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碧天静

　　淡月梨花。

　　赵嘉佑正在院子里给梨花树浇水，浅香触动着赵嘉佑的心弦，洁白的花瓣下绿色的叶子好似少女随风微动的裙摆。

　　从去年秋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初静，她受了重伤，在她师伯师父那里休养，他却从来不知道这所谓的“桃花幽谷”在哪里，花欲燃从不让外人知道，虽然赵嘉佑是赵初静的哥哥，但赵初静是花欲燃的徒弟，赵嘉佑却不是，终究算不得什么“内人”。

　　如今已经是春天了，也不知道她恢复的如何，他也曾去找叶绍明讨个说法，只是那叶绍明整日流连酒肆，醉言醉语，完全不像个人了。

　　他是在一个酒馆找到叶绍明的，他醉的胡言乱语，答非所问，叶绍明心里非常愧疚，因为他的父亲和师父，导致赵初静成为孤儿，每天除了喝酒，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苏执徐早就被他打发走了，但他不放心，一直暗中跟着他，保护他。

　　赵嘉佑见他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不重要了。

　　元凶已经得到了惩罚，现在最重要的是初静，可桃花幽谷在哪里，赵嘉佑不知道，他去问过周琮，周琮倒是客客气气对待他，可就是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担心妹妹。

　　她自小身体就不好，身边时常需要人好好照顾，受了那么重的伤，那么疼，她能不能挨得住啊，她自幼怕疼怕苦，幼时她生病喝药都嫌苦，何况这么严重的外伤，她怎么忍受得住?

　　这日上午，赵乾突然找赵嘉佑，赵嘉佑便来到赵乾书房，自从上次的闹剧过后，父子关系很微妙，赵乾也没再追究赵嘉佑不成熟的荒唐想法，赵嘉佑也没再提自己要娶初静，二人基本不见面，礼貌又客气的疏远着。

　　“爹，找我？”

　　赵乾会心一笑，摸摸胡须，他说：“你和杨姑娘的婚事就定在下月十五，刚才爹去找你杨伯伯商量了，彩礼也送去了，成亲的事有爹给你安排张罗，你就安安心心做新郎官吧。”

　　赵嘉佑听到这话都要炸了，又气又恼地说：“爹，你为什么就不问问我同不同意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爹一点都不问自己的意思呢？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年纪不小了，再说了，去年爹就告诉过你你和杨姑娘的婚事，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不，爹，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一直是……”他还没说出那个名字，就挨了一巴掌。

　　他抬起来，赵乾正怒目而视。

　　“你放肆!静儿是你伯父的女儿，是你的堂妹，你告诉我你要娶她？”

　　赵乾气得坐到椅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顿了一会儿，指着赵嘉佑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你个不孝子，她身体里流的是和你同样的血，你不嫌丢人吗？你个畜生!”

　　“她现在在哪？”赵嘉佑问。

　　“我不知道。”赵乾没好气的说。

　　“不，你们知道的，你们都知道，就不告诉我!”赵嘉佑气得一甩袖子离开了。

　　他不会同意！他绝不会娶什么杨姑娘！

　　赵嘉佑从赵乾房间出来后提上剑就下山去了回春馆。

　　周琮此时正在读书，今天并没有病人，难得清闲，从医多年，必须要一直读医书，一直积累经验，他的医术才能不断进步。

　　“周琮!”赵嘉佑突然持剑进屋，在他的剑即将接触到周琮衣领时，程翊拦住了他，“公子，请自重。”

　　周琮并未抬眼看他，仍在读书。

　　“好。”赵嘉佑收回自己的宝剑，看看周琮，又看看程翊，“告诉我，初静在哪？”

　　“赵姑娘正在养伤，需要清静。”程翊道。

　　“我真是后悔，那日她说自己头疼，我怎会带她来到你这里，她第一次来看病你就勾引她，直到现在你还在勾引她，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都三十好几了，她还是个小姑娘，你忍心糟蹋她吗？”

　　赵嘉佑的语速十分快，他缓了口气，接着说：“你用你的甜言蜜语一步一步计划好，真可以啊。”

　　程翊倒吸一口凉气，再不让赵嘉佑走，他都会死上几十遍了。

　　“公子，请离开吧。”程翊将赵嘉佑拖拽了出去，要不是碍于他是赵初静的兄长，依主人的性格，他恐怕会……

　　赵嘉佑走了许久，周琮依旧坐在那里沉思，自己医术不错，所以赵初静才一直找他看病，这日子久了便熟识了，但自己竟然爱上了她……她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她也只是把自己当兄长，他看得出来，她的眼里没有情意，也是，她怎么会喜欢一个大她这么多的人呢？

