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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云烟散去,闵水迎来了阔别已久的曙光,穿透浓荫的树林,二人踏着零星光斑在众人的拥簇下悄然松开握紧的手。
溪明凑上跟前,指着远处已经没有影的复蚺:“他刚刚像着火了一样,哗一下就没了!”
仓辛也拼命点着头,生怕复蚺没死透:“我们还要怎么做吗!”
秦临依旧平静说道:“放心,连灰都不剩。”
眼神慢慢看向刚化神的虬龙:“接下来就是闵水的任务了。”
重生的虬龙身上的鳞片犹如白玉散发着淡淡的光泽,他仰天长啸声声呼唤着沉睡的血脉。
闵伯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抚摸着龙髯,看向秦临朝他鞠了一躬:感谢尊主,闵水会护人间风调雨顺,至死不渝。
自己已然时日无多,趁着天还亮,去人间当回定海孤魂也算功成身退。
何况他也不是一人了,目光缓缓移至虬龙,冲他点点头:我们走吧。
闵屾见状心中百感交集,明明最开始希望闵伯出海的人是他,如今想挽留的也是他。抵不过思考的时间,他拨开身前的人,急忙走到闵伯面前:“真的想好了吗?”
闵伯轻笑着低头看着他的木杖,灵力将自己说的话传到了众人耳畔,第一次有了声音。果然,也很平和。
“去吧族人找回来吧,闵水还有你们。”
语毕,拐杖轻叩了三声,虬龙带着他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万里无云,想来今天原是个好天气。
闵屾心中空落落,看着自己徒手试图抓住的衣角,倏地不见,
“闵水还有你们……”
他握紧了手,毅然看向林外的海,深知自己决不能让前人的功劳皆崩溃于此。
“多谢诸位舍命相助我闵水,来日必报答。虬龙重生,我也奉命去找回族人,诸位珍重!”说完鞠了一躬,也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了。
“梁哥你眼睛怎么红了,难道刚才在镜域里…”溪明惊讶的指着梁韫,悄悄附在他耳边继续问道:“我哥是不是又凶你了?难不成他打你了!”
脑中已经脑补了自己和蔼可亲的梁哥因为受不了国师大人的臭脾气,一怒之下要离开他,对他不管不顾了。
梁韫揉了揉眼睛,笑着拍了他的后脑勺:“想什么呢,你梁哥我像受气包吗,我就是有点难过。”他看着闵伯平静的离去,隐隐约约觉得这一别真的是永别了。如果自己到了寿命的尽头,也会如此从容吗,平静而又强大。
溪明也被传染了,虽然自己解释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大概就是一觉醒来,明明梦中经历了很多,醒来却又失去了全部,他下意识问了问秦临:“哥,闵伯我们还能见到他吗?”
秦临也料到闵伯会下此决心,这也是他对闵水的交代,想到这里也释然,“那就再见他最后一面吧。”
虞牧从石室中走了出来,除了秦临,余的人都惊吓不已,他却仿佛视若无睹。
摊开手中的蒙镜,将其置于山顶的水坑中,沉声念了诀,蒙镜便迅速张开,同水面融为一体,一幕幕场景浮现出来。
大梁国,巽都。
红漆黑瓦的华贵大殿中,一人独尊,群臣跪拜。
殿头官朗声喝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尖利的嗓音直接个划拉开早起昏沉的头脑。
殿上那人神色凝重,听着百官争论今日平海郡汛情。
“启禀陛下,今年水灾,可谓是旷古大灾,百家漂没,平海郡内外尽成泽国。”
年事已高的右相心系受灾民众,矍铄的状态让人找不出破绽。
户部尚书敦促平海郡守尽快统筹数目,上呈损失:“陛下,臣以为此时应加紧赈灾。”
“水患定然催生疫病,应即刻全面封锁平海郡。”也有大臣意见相左,认为水患定然滋生疫病,危机其他地方便是真的覆水难收。
殿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辩论了起来。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收声:“平海郡年年水灾,你们哪次不是这一套说辞?”
“高承甫呢?让他自行料理自家门前事,没粮就开府库,再没粮就仔细清点缺多少,报个数给户部。染上疫病的百姓,医官院派至平海郡,随地方医馆散发药品。灾后拨款至工部重修水利,朝廷不养酒囊饭袋,处理不好提头来见。”
皇帝梁潇不怒自威,下令各司尽其职,不得有误。
一口气将这一群草包全打发了,下朝后便见右相李含章一直在殿外。
右相李含章已然古稀之年,峥嵘岁月中辅佐梁潇权倾天下,而今也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顽疾缠身在朝中苦苦撑着,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遂请愿告老还乡,也算功成身退,落了个好名声。
“老师怎么还站在这,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借孤之意让右相吃闭门羹?狗胆包了天!”喜怒无常的梁潇喝令着没眼力见的佣仆,太监们吓得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
“陛下莫则怪,是老臣执意在此候驾。”李含章见皇帝要迁怒宫人,连忙就要跪下,梁潇见状扶住他,示意他快快请起。
李含章却执意跪了下去,诚恳朝梁潇启禀:“陛下,老臣上奏的折子想必您已经批阅过了,此番前来便是再同陛下道别。”
折子数日前便已打回了,这个李含章怎么当孤的旨意是摆设吗,梁潇哑然,沉思了片刻,愠怒道:“孤没准,你若今日还是要议此事便跪着罢。”
李含章也知皇帝不会这么轻易便同意,依旧笔直着背跪在这处,梁潇见他心意已决,甩了大袖就往殿中去。
守在门前的宫人都焦急万分,忙劝着李含章快回府,等皇上气消了再议也不迟。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梁潇翻出了平海郡的一封密信,若有所思:“宣他进来,就说孤准了。”
“你别急着谢孤。”梁潇出声制止他又要叩谢的动作,从案前甩出另一本折子,让宫人递给李含章。
李含章接过,打开后便是一众官员名册,梁潇不紧不慢开口:“平海郡,孤要找到那个祸乱。”
李含章略有些震惊:“陛下这是...”
