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中情缘

　　全体师生静若寒蝉的呆在坐位上，立体声环绕的会场清楚的回荡着正义与邪恶的对战，没有人吭声，屏息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丑闻大揭幕。
　　要不是那次在天台上，她跑出来坏了我的好事，今天她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这么说你一直跟踪我们，佾雅病发我背她回去那一次也是你偷拍的？
　　是我又怎样？不怕告诉你，那次围殴你们的人也是我叫去的，以你的聪明恐怕也猜到了，但那又如何，不会有人相信你的，相片我只拍我要的一面，那女人没被打死实在可惜，早知道病恹恹的她这么能打，我不会只安排几个嗑药的成员去。
　　是你把相片贴在公告栏上，也是你去密告老师，更是你在同学中编排她的坏话。现在，你还要阻止我进会场，你就不怕坏事做尽有报应吗？
　　怕？你教我怎么写啊！优等生就是这样，我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废话——
　　嘀——
　　震撼的自白骤然而止，木村务一甩着手中的摇控器，吐出最后一口烟雾，嘻皮一笑自桌上收回吊高的长腿，烟蒂儿神准的投入墙角的垃圾篓内，不正经的朝另一头被五花大绑又塞了块布堵嘴的□□行了个军礼。
　　“谢了，老师！”任务完成了一半。
　　下面该是他出场的时间了。球棒握久了他都抓不准揍人的力道，真是个好机会呀！他悄悄的掩上播音室的门，抛接着手中的钥匙，一兜连手插进裤袋里，脚下踩着欢快的舞步救人去。
　　同一时间
　　另一座教学楼的校长办公室内，自大会上缺席的校长，主任及松岛全杵到了这儿。耳肥肚凸的校长端坐在办公椅上，他的两边各站着两人，三人六只眼睛透着锐光直逼站在前方三米处完全没有悔改的顽劣学生——身着校服，顶上头发短得可见轮廓的雷佾雅。
　　“我们接到木村先生的来电，说你身体欠恙。”不加掩饰的窥探盛着轻蔑。既然能站到这里可见那电话中繁杂且听起来很可怕的疾病（因病请假）不足采信，一个骗取假期的借口相信了，他们也就白活了这几十年。代表了上位者，松岛武断的开口道：“但是有些事学校希望由你本人来比较妥当。”
　　雷佾雅连眼皮也没动一下，不温不火的盯着对方开合的血口。松岛完美的严师面具因对方的无动于衷而开始龟裂。
　　“你知道自己的任性行为在学校造成多坏的影响吗？早恋、抽烟、打架这些证据足以记你几次大过，就算学校要开除你的学籍也不为过！你还有什么话说？”几张边角摸到卷毛的相片啪的甩到了桌上。
　　而她依旧故我的沉默不语，无声的抗拒是种难堪，松岛扭曲了一张细心描绘的脸，忘了自己为人师的厚道，拨尖着嗓音她如泼妇一般谩骂起来。
　　“别以为不出声可以装无辜，也别指望矢野君可以助你脱罪，他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你这样不思上进的学生抹黑，作为他的老师和班导我有责任保护他不受你污染。你……你简直无药可救，连矢野君这样的好孩子你也要去招惹，你存的什么心呐，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像你这种人只配和你同样水准的人一起。”
　　“松岛老师别激动，我想雷同学也是一时糊涂才犯了错，你先休息一下由我亲自教育她。”被松岛可怕的叫骂吓了一跳，校长抖了抖沉重的双下巴，涎着好好先生的笑容扯住了她。
　　“是，校长！只怪这孩子太顽劣了，我一时气怒——”
　　雷佾雅无事人一般扬起讥诮的讪笑，伪善的表演颇为吸引她的注意，暂且多听几句，也许第二个更有创意。
　　“雷同学啊！学校是培养人才的基地，像你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本该是天真烂漫，可爱讨喜的，我从不相信你们这样的孩子能做出多大的坏事，顶多顽皮一点，想吸引大人多一些的关心注意才去恶作剧的……我也有个如你这般大的女儿，我很能明白你的心情，只是这方法用错了，过火了……总之，学校有学校的制度，乱了规矩就给其他同学树了坏榜样，相信你能体谅老师的苦心的，对不对？”
