心吧,这东西不会伤你们,无聊的时候陪着玩玩吧。”锦年说完垂眸看向手上空了的瓷瓶,将其收入空间中。
白面一言难尽地看着锦年:“大人,话虽如此,但这蓝蝶好像不是宠物啊。”
锦年对他的话回之以笑,眼皮懒洋洋地半垂着,似乎困意又上来了,拄着拐杖迈出了西厢房的门槛。
那探灵见状扑闪着翅膀便要跟上去,锦年甩手将门关上,将其困在了里面,头也不回地去了卧房。
探灵撞了几下都没能从那阵中出去,最后只能作罢,慢悠悠地朝房梁上晃去,最后落在了木梁上。
夜幕降临,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遮了个严实,不见一丝月光,白面和青面无聊地绕着房顶飘来飘去。
“呜呜呜……”
远处的哭声让青面的游荡戛然而止。
白面险些跟她撞成一团,堪堪刹住脚步,心中疑惑:“怎么了?”
青面指了指这哭声的大体方位,用凄厉沙哑的声音说道:“你听。”
白面凝神留意着宅子周围的动静,像他们这些略有些修为的小鬼,感知力还是很好的。
果然,白面也听见了那哭声。
随后青面抬手拍了拍腹部,又道出两个字:“饿了。”
白面眼神宠溺地笑了笑,他们的确已经很久没有进过食了,外头这哭声听起来就像恶鬼在装可怜行骗,正好能抓来让青面饱餐一顿。
于是两只鬼一同窜出了宅子,像一阵风一样流过小巷,直奔那哭声的源头。
然而两人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那居然是个活人,失望得原地呆滞。
再瞅两眼却又发现那人有些眼熟,是个姑娘。
“茯……苓?”青面鬼气森森地开了口。
这声音成功地止住了那哭声,茯苓被吓得不轻,她吞了下口水才缓缓抬起头,当看到青面和白面的时候,心里却忽然松了口气。
“这大半夜的你不回家,坐在这深巷里哭什么?”白面因为预想的口粮丢了,心里有些郁闷,语气也重了些。
此话一出,茯苓哭得果然更凶了,青面转头瞅了白面一眼,但是碍于眼睛被头发埋住了,看不清眼色。
不过白面还是看懂了青面的意思,只好向茯苓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语气重了。”
茯苓抽泣两声,摇了摇头,压着哭腔勉强答道:“没事。”
轰隆隆——
沉寂了许久的天空终于有了动静,看样子雨势应该不小。
青面再次隔着那又黑又乱的头发望向白面。
“已经打雷了,估计要下大雨了,跟我们去宅子里躲躲吧。”白面读懂了青面的意思,朝茯苓发出了邀请。
“诶?不会打扰到那位姐姐吗?”毕竟深夜叨扰,多有不便。
“只要进门的时候小心点,别发出声音就行了。”锦年并不在意他们带回去什么,只要不打扰她睡觉,万事好商量。
茯苓这才跟着去了沈府,蹑手蹑脚地进了西厢房。
刚关上屋门,倾盆大雨便顺势而下,屋顶上传来阵阵轰鸣声。
“所以你为什么坐在巷子里哭啊?”白面被青面伸手拽着残破的白袍,他只好代劳问一下。
茯苓双手按在膝盖上,眼睫上还闪烁着泪光,半晌才解开衣裳的领口,露出半边白净纤细的肩膀。
白面生前虽然是个男人,但是死后晃了百年,对女孩早就失了那些兴致,因此看着茯苓的肩膀和看一截白萝卜没什么差别。
“谁……打的?”看见那半截纤细的肩膀上落着青青紫紫的伤痕,青年忍不住问道。
“继母和弟弟。”茯苓揽起衣裳,声音因为哭久了有些嘶哑。
“他们为什么打你?”白面也皱起眉头,许久未做人,所以有些无法理解打人者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会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他们想让我嫁给村里一个地主的儿子,我不愿,就趁着父亲出去干活的时候打我……”
“那你还想回去吗?”白面替青面问道。
女孩坚定地摇了摇头,但是过一会儿又不安地弯下腰,“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去处了……”
阿泰给她的那些钱她原样埋了回去,生怕被继母她们发现,她那个父亲也是靠不住的。
说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几点碎银子,“我只有这些,可是也只够住两日客栈,吃三顿饭的,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青面不谙世事,也没法帮她想出好的生存手段,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两只小鬼看着茯苓的眸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像是一朵渐渐开始枯萎的桃花一样。
早知道当初和阿泰哥一起走有多好……
“好羡慕你们,可以永远不用为钱发愁,不用和任何人相处,不用担心自己的将来……”茯苓说这段话时,目光一直在屋内梭巡,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死在这会给那姑娘带来麻烦……
她立刻止住这个念头,转而看向窗外,想起玲珑镇上的那汪深不见底的莲池。
青面和白面见她要冒着雨出门,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啊?”
