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

　　林茉想立马挂掉电话奔出去。
　　可又想再说点什么，好让这通电话持续得再久一点。

　　可惜，宿管阿姨的歌声停了。
　　空荡回声的走廊里，她不方便继续抱着管制物品多说什么。

　　“我现在就出去。”她说。
　　“好，我等你。”他答应着。

　　电话却没有被立马挂断。
　　电话那头的男生停了一阵，才又轻轻笑了出来：“你先挂了吧。”

　　一点女士优先的社交礼仪。
　　林茉明白，却还是答应得有些拖泥带水：“嗯，那我先挂了。”

　　“嗯，拜拜。”
　　“拜拜。”

　　挂掉电话，揣起手机，林茉拎着空空的保鲜盒跨出宿舍楼门。

　　这个时间，比往常她哥给她送东西的时间早一些。
　　平时她都是回到教室才会接到电话的。

　　大概是她哥正式开启了战斗模式，搞起训练来跟平时的时间表不大一样了吧。
　　……也不知道要被迫跟着一起提早的他兄弟老周，对此是不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

　　林茉快着步子，绕过他们毕业班的教学楼。
　　通往学校大门的林荫路不长，一下子就走到了头。

　　夏末秋初的清晨，一早就暑气弥漫。

　　像往常一样，校门口的电动折叠门大开着。
　　赶着来上早自习的走读生们，或走路，或推车，吵吵闹闹正往校园里涌。

　　门外一侧，人行道边。
　　她哥平时等她的老地方，她赶着来见的人正跨坐在单车上，隔着几个回头朝他打量的结伴同行的女生，冲这边扬了扬手，示意她他的所在。

　　也许是引发了某种误会，那几个女生间出现了一阵小小的你推我搡的嬉笑骚动。
　　也有反应快的，回头朝身后探望了一眼，正瞧见也在朝男生挥手相迎的林茉。

　　她那只左右挥动的微张的手，还可疑地在空中顿了一顿。
　　显然也瞧见了她们的多情误会。

　　女生微窘地拉了把同伴。
　　其他人也迅速反应过来。

　　又是一番小动作的你推我搡。
　　只不过，这一次却是为了赶紧离开现场。

　　几个人看起来不怎么眼熟，所以八成是低年级的学妹了。

　　林茉一边在心里胡乱猜着，一边稳着步子从她们身后走过，假装没注意到这一场意外的小尴尬。

　　坐在车上的男生，也可疑地低头摸了摸鼻子。
　　另一只手还停在蹬着脚蹬的膝盖上。
　　手下按着的纸袋子，看样子就是今天捎给她的东西了。

　　林茉拎着手里簌簌作响的塑料袋子，寻常一样，一脚踏进男生的社交距离。

　　倏忽想起前一晚睡前的那个念头。
　　今天这一次，似乎，好像，是头一回没有她哥在场的情况下与他碰面。

　　开场白是从昨天就开始琢磨了的。
　　可惜，一直没有个十全十美的满意结果。

　　还好，男生先她一步开了口，看着她微红的脸色和没落尽的热汗，轻轻笑了一下：“刚跑完操？累么？”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黑色的运动裤配篮球鞋。
　　一张脸上还有一些早起后不久的淡淡惺忪，发根上的一点细汗，额头和露在外面的小臂一样，带着点运动后的潮湿。

　　有一点和着汗味的洗发水的味道。
　　淡淡的，一点点撩着鼻尖。

　　“嗯，还行。”
　　林茉笑着点头，目光从他光裸的小臂上滑过，假装把所有注意都挪到了他另一只手按着的袋子上。

　　“今天小姨弄的是什么呀？”她问。
　　男生笑笑，把手里的袋子拎起给她：“你自己看吧。”

　　牛皮色的纸袋，他一只手捏着袋子开口一侧，让出并在一起的纸质手把。
　　伸出的手腕上，套着一只深蓝色的篮球腕带。

　　林茉没抬头，目光不知是随着那手还是袋子转回身前。

　　她拎着把手接过袋子，打开来朝里望了一眼。
　　是一份洗好的蓝莓，和一盒她爱吃的奶油曲奇饼干。

　　刚跑完早操，又还没吃早餐，肚子里空荡荡的。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谢谢周弋哥。”
　　她抬起头道谢，正对上男生近在咫尺的黑亮的目光。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他说。
　　脸上的笑还是淡淡的，却有种和这话一个意思的不容置喙的亲近。

　　这种被他当做自己人的感觉好像还挺好。
　　林茉看着他眨眨眼，然后乖乖听话点头：“嗯。”

　　没有她哥在场的两个人，交流起来的气氛有一点微妙的不同。
　　她少了些与她哥斗嘴时的牙尖嘴利，他却多了些主动担起交流对话的自发自觉。

　　总之有什么不大一样。
　　可这感觉好像也还不坏。

　　看着她笑，男生的唇角也又往上挑了挑。
　　一只手伸到她还拿着塑料袋的那只手边，掌心向上，四指朝她勾了勾：“这个给我吧。”