　　摆在雷佾雅眼前的，是一张红润如圣诞老公公般慈爱的脸孔，循循善诱着她走回正途。
　　“校长的结论呢？”戏看久了也会腻，她拒绝再参演这场闹剧。
　　“不识好歹，校长您是白费苦心了，像她这种学生根本不知天高地厚……”松岛渐渐弱了声息，张着嘴她瞪着眼前的小女孩，那双寒透人心的冷眸让她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雷佾雅调回眼眸，无波的黑瞳定在校长身上。红润退尽，此刻他的脸色比眼前的人还要惨白几分。奇怪，一个孩子的注视居然可令他惧怕，像冰钻刺着他每一条神经，他清楚的解读出那双寒眸传达的讯息，废话不用多说，她只要听结果。
　　“理、理事长亲、亲批的……”结巴着，他更往椅内挤去。
　　“退、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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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级的上野临时退出，由三年级的矢野与一年级的深田角逐明志私立高校学生会会长辩论大会，现投票结果如下！”宣读人顿了顿，扫了眼黑压压的观众席，刻意拉长音调。
　　“本界的学生会会长是——矢野泽津！”
　　宣读完毕，全场二千多名学生全部哗的站了起来，热烈的鼓掌声与恭贺声响彻体育场。矢野泽津呆呆的坐在原地，作梦般不真实，他赢了，他争取到了机会，全场的欢呼达不到他的耳内，第一时间他只想与佾雅分享这份胜利。蓦地，他撑桌立起，正待跑出去，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留住了他。
　　“啊！看，那是雷佾雅，她也来了！”
　　“对，对，对！是她，是她！虽然戴了顶学生帽，不过她好酷喔！”
　　更多的人挤到了窗边，矢野也冲了过去，拨开数人他顶起了半人高的玻璃窗，举目远眺，那片唯美的火枫浪海间，熟悉的修长身形立于这艳色中竟奇异的契合，即使遥远，他仍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为这片单纯的自然，她停下了。
　　风舞动着她的衣衫，使她看起来有种飘逸的美。她伸展双臂微仰着头，闭上双目是在感觉风传来的冬讯，而此刻，他觉得她更像是枫树的精灵，溶在一片红海中，她的表情是到家了的安祥。心咚咚地狂跳着，为她，也只为她一人，然后，他看到她侧转脸望向这边，迎上他的视线。瑰丽的唇绽放出一抹令万物失色的笑，于是他眼中便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她的模样。
　　远望已不能叫他满足，转身起步，他奔出了高高立于平地上的体育场，穿越圆石砌成的小道，伶落的花圃，枯黄的草地，来到她面前，隔着三尺的距离，他小心的端详着她。为了今天的成功，他已有五日不曾见过她了，真的，真的思念已泛滥成灾，整个淹没了他。
　　“你，怎么来了？”
　　“你成功了！”
　　不约而同的开口，冰冷与压抑的热切相碰，如平常的，他总是让着她。
　　“你先说。”
　　“你说吧。”
　　挑起眉，雷佾雅不信百年难遇的体贴竟又与他撞了头。他和她的习惯总归是定了形，或者该说是泽宠出了他们这种以她为主的关系。只是今天，她很坚持要听他说。“我要听你说。”
　　“嗯，佾雅，我通过考验了，当上学生会会长，而且铃木刚才也承认了陷害你的事，这样他们就没理由处罚你了。”单纯的扬起笑，他的快乐是发自心底的。
　　“是吗！我也有好消息告诉你。”伸手拾去他头上的一片落叶，她说：“我出院了，就在今天。”
　　“真的吗？太好了！”矢野的眼中噌起星辉，只是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敏感的他感觉到了怆凉。“那，你来不会只为了这一件事吧？”这之于佾雅是无聊的事，他更不会自恋的以为她专为看他而来。
　　“嗯，我从不知道这里还有令我留恋的东西，枫叶很美。”轻轻的化去一身寒冰，她从来没有机会驻足欣赏过这种美好，等候他的空闲里难得放松了竟发觉大自然的奇妙所在。
