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

　　光明神教新绶冠的圣女大人，立刻进行了全国巡游，给整个国家的民众带来光明的祝福。
　　就在人们猜测圣女最先出现在哪一座城市的时候，圣女却将第一站选在了一座中等城市——铜巴城。甚至瞒着众人，在仅仅少数几人的陪伴下，提前秘密到来。
　　出于安全考虑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为了……
　　“成为圣女之后，我应该就没有这么多轻松欢乐的时光了。”
　　皎洁的月光为梅里蒙上一层银白色的纱，她依靠在城堡顶端的小小窗户上，眺望着远方，迷茫之色从她眼中划过。
　　歌莉娅站在阴影中，神色不明。
　　“但是，我不会后悔。”她的眼神变得果决、坚毅，“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去做我想要做的事。这是我选择的路，选择之前我就已经知道，我会面对的东西，我将失去的东西——”
　　歌莉娅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颤抖，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包括我吗？”
　　她害怕听到回复，却又想知道梅里真实的想法。
　　梅里转过身来，眼中饱含无限柔情，像迎接自己的时候给了不安地朋友一个拥抱，“怎么会呢？你还不明白我来这里见你的目的么？”
　　“我，我害怕你是来跟我告别的。”歌莉娅嘴唇动了动，像是怔住了，没有任何回应的动作。
　　“洛莉，不会的。我们的友情长存。我只是觉得，我的第一站应该是你所在的城市；我在迎接自己的使命、与黑暗战斗之前，想要看一看你的脸，赐予我勇气和力量。”
　　似是在确定友人的话语，半晌，歌莉娅的双手慢慢抬起，在触碰到梅里的后背时，随即如蛇触碰到猎物一样紧紧缠住。
　　“约定好了。”
　　她的唇舌紧贴着梅里的耳廓，呢喃低语。
　　……
　　深夜，城堡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已经沉沉入睡。
　　歌莉娅的寝室。
　　少女用食指轻轻点触红唇，唇瓣微微翘起，诱人落下一个轻吻。
　　她似乎在回味什么，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房间摆设上，不时发出无声的笑。
　　忽然间，她的笑容消失了，十分不情愿地开口道：“怎么回事，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
　　她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毒蛇吐信子的时候发出的嘶嘶声，叫人联想到一些恶心的爬行生物，令人不寒而栗。
　　老管家德思科一手托着木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金杯，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没有丝毫晃动。他躬着身，向歌莉娅行礼：“请原谅我，小姐。只是，我在门外呼唤您的姓名，您并未注意到我——到时间了。恕我失礼，您今日和那位圣女小姐相处的时间太长了。”
　　歌莉娅内心懊恼，但是面上还是端着高冷的姿态，不让德思科看出来，“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她端起金杯一饮而尽，闭上眼，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行了，你下去吧。”
　　德思科带着空杯退下。
　　夜凉如水，月色勾人。对于一些人来说，夜晚从不是一天的结束。
　　……
　　“喂，听说了吗？圣女大人要来铜巴城了！”
　　圣女即将于三日后抵达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铜巴城。
　　街道，小巷，酒馆，但凡能够找到人的地方，都在纷纷议论这件事。
　　气氛热烈的仿佛是在过节——这座热闹的城市已经像是一年四季都处在节日中。
　　奈哲尔刚一踏出门，就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讨论声。天使超凡的听力也让他感到苦恼，不仅是今天，平常时期他也会用魔力封住听觉，过滤一些声音。目前也没有哪个种族住得比人类更密集且话多。
　　小山羊还是普通听觉，变小的它更是只能听到风中飘来的只言片语，耐不住性子的它急的从口袋里探出头来，抻着脖子想要听仔细。
　　“人类教会的圣女，应该有很强大的光明魔力咩？”
　　“应该是。据说教会圣女都是最纯洁、最具有品德、光明魔法最强的女性担任，找不到的时候会由男性作为圣子。只不过一般认为女性对于光明之力的耐受性更强，也更加纯洁，所以历史上的圣子数目远远少于圣女。”
　　教堂的藏书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光明神教相关知识。
　　“圣女咩……”
　　巴塔的小蹄子紧紧扒着口袋边缘，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