　　自己爱上了这个姑娘，没有勇气去争取，年龄差距摆在那里，只要维持现状，她不讨厌自己就行。

　　“主人，您别在意。”程翊给他披了件衣服。

　　自从认识了赵姑娘，主人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程翊不由得想到:若他们二人在一起也不错，郎才女貌，二人都可以做对方的大夫，互相治病救赎。

　　赵嘉佑被赶出来后独自走在街上，不，他不要娶别人，他怎么会接受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自己的妻子呢？初静和他一起长大，二人形影不离，况且他们两个人又不是亲兄妹，有什么不能在一起的？嫁给自己总比嫁给周琮那个老男人强吧。

　　本来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非常好，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周琮的出现而改变的，自从他的出现，初静对他越来越疏远，越来越客气，与周琮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赵初静此时躺在榻上，还在休息，醒来后是自己在桃花幽谷的房间。

　　江蓝珊正在添炭火，窗户开着一条缝隙，窗外天光大白，屋子里非常温暖，赵初静慢慢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换了件衣服。

　　“静儿，醒了。”江蓝珊道：“刚才给你换药，顺便换了件衣服。”

　　江蓝珊又严肃的说：“以后不许去了，伤都没好，出了事怎么办？”

　　江蓝珊早就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冻梨，尝尝？”

　　赵初静便桌子上看，有两个冻梨，还有一些糕点，想必周大夫来了。

　　“这是？”赵初静注意到床边叠着一套衣服，她举起看了看，是一套浅碧色的衣裙。

　　“周琮送的。”

　　她喜欢绿色，更能将绿色穿的清新脱俗，素洁雅致，还有少女的俏皮可爱。

　　江蓝珊的菜园子很多菜都可以吃了，她拿了个篮子，边走边摘，这孩子如今睡眠颠倒，得多补补。

　　也不知为何，静儿非常嗜睡，晚上睡得早，早上醒的晚，以前只当她年纪小，嗜睡一些也无妨，可这么多年来没有改变，这可能就是什么疾病了，江蓝珊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准备问问周琮。

　　周琮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毛病，他不曾接触过她的起居。

　　从小喝药如吃饭，如今受了伤，她倒是不说药苦了，药给她就喝了，这么懂事，江蓝珊更是心疼。

　　周琮刚才正在择菜，见江蓝珊进了厨房，他便问：“前辈，她醒了吗？”

　　江蓝珊将刚摘下来的菜放在桌上，“早就醒了，这些日子多亏你了，我今天要包饺子，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那我也帮忙。”

　　看周琮这么娴熟的擀饺子皮，江蓝珊不禁问：“你这厨艺，是跟谁学的？”

　　周琮说：“自己琢磨的，一开始做的不怎么样，次数多了，就有心得了。”

　　都是为了赵初静，她身体不好，还挑食，饭菜做不可口不行。

　　饺子已经下锅，周琮洗了洗手，对江蓝珊说：“我去看看她。”

　　如今步入三月，暖风、鸟鸣和桃花香真让人沉醉，最关键的是，她的伤已经大好，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轻轻推开门。

　　“初静。”他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

　　她居然又在躺椅上睡着了，见她没醒，周琮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午时啦，该吃饭了！”可她还是没有醒。

　　糟了。

　　周琮赶快把了脉，她是昏迷了，叫不醒，掐人中也没醒，周琮赶快找来自己的针，扎了一针后，她这才醒了，周琮松了一口气。

　　“你来了。”赵初静说。

　　周琮一直握着她的右手，直到赵初静一直看着他的手，他才放开。

　　“怎么了？”

　　“没事，今天中午吃饺子。但是你得先喝药，我去端。”

　　赵初静慢慢坐了起来，窗外桃花灼灼，就连云朵似乎也被染成了粉嘟嘟的颜色，桃花初盛，绿树抽出新芽，是生命绽放的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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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嘉佑与杨苓的婚期将至，顾深终究不忍，放杨苓出去了，近几个月不能有自由，杨苓迫不及待去找叶绍明，谁料，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叶绍明依旧在酒楼，醉的不成样子仍然在喝，地上扔着几个空酒罐子，杨苓进来的时候，都不敢相信那是曾经意气风发的武林盟主叶绍明。

　　“叶……”杨苓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才多长时间，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头发散乱的披在前胸后背，不成样子。