“你不是想功成身退吗,这便是最后一件事。”梁潇抬眸反问他。
李含章淡然,笑着领旨:“临走前,陛下也不忘“敲人骨髓”。”
梁潇每年都能听到有关平海郡水患的统一说辞,朝廷眼线也众口一词,不禁令梁潇心中起疑。
赈灾拨款从来都下令及时,为何纰漏却还能常发,唯一可能,水患的确是旷古绝今,但奈何窟窿捅破了天,唯独蒙骗了他。
竟没有一人将准确的消息传达到王都,右相李含章眼看又要离朝,这偌大的王城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梁潇整顿朝纲,重振法纪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这个国家的气数也绝不止于此。
复蚺的在阵法中同高承甫也算有有难同享,但农田,堤坝无一幸免。直到数月后朝廷派人前来赈灾救济,水患竟已蔓延至周边村镇,整个平海郡已经被水吞没,同海水共沉沦。
危急存亡关头,任是朝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无法阻止海水的倒灌。
“啊!闵伯和虬龙!”溪明出声喊道。
闵伯伏在龙背上,依旧是和蔼笑着,用脸贴上光滑的鳞片,闭上了眼进行着最后的道别:虬,你是闵水的神,是大梁的吉兆。
纵身跃入翻腾不止的水中,手中拐杖稳稳扎根泥土,他将自己同木杖融为一体,镇守着已成泽国的平海,在东处最薄弱的水域默默伫立着。
虬龙悲痛长吟,用身子将放肆的海水席卷开来,他紧紧盘绕在犹如参天大树的木杖上,震慑住朝闵伯猛烈撞击的海水,水势便这么归于平静,水患也黯然退场。
当得知天降祥龙护佑平海后将这棵神树供奉了起来,在海边建了座平海龙王庙,只是后来盘在树干上的龙不见了,树的长势也越来越高,翻上地面的根硬是将龙王庙托举了起来。水患再也没发生,百姓依然相信龙王还在海中护他们山河无恙。
梁潇勃然大怒,在朝堂上手中拿着李含章呈递的最后折子,其中注明所有中饱私囊的官员,以及废除旧法令的谏言。
“曾我父辈金戈铁马平天下,这江山便是我父辈打下的.爵位世袭也是老祖宗的规矩,怎能说改就改。”
仍有反驳声在朝堂上响起,梁潇曾对谏言者悉数宽容,却不会一味纵容。
“你何不如说这江山也是你家的,这把椅子你觉得,你理应有一席之位?“梁潇愠怒,不想与之多费口舌。
“战场冲锋陷阵的是勇士,是英雄,孤嘉奖。世代为农的百姓便不配得到尊重?这世道还由不得你说的算。”
语毕,将一众宗亲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威慑的话语回旋在空旷的大殿,警醒着还存有异心的王臣。
梁潇在大殿上挨个质问,眼中寒芒闪动,将知情不报,暗通款曲的地方官尽数斩除,安抚丧子的百姓,一并将封妻荫子法令废除。
退朝后,他也久违的让自己睡了个好觉,无梦。
梁韫目光沉沉看着镜中景象,似乎觉得这个皇帝也不赖,转而又想到什么:“虬龙最后去哪了?”
“大概是回到了水中。”秦临大袖一挥将蒙镜收了起来,交至虞牧。换下黑袍后,虞牧也一同消失在这片平静的水域。
秦临带着他们回到了竹楼,仓辛还在照看失血过多的高怀民,见他们回来,急忙迎了上去:“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你刚才是没看到我有多帅,我就哗哗两下就把那小虫打得屁滚尿流!”溪明得意洋洋朝他的小伙伴炫耀着自己臆想的功劳。
仓辛听得也热血澎湃,看了眼人群不见先前在岸边布阵的黑衣人:“另一位黑衣仙人呢,他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吗?”
虞牧早已先他们一步回到悬月,溪明也回道:“他先走了,你这边没什么情况吧。”
话题转到高怀民,众人顺着仓辛所指看向了高怀民,已经止住了血,现在正酣然大睡。秦临不耐烦皱了眉,走上前叫醒了他:“你不是还要去悬月城吗?”
被秦临的声音吓醒的高怀民慌乱坐起,就要起身出门,却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啊...哦!我先行一步了。”
秦临却拦住了他,将手按住他的肩膀,有些不怀好意地说:“正好,我们也要去,一起吧,高城主。”
仓辛,梁韫闻言脸上同时浮现又惊又喜的笑容,他俩对视了一眼:太好了!
高怀民低下了头擦了把汗,只好轻装镇定地答应:“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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