　　小梅里。
　　她是被光明神教带走的，据说她的身上有五十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光明之力照耀了整个水晶石。
　　她说，她想要快点长大，尽早逃离这个地方。
　　于是，在教会使者来的那一天，它把她带了过去。
　　它亲自送别了和人类的这段短暂的友谊。
　　几年过去了，她现在在哪里？有没有过上她想要的生活？
　　“快看！她来了！”
　　“啊，仁慈的圣女大人！”
　　“妈妈，圣女大人真漂亮。”
　　人群的喧闹声由远及近，巴塔眨巴着眼，仰脸看过去。
　　奈哲尔环抱双臂，倚着墙站在街道两旁最靠边的位置，并不想挤进去。此时他的周围空无一人，不大的街道却人山人海，只有游行队伍中间尚有一条路可以走。
　　打头的是身披银质铠甲的光明骑士，是教会的武装力量；紧随其后的是随行使者；中间由侍女围绕着的四轮牛车，上面站着正在向民众招手示意的就是圣女。
　　她身着十分简约的白色长裙，稳稳站在木制牛车上，头戴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金子和宝石制作的月桂花冠，手握权杖。
　　最耀目的当属她身上这件长长的脱垂在地上的披肩。雪白的藏雪兽绒毛簇拥在冰雪一般的脸蛋旁，映衬着白金的发丝更加耀目。一袭火红的炎尾鼠皮，金丝勾勒出【神谕】的内容，玲珑有致的孔雀石、红宝石、猫眼石点缀在上面，颜色和谐相衬。
　　这个世界上都找不到第二件如此华美的衣袍了，就算是国王、王后也没有财力拥有这样一件披肩。这是光明神教代代相传的，每十年都会添加新的东西，仅在重大礼仪场合会使用。
　　车驾上的圣女并未遮面，向民众露出姣好的面容和温柔亲切的笑容，从她的权杖中不时飞出金色光点，落在人们身上，祛除身上的病痛，驱散心中的阴霾。几乎没有魔力的一般人也看得见这些光点，因此他们更加虔诚地祷告。
　　而躲在一旁隐藏了存在感的奈哲尔和巴塔，却为圣女的长相吃惊。
　　是小梅里！
　　就算五官张开了，从幼小的女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甚至气场都有了很大变化，也依旧能看出与过去的相似之处。
　　奈哲尔与她交往不多，甚至可以说没什么好感，却也不算讨厌。他更关注看到小梅里的巴塔的反应。
　　小山羊无疑是惊讶的。
　　随即表现出的，不是奈哲尔原以为的“惊喜”，更像是“疑惑”“不开心”。
　　“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咩？以前明明更加活泼，现在就像是被框框束缚起来的人偶一样……不喜欢咩。”
　　“这就是她想成为的人咩？跟约定的不一样咩！”
　　即便如此，巴塔也没有要前去与梅里相认的打算。不能与人类有过多牵扯，这是它和奈哲尔一起进行任务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
　　既然已经成为过去式的朋友，那么对方的选择就不是它所能干涉的。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巴塔作为旁观者，只能感叹，也许还会默默关注。
　　奈哲尔可不想它继续对这个人类给予过多注意。
　　“人类都是这样善变的。”他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一下子吸引了小山羊，“我观察过无数个人类交往的瞬间。曾经是很要好的朋友，一起玩耍，一起犯错，最后也会因为人生未来的选择而分道扬镳。”
　　“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相隔甚远。身份，地位，金钱，名声，这些外在的东西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哪怕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的一点小事，也可以改变他的生活习惯，说话的语气方式，喜好的东西等等。”
　　“你和那个人类少女分别了数年，你们身处不同的环境，每天接触着不同的事物和人物。你觉得她还能留下多少从前在山野间、和一群羊待在一起时拥有的东西？当她抛弃一些陈旧的东西，就可以获得新的、更好的东西的时候，你觉得她会怎么做？”
　　巴塔的眼圈红了。
　　因为，它开始觉得奈哲尔说的是对的。
　　但是，人真的是如此善变吗？
　　在他们的心中，在灵魂里，不会有什么东西从不改变吗？
　　“咩……咩想相信她（人类）一次。”
　　小山羊吸了吸鼻子。
　　黑发天使的手指自然而然的伸过去，刮了刮它的鼻头，为它蹭去眼泪。
　　“随便你吧。”
　　“如果你选择相信她（人类）的话，我也暂时搁置我的观点。”
　　正在微笑招手的梅里，忽然一阵心神晃动，她假装不经意地回头看过去，目光所及只有拥挤的人群，零星几个桌椅的街角空空荡荡，仿佛从未有人站在那里过。
　　她怅然若失，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又一次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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