茯苓一只手按在门上,回头看着他们,苍白的面容浮上一丝浅笑:“我想变成你们。”
青面和白面纷纷愣住,还是青面率先反应过来,连忙飘过去,挡在她身前。
然而青面并不能碰到那姑娘的身体,这一挡纯属白费力气。
茯苓也置若罔闻地打开门,冰冷的雨混着微风扑面而来,她正要抬脚出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
那声音问她:“你……喜欢……光吗?”
茯苓似乎没听清,停下脚步转身看她,“什么?”
青面朝她靠近一些,又说道:“你感觉……光…是…什么……样的?”
茯苓被问得一愣,但是看见青面正认真地等着她的回答,她只好转头想了想,然后答道:“我感觉光很温暖,有的时候亮得刺眼,有的时候又很温和。”
茯苓没念过书,不会华丽的辞藻,只能这样简朴地说道。
青面听完在闭着眼睛想了想,仿佛在想象茯苓刚才的话,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光的感受。
过了一会儿,茯苓又听见她问:“那你…喜欢…冬日…的…光,还是…夏日…的……光?”
茯苓歪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夏日在玲珑镇街市卖竹篮的日子,热烈的阳光像火炉一样在街市上蒸腾,皮肤都要晒得裂开了,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在期盼阳光的消失。
相反,冬日的阳光帮她抵御了寒冷,为她提供了需要的温暖。
“冬日的阳光。”对比之下,茯苓给出了答案。
“我很喜欢光,但因为是鬼,所以不能碰到阳光,也不能感受到它的温度,你刚才说羡慕我,可是我却是羡慕你的,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份恩赐。”这话是白面替她说道。
“阳光对你这么重要吗?”茯苓转身望着她,虽然隔着一帘长发,但是却能感觉到青面的落寞。
白面正温柔又小心地揽着她,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只蓝色灵蝶正绕着他俩飞来飞去。
茯苓知道青面是在告诉她,做了鬼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对青面来说,代价就是光。
那么若是做了鬼,她会不会也和青面有一样的烦恼,不一定非要是光,而是别的,她想接触但是又不能接触到的东西。
她渐渐冷静下来,将门关上,坐回椅子上开始沉思,许是太累了,过一会儿竟睡着了。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锦年看着被雨洗刷过的院子,感觉多了几分清爽。
西厢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茯苓从屋内走出。
锦年并没有太惊讶,等着她低着头走过来。
“小姐姐抱歉,昨夜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进了院子。”茯苓不好意思地说道。
锦年困意还未完全散去,半垂着眼皮,嘴角噙着一抹笑,声音懒洋洋的:“无妨,这宅子也是我借来暂住的,你能进来也算是缘分。”
“那我……我能再住几天吗?”茯苓没有去处,只好提出这个请求。
锦年抬眸看着她,茯苓却又急忙说道:“我会付钱的,我也会洗衣做饭……”
说到后面茯苓声音渐渐小了些,会这些也没什么用,感觉锦年不像是需要这些的人。
“那你能去街上买些纸钱吗?”锦年却这样问道。
茯苓愣了一下:“姐姐要买纸钱做什么?”
“既然要赁居,那便要交质银的。”锦年笑着解释道。
茯苓:“那直接将银子给您不可以吗?”