　　“我们一起走？”
　　“可以，佾雅你……”一定有事，心下沉了几分，他欲言又止，他没错看刚才刹那佾雅眼中透露的流浪讯号。
　　“我想你能背着我走吗？”一直刻意遗忘那天的温暖，只是今天，她允许自己脆弱，坦诚她的渴望。
　　矢野泽津的回答是在她身前蹲下，摆好姿势默默的等候着。雷佾雅笑了，柔顺的贴上他的背，把脸藏在他左边颈侧，双手交握在他胸前。
　　“我们再走一次那段远途回家吧，泽！”
　　“嗯！”毫不留恋的他托紧了背上的人离开，接下来的会长就职宣誓已不重要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的辛苦是白费了。
　　熟悉的清冷马路，熟悉的沐浴乳香，雷佾雅长长叹息，合上双目依赖着他，黑色的帽沿垂下，盖住了大半张脸，只微露出尖巧的下巴。
　　“我刚才去了校长办公室，听我说完，不要出声。”
　　手捂上他的嘴，她说：“退学，早就知道的结果呵！”
　　果然是这样，在会场中没见到那几个反对声最高的人时，他就该想到这点了，而他很愚蠢，坚持着可笑的信任，相信他们仍有一丝为人师的磊落。
　　“这样也好，一开始就不喜欢枯燥乏味的制式教育，再不停地旷课下去也会是这样的结局，我还是喜欢呆在家乡的小屋里，看阿秀给我的那几本针灸古书。”
　　失败了，是他的怯弱与忍让导致的结局，他无法不怨，想的念的是不要分离，可是到头来他仍逃不脱这种命运，不能原谅呵！睁着通红的眼他努力不让泪滑下，只因那也是怯弱的表现，也是他恨之入骨的。
　　“泽，明天别去送我。”
　　这是她的请求他答应。欺骗自己不送别就是不曾分离，他们只是分隔在两块大陆上，他们依然处在同一空间，同一片蓝天下，可以看到朦胧的白云……撑大双目他尽力的望向更高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会，似乎还很遥远啊……”
　　对，他最不愿去面对的现实，天南地北，他祈求老天别斩断两人的缘，别分离得太久，他会去找她，在另一片自由的天空下重聚，那个时候他不再是胡作好人，胆小怯弱的矢野，而是可以为她挡风摭雨，不惧任何险难的泽，她一个人的泽。
　　“……泽，你找到勇气了吗……”
　　“嗯！”
　　他找到了，即使过程似场浩劫。现在的他已可以抬起头面对一切风浪，自信在悄然间已深植在心中。回家的路变得短暂，他背负着此生的最初与唯一，漠视肤浅之人的蔑视，穿街走巷刻意的绕了许多岔路只愿他与她的眼能把这座城市深刻在心，美好与丑恶全记住，这里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啊！同时也是分离的最初……
　　没有人能明白他其实并不想要人人渴望的富家大少的头衔，只对知识敏感的头脑，想要的只是那些被人唾弃的，而他空白的心极需填补的爱。偏偏，有人总自以为是的念着他的伟大前途，不求回报却总挂在嘴上一提再提，不让他心口上的伤痕愈合，到底谁才是良善，谁才是恶人？分不清了，至少他认为的恶已成一种社会风习，绝大多数的人拥护着，他的真反成异数，受到打压，心中的苦闷却无人可倾诉。
　　“泽，你还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呼呼的风声中，她的声音很低沉，像一曲催眠乐章，几乎他要对她告白的，就在那一刹那，狂风骤起，漫天飞舞的枫之精灵摭去了城市的风采，他想到了自己的失败，想到她值得更优秀的人，他犹豫了，茫然的睨着那片火红。
　　他没有资格！
　　他沉默，她聪慧的不再问，彼此都明白了答案。
　　如果他知道这一别是全无音讯，他会说；如果他还知道分离是漫漫十年，他更不会在乎什么狗屁资格，而说什么都太迟了。她走了，没有一句话留下，被痛楚麻痹了心的他忘了恳求她在分离后不要轻意爱上另一个人，给他机会。如果不幸的她爱上了，那么他希望自己是第一个知道的，太多太多如果只因一个失误成了梦回懊悔的苦酒，任其一遍又一遍不倦的品味。
　　为何机会总由指尖隙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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