　　“哦，好。”
　　林茉忙把拎着的塑料袋子递到他指尖。

　　那只戴着蓝色腕带的手，捏着打了结的结口，轻轻一抽，把东西拿了过去。
　　另一只手拽过身后的黑色单肩包，拉开拉链，把东西塞了进去。

　　林茉瞧着他熟练顺手的动作，又低头看看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半抱在怀里的纸袋。

　　刚才还没拿出来之前，这袋子八成也是被那样塞在包里的吧。

　　黑色的吸热的运动背包。
　　这袋子上的那点温热，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还是被体温捂热的。

　　头顶茂盛的行道树上，蝉声渐渐响亮起来。
　　杵在人流之间岿然不动的这两个人，又一拨拨收获了不少围观视线。

　　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林茉的名字：“早啊，林小茉。”
　　声音来处，一个长方脸的中等个儿男生，推着自行车，从林茉面对的街面上走过。

　　林茉认出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
　　俩人初二时坐过挺长时间的同桌，所以关系一直还不错。

　　她于是也朝他露了个笑脸，应了一声招呼：“嗯，早啊。”

　　她眼前，正在低头装东西的男生动作一顿，也回过头朝身后的声音源头淡淡瞥了一眼。

　　林茉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只看见他脑后短而硬的发茬，一根根立着，还闪着点亮晶晶的水光。

　　课代表兼前同桌脚下没停地往校门走，嘴上还在跟自家同班笑呵呵地打趣：“你哥又来给你送东西了？”

　　她那点零食供应的事，在班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因为关系还不错，他也分到过一块饼干两颗开心果什么的。

　　于是一边问着，一边顺道朝坐在单车上的高年级男生略过一眼。

　　正好，与回过头的男生视线撞在一处。
　　脸上话挺多的表情，瞬间就是一僵。

　　林小茉同学的那个学长表哥，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
　　眼镜，高瘦，看着就是一副学霸样。
　　和眼前这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人，怎么说呢……
　　跟学霸不怎么沾边，倒是跟校霸有的一比。

　　明明是没什么表情又不咸不淡的一眼，可他就是有种低年级弱小男生遇见高年级冷脸大哥的诡异压迫感。

　　课代表兼前同桌还算敏锐的脑袋瓜，忽然就被压迫得空了半拍。
　　没迈开的一条腿，差点绊在近边的车蹬子上。

　　那边林茉刚因为他的问话，露出想白他一眼的挤兑表情。
　　没能想刚起了个前奏，就见那家伙突然脚下趔趄，一个没走好绊在了自己的自行车脚蹬上。

　　“哎呦，我艹。”
　　倒霉的课代表兼前同桌，吃痛着抽了口凉气，停了脚，低下头去。
　　她也就默默收了表情，出于人道主义同情地替他feel sorry了一下。

　　“你……没事吧？”
　　依旧是出于人道主义的一问。

　　“哦……没事没事。”
　　课代表兼前同桌收回去揉小腿的手，抬到半空，朝林茉胡乱挥了挥。

　　因为这一绊忽然受了点启发的脑子，蓦地就想起——
　　开学后的这些天里，偶尔那么一两次稍晚到校，也在校门口遇见过林小茉她哥给她送东西的场面。
　　交货现场除了两个关键人物，印象里，似乎隐约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那时候到得晚了，着急赶路，没有时间留意更多。
　　只记得快进校门时，走在前面的几个女生，好几次回过头去，似有期待地朝身后的某个方向频频回望。

　　难以抗拒的从众心理作祟，他也跟着回头，朝来时的那个方向远远张望了一眼。

　　入目之处，没什么叫他觉得大惊小怪的。
　　只看到已经和表哥道了别的林小茉同学转过身来，抱着怀里的什么吃食，脚步轻快地往这边走。

　　她身后，完成了任务的她的表哥正推过车子，招呼等在一旁的单肩包同学一起离开。

　　刚才只瞥见了背影的那人，一脚踩着地面，车把微转，只留在他视野里一个被早晨阳光模糊了的侧脸。

　　即便多望这一眼，也还是没看清那人的模样。
　　只留下一点对那个穿着篮球服的长手长脚身影的模糊印象。

　　那天他冒出的念头是，要是到了高中，他也能拔出这样的好身材就好了。
　　可今天想在他脑子里的，却是——
　　这人好凶，赶紧离开。

　　课代表兼前同桌重新握上车把，忍着还没过去的磕痛，回头跟自家同班匆忙道别：“我先走了，拜拜。”

　　说完，不等林小茉同学回答，就头也不回地闷声走去。
　　背后奇怪的被关注感，知道走出老远，似乎还隐约不断。

　　“哦……拜拜。”
　　林茉还在他身后，后知后觉地道别挥手。
　　再回头时，车上的人就已经整好了背包，抱起了胳膊，微眯着眼安静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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