“我不是房主,真正的房主已经过世了,所以你的质银是要烧给他的。”锦年耐心地说道。
茯苓恍然:“姐姐说的是。”
说完便一溜烟跑去了街上,买回来两沓纸钱。
锦年将人带到院子中央,摆阵设坛,用纸钱点燃火盆,茯苓跪在院中,往火盆中递着纸钱。
锦年挥起拐杖,地面浮现巨大的红色光阵,随着一张张纸钱燃尽,光阵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点黑色的影子,那黑影在红色的阵眼中央跳动着聚集。
屋内的青面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转头望向白面。
白面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便主动答道:“那是‘煞’,是这院子里的残留的怨气。”
那只名为‘煞’的东西越来越多地聚集在阵眼上,最后竟汇成了一个多首怪,几只不同的黑色脑袋在撕扯中竟生出一张张口,那口一伸一缩,好像在喊着什么。
锦年从袖中掏出那只琉璃瓶,那是用来装探灵的,用来盛‘煞’想必也是不错。
茯苓知道那边的场景,只看了一眼,见那东西不能过来,便努力镇定地垂着头,继续往火盆中递着纸钱。
锦年轻轻将那琉璃瓶扔出,浮在那只‘煞’的头顶,瓶口投出一圈蓝色的光,将那东西一点点吸了进去。
锦年收回琉璃瓶,将塞子塞回去,原本清透的瓶身,此时却像是装了些水,只不过水里滴了几滴墨,那黑气正在瓶内不安分地飘来飘去。
茯苓的纸钱也已经烧完了最后一张,锦年收起阵法。
“可以了,以后东厢房就归你了。”锦年手心握着那琉璃瓶,笑着说道。
茯苓有些惊讶,感觉这房子来的很是随意,有些不安。
“小姐姐,就这些纸钱应该不够的吧?”
锦年无奈地问她:“那你觉得还需要什么呢?”
茯苓最终还是从怀中掏出那只小荷包,递给她:“还是请您收下吧,若是不够我会补给您的。”
锦年将她的手推了回去:“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用的,再说房主就更用不着了。”
茯苓只好问道:“那您需要什么?”
锦年看出她心底的忧虑,想了想,说道:“你每日都会编制竹篮吗?”
茯苓点头:“每日都会,毕竟我也只会这个。”
锦年沉吟片刻,随后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语气:“那就每日将你认为编得最好的竹篮送给我吧!”
“诶?只要竹篮吗?”茯苓有些不解。
“嗯,我想要。”锦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茯苓爽快地应下:“好的,小姐姐请放心。”
锦年交代完便转身进了西厢房,青面和白面看着茯苓高兴地住进了东厢房。
“大人,您为什么要帮那姑娘呢?”白面总觉得锦年应该不喜欢掺和与‘人’相关的那些事。
“不算帮,只是借这间房还个人情罢了。”锦年坐在椅子上,将拐杖搭在一旁,抬眸看了一眼房梁上的那只探灵。
“什么人情?”白面仍旧不解。
“上次在县府时,借了那姑娘的银钗一用,险些丢了。”那银钗帮她找到了萧声的魔窟之一,帮了一个大忙。
“那您刚才还要做法……”
锦年笑了笑,说道:“刚才做法只是为了让这个虚化出来的宅子,变成真正能够庇佑人的住所。”
白面和青面半知半解地互相对望一下,又听见锦年进一步说道:“那姑娘在东厢房内不会受到邪魔的伤害。”
锦年一面说一面将手上的那只琉璃瓶转了一圈,房梁上的那只探灵似乎也注意到她手上的瓶子,翅膀微微闪动一下。
锦年将那瓶子递给白面和青面:“你们也许久未进食了,吃了吧。”
青面和白面:???
他们连连往后缩了缩,锦年疑惑地皱了皱眉:“做什么?不饿?”
“大人,那煞我们恐怕吞不下,我们最多只能吃一些修为低级的恶灵,这东西都能抵得上半只鬼王了。”白面只好说道。
锦年只好耐心地解释:“这琉璃瓶有灵气存留,那东西被封印住了,被灵气削弱了许多,你们放心,撑不死。”
青面这才伸手揉了揉肚子,白面看她一眼,上前将手放在琉璃瓶上方,将煞从瓶内吸出,融到自己体内。
只是试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异常,才让青面过来一同吸食。
琉璃瓶很快又空了下来,锦年再次将其放进袖袋中。
“多谢大人款待,有事请您尽管吩咐。”吃人家嘴短,白面和青面乖乖听命。
锦年抬头看着那只无精打采的探灵,随口说道:“那你们没事和那只探灵玩玩吧。”
白面:……
探灵:……
锦年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拄着拐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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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敬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