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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捉虫]
常玉禾捂着嘴,咳得胸府生疼。她回身细看,发现自己正处于福芝巷中。
长巷窈冥,疠所的火光能隐约照见巷子房舍屋顶的样貌,可穿不透窄巷两头。那里一眼望去只见浓浊的黑暗,盯得越久,越觉得里面潜伏着骇然的鬼魅,叫人遍体生寒。
咳嗽稍稍压了下去,她忍着左肩剧痛,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那人被白盲鬼咬了,快些把他……咳……放出来。”
里头没人应声,也不知是门板太厚还是他们离门太远。
常玉禾心下着急,警惕四下,又微微敲重了些:“把他放出来,他会尸变。”
回应她的是尖锐的惨叫与桌椅倾倒的声音。
张连富尸变了!
砰得一声,像是有人自内撞到了门板,震得上边的粉尘簌簌下落。屋内乱哄哄的,不断有人撞击门板,接连的惨叫此起彼伏。
好一会,门被人一把拉开,当先那人捂着血肉模糊的胳膊,满脸惊恐地逃了出来。他看也未看她,几乎是脚下生风,很快消失在窄巷的黑暗中。
紧接着陆续有几人逃了出来,有一人额头被啃得坑坑洼洼的一个血窟窿,有一人脸颊被啃掉了一块,那皮肉耷拉着还未下落,被他抬手又捂了回去。
几人慌不择路地冲出门,挑了最开始那人跑的方向跑去。
才跑几步,黑暗深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几人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后退,往另一头疾奔而去。
常玉禾脸上血色尽失。通往同井巷的那头方才起了惨叫声,可见有白盲鬼隐在暗处,另一头尚无异样,但跟着跑出去依然危险重重,且离疠所越来越远。
最妥当的法子是回到屋顶。可她左肩受伤,爬起来费力。若爬到中途被白盲鬼发现的话,几无逃生可能。
眼下她只能先拿回屋里的弓箭,把已变成白盲鬼的张连富解决,再爬回到屋顶。
她知道白盲鬼视力不佳,凭声音同血腥味搜寻猎物。屋里血腥味浓重,能盖过她肩膀伤口的血腥味,她只消保持安静,多半不会引起白盲鬼的注意。
她屏息看进黑洞洞的门内,五感都在探查里头的动静。
不过一霎,有一只血手忙乱地抓住了门框,费劲地借力往外挣着身子,仿佛他的身体正被屋里的怪物拉扯着,挣脱不开。
常玉禾背贴着门边的墙,偏头看去,呼吸急促起来。
那人已摸着探出了门,一双脚踩到了门外,身子还往后倾斜着,像被什么重物拉坠着。随着他略显笨拙的脚步,趴在了他后背正啃着他颈项的白盲鬼也被带到了屋外。
张连富状似恶鬼,脸颊边尽是鲜红的血,一双眼狰狞又无神,啃着那人不松嘴,只任由他挪动。
常玉禾呼吸一急促,嗓子眼就有些痒,她强忍想咳嗽的冲动,死死咬住下颚,直忍得浑身打颤。
白盲鬼与那人走开了几步,她悄无声息地挪进了门内,待在暗处静静站着,等双目适应了黑暗,嗓子眼滔天的痒意下去了,她才冷静了下来。
屋里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三人,两人浑身是血,像是断了气,还有一人靠坐在倾倒的桌边,还有几分气息。
常玉禾看见了自己的弓箭。她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拾起了弓箭。随后走在那人旁边,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颈项一处破洞,血液汩汩流着,她自怀里拿出帕子替他捂伤口,可无论怎么捂,那血好似无止尽似的,很快就弄湿了她的手和袖口。
这人救不活了。
她正欲起身,那人忽的一把扯住了她的左手,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他用嘶哑的声音低吼了一句,双眼迸射出怨恨的目光,直看得她心惊胆战,忙不迭甩开了他。
可他怒斥的话语像重锤砸在她心上。
假如她不救张连富,假如她不让他上屋顶,假如她能在他摔过来时扶一把……那他们确实还能好生地躲在屋内,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她做错了吗?思绪纷乱间,眼前一暗,大约方才的怒斥声动静太大,张连富形如罗刹的身影已立在了门边,他嗬嗬地喘着粗气,直勾勾盯着她,却没有立时扑过来。
常玉禾吓得一个激灵,强忍左肩剧痛,搭弓上箭直击对方眉心。
张连富很快便如散了架的布娃娃,沉闷地摔在了地上。
一地的狼藉,一室的森冷。她硬下心肠,不去看地上那人,只径直踩了桌角,够上了横梁,忍痛爬上去,又借破洞处攀爬上了屋顶。
风里裹挟着焦烟味,一阵阵拂过她的脸,像是还带了些灼热的火星子,烫得她脸颊生疼。她抬手抚上脸,摸到了一脸泪。
常玉禾有些诧异,怔怔看着沾了血的手上那葳蕤的水光,耳边就听见了窄巷内鬼哭狼嚎的声音。