　　叶绍明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喝酒，杨苓坐到了他旁边，许久，她才问：“发生了什么？”

　　“你说啊！”见他不语，杨苓晃着他的肩膀，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武林盟主叶绍明，怎会堕落至此？叶绍明不想说话，拂开她的手，然后自己拿着一个酒壶，摇摇晃晃的上了街，时不时撞到人，别人骂他，毫不在意。

　　天哪，杨苓震惊在原地，这个人，真的是叶绍明吗？

　　后来，杨苓还是通过苏执徐知道的原因的。

　　见他如此，杨苓决定放弃他，与其追随一个消极避世的酒鬼，不如嫁给赵嘉佑，她喜欢的是那个有头有脸的的武林盟主，况且赵嘉佑也非一无是处，他是一个俊美的男子，嫁他不亏。

　　知道杨苓终于同意成亲之后，杨坤很是高兴，并未追究她逃跑一事。

　　这天，整个玉林派挂满了红绸，窗户上也贴了喜字，张灯结彩，杨坤坐在堂前，杨苓被人搀扶着，她已经盖上了盖头，立在堂前等待接亲的人。

　　赵嘉佑今天起得很早，他一直待在赵初静的屋子里，想着，坐着。初静离开山庄半年之久了，如今，她还没有回来，自己就要被迫成亲了，反抗无用，父命难违，自己的婚姻大事，自己居然做不得主，多么讽刺啊。

　　赵嘉佑无奈，终究是穿上了红色的喜服，他不开心，接了亲，麻木的拜了堂。

　　是夜。

　　杨苓在床上端坐着，她小心翼翼的掀开盖头一角看屋子里，屋子里点着红烛，很是亮堂，她微微一笑，她虽然没见过她未来的夫君，但她相信，凭她的美貌，他一定会对自己好的。

　　赵嘉佑跌跌撞撞的进了屋子，他径直走过去掀开了盖头，看都没看自己的新娘。

　　杨苓羞涩一笑：“从今以后，你要对我好。”

　　赵嘉佑没有理会，终于完成了仪式，他心力交瘁，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酒，他们二人的合卺酒，他当做寻常酒喝。

　　杨苓打量了这间屋子陈设，虽然有红色的装饰品，但整体居然是以青白二色为主的，这么素的颜色。真的不好看，她说：“夫君，我想重新装饰一下屋子，我们大喜的日子，用这么素的颜色不太合适吧？”

　　赵嘉佑只觉得她吵闹，起身出了屋子，杨苓不解，但是外边冷，她也没有追出去。

　　直到明月初升，赵嘉佑才回来，满身酒气，手中还拿着一个梨花簪子。

　　杨苓看了看那簪子，不确定他是否是送给她的，直到第二天早晨，她问：“夫君，这支簪子……是送给我的吗？”

　　赵嘉佑酒也醒了，见身边居然躺着陌生人，还拿着初静的簪子，他立刻夺了簪子起身跑了出去。他昨晚喝多了，他不想的！

　　他去了赵初静的屋子，屋子里陈设不变，紫色的纱帐，还有那盆一直放在桌子上的盆栽，赵嘉佑一直精心照顾。

　　看着梳妆台上的钗和簪子，他在想，她戴上一定特别好看。

　　杨苓在院子遇到了赵嘉佑，见他手中还拿着那支簪子，赵嘉佑也注意到了，他说:“这支簪子太素了，你那么明艳，不衬你，我再给你买个新的。”

　　“不，我挺喜欢的。”杨苓虽然不喜欢这梨花簪子，但是还是想要的。

　　赵嘉佑却说:“这个留给妹妹，她喜欢梨花。”

　　是了，她知道赵嘉佑那个妹妹，幼时还见过，病秧子一个，她问：“怎么不见她？”

　　赵嘉佑不咸不淡地说：“她受伤了，在外休养。”

　　再问他，他就什么也不说了，杨苓于是找了山庄一个弟子询问。

　　“初静师妹，是师父的侄女，身体不好，而且她有自己的师父，我们不经常见到她。”

　　原来不是亲兄妹，是堂亲的兄妹。身体不好？怪不得赵嘉佑如此牵挂。

　　“她在山庄吗？”杨苓问。

　　“之前在的，但是去年搬去和她师父一起住了。”

　　第三天回门，赵嘉佑同她一道回去，玉林山庄也有一株梨树，十几年，现在正在开花，洁白一片，赵嘉佑在梨树前驻足。

　　“原来夫君喜欢梨花的吗？”

　　他们兄妹二人都喜欢梨花？杨苓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赵嘉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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