她神色一肃,立时蹲下身细看,便见方才跑向窄巷那头的其中一人正呼哧呼哧往回跑。他身后跟着两名面目狰狞的白盲鬼。
她深吸口气,顾不得左肩的伤口,将羽箭对准了第一个白盲鬼。
一箭下去,白盲鬼被掀翻在地。
那人仍旧惊慌失措地往前奔逃,堪堪被后边的白盲鬼扑倒时,常玉禾的羽箭袭来,将他救了下来。
他瘫坐在地,背后是幽黑的窄巷。
常玉禾收了弓箭,自屋顶瓦舍上轻轻走近去,想叮嘱他爬上屋顶避难。
不过一个呼吸间,男子背后的黑暗中忽的窜出了两只披头散发的白盲鬼,一左一右咬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猛地拖进了浓浊的黑暗中。
不待她反应,便听得男子凄厉的哀嚎声不断远去,随后无声无息地断在了某处隐匿的巷角。
常玉禾如坠冰窖。
风焦夜沉,同井巷疠所那处隐隐有人声传来,不像是尖叫声,到像有人在有序灭火一般。
她迎风伫立,四下一望,就见原先那处屋子的门外站着一人。那人面向着疠所方向,能囫囵瞧见他一身青衣被大片血迹染红,青白的面容无甚表情,只一双白森森的眼毛骨悚然地盯着她,盯得她后背发寒。
这是先前斥责她的那名男子。也尸变了。
常玉禾略有迷惑,此人端正站着,并未有旁的动作,也不知是他未听见声音还是未闻见血腥味。可观他微微仰头盯着自己的模样,倒像是晓得屋顶站着个人,可怎的不扑过来?
正迷惑间,几丈路之外,有人悄悄开了门,探了个脑袋出来。
那门吱呀一声,在周遭短暂的寂静中听起来极为刺耳。便见那白盲鬼猛地转身,离弦之箭一般冲了过去。
常玉禾咬咬牙,再度忍痛拉开弓,瞄准了他射出一箭。
白盲鬼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噗通一声便往前栽倒在地。那开门的人原见着白盲鬼冲过去已吓得腿软,现下忽然死里逃生,他几乎哆嗦着手把木门再度关上。
同井巷传来的隐隐吆喝声趁得福芝巷越发的死寂。
常玉禾摸了摸后头背着的箭筒,里头已经空了。她吃力地举起手臂,将弓背到身后。
左肩剧痛,像是裂了一道口子。肩膀处的衣裳湿漉漉的,夜风一吹,又冷又疼。
伤口位置刁钻,她不但看不到,也摸不到,隐约感觉有血在渗,倒也不像是重伤。
她将随身携带的剔骨刀拿在手里,深吸口气,往同井巷的疠所那走去。
乌云蔽月,暗沉沉的天幕下,少女发丝微乱,眼角带泪,污血染了脸颊,红艳艳的,衬得她肤色白了几分。她拧着眉,轻手轻脚地在民宅屋顶上前行,神情谨慎严肃又带了几分惶惶然。
秋风寒凉,她起了几丝心慌。她忽然意识到,短短一条巷子便叫她经了多番波折,可见仅凭她自己想救阿弟脱离皇权斗争的漩涡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官场里的黑暗,她半点没见识过。她半依靠半利用祝铮,不过凭的自己宗室血脉的身份。但凡他狠心一些,杀了她便也杀了,何至于把她带在身边。
可她没有旁的法子,她只有她自己。她阿弟也只有她而已。
少女的软弱消失得极快。她抬起右手拍了拍脸,小心谨慎地继续往前走。
同井巷中零落地躺了好些尸首,身子焦黑,脸面也黑乎乎的。他们头上、身上都有一些羽箭,想是尸变了被弓箭手所杀。
再走近些,便见疠所院落内也躺了好些人,一动不动的,不知死活。
好些火兵正在拿水桶藤斗灭火。借着火光,常玉禾一眼便瞧见先前她跟着的那名火兵也在其中。
疠所对面,吴瞻与他底下的三名弓箭手正分立在四处屋舍顶上,手里张着弓,正警惕地瞄准疠所周遭的黑暗处,显然是在掩护那些火兵。
看来疠所里边至少已无活的白盲鬼身影。
常玉禾微微松了一口气,正欲坐下歇会,眼角余光却瞥见离她最近的那名叫曹缘的弓箭手背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在动。
她细细辨认一番,瞳孔骤缩。
那是一具被烧焦的白盲鬼,从头到脚不见完好的皮肤,一双手臂更是如枯槁的枝木般露着骨头。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攀爬上了房顶,此刻正趴在曹缘脚下。许是被火灼过,动作较慢,细长的手骨晃悠悠地伸过去。双眼白森森一片,嘴巴微张,仿佛下一刻就要咬上弓箭手的脚踝。
曹缘全副心神都在疠所那,对此毫无感觉。
“小心!”常玉禾倏地立直身子,疾走几步,将手里的剔骨刀对着白盲鬼投掷了出去。
剔骨刀正中白盲鬼脑袋时,脚下的瓦片猛然碎裂,她身子一歪就要摔下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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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什么人看,可我会好好写完的。捂脸。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