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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银蝶飞舞，恰能听见水声潺潺。
杨沫喉结滑动，想伸手触摸青平侧脸，小臂却归于透明，再攒不出力气。
他垂眸而笑，长睫遮掩伤感，轻声回答句：“好。”
话落，似有风起。
杨沫最终散去身形，化作万千银蝶，环绕在青平身侧。忽有翠鸟腾空飞起，昂首与蝶影呼应。
周围是安静的，又好似藏住千言万语。
他恋恋不舍地离开，带着过往眷恋，沉入忘川之中。
河流向南去，渡口却少一人身影。
青平凝神看忘川流淌，复张开五指，便有光晕落入掌心，肌肤战栗间，仍能感受到方温柔。
她没再说话，眉眼低垂，好似在静默中平复情绪。
山雀扑扇翅膀，沉默落于肩头，轻蹭她颈窝。
怨灵挣扎着哀嚎，枯木横生，荒草连天，古栈桥头浸透着无穷尽的死气。
裴瑜缓步上前，莞尔安慰：“没事的，”
青平仍呆望于掌心，指尖颤抖着，依旧没有回话。
裴瑜蹙眉，压不住喉间酸涩，唇角笑容勉强。她红唇轻抿，正想再说些缓和之言。
可话未出口，青平却转眸看她，轻声道：“小鱼儿，我有话对你说。”
青平性子活泼，说话做事总带着笑，从未有过如此低迷之时，每个字句都藏着难过。
裴瑜看着她，心忽地被纠起，片刻只轻嗯了声。
青平说完，伸手轻点山雀发顶：“我没事，你先去别处玩。”
小鸟儿蹭了蹭她，才振翅飞往枯木枝头，继而转身，背对着他们。
不远处，宸扬正抱手而站，目光留于忘川，并未关注此处。
古栈桥的风萧索且寒，吹拂发丝，带有特殊凉意。
裴瑜搓搓手，继而裹紧衣衫。她抱膝而坐，并未出言打破沉寂。
半晌，青平才开口，声音缓而长：“小鱼儿，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
裴瑜微怔，不觉转眸看她。
青平却垂眸笑，喃语着：“怎么办，我现在已经开始想念。”
之后百年的岁月，又该如何去熬。
裴瑜想了想，莞尔安慰：“你回到南陵池，好好休息几日，照常去生活，时间便走得很快。”迟疑着，又问，“青平，你真的喜欢他吗？”
妖族容易动心，却难以分辨情感由来，会即刻怨恨，亦会因小事而感动涕零。
倘若将感恩之情误认为爱恋，无论对谁而言，都会太可惜些。
许遇见亡灵渡河，周遭温度又下降几分。
裴瑜召来枯柴，拂袖燃起火苗，神情在光芒中更显温柔。她侧目看去，安静地等待对方回答。
半晌，青平才轻嗯了声，复重重点头，肯定道：“嗯，我喜欢他。”
裴瑜抿唇，转而凝眸于篝火。
青平吸吸鼻子，看向漫天银蝶：“小鱼儿，我那次去往凡间本想寻些话本，结果不巧被除妖师捉住。我受了伤，勉强撑住气力逃跑，结果你猜怎么着？”
裴瑜轻声道：“你说。”
青平笑，眸间噙起水光：“我呀，迷迷糊糊就撞进杨沫的窗台。我当时吓坏了，连遗言都想好。结果杨沫拿出伤药，还承诺会放我离开。”
青平视线模糊，匆忙擦去眼泪：“我自然不相信，伤刚好就大闹一场。把他那些书本，画册，题字，全部给撕碎。可杨沫没生气，只在旁边笑看着。后来...”垂眸，长睫遮掩情绪，“他当真兑现诺言，将我送出玄字门。”
青平曾听过许多传闻，其间除妖师大都凶神恶煞。可当她对上杨沫双眼，不禁微微怔住。
男子虽莞尔，笑意却未及眼底。这种表情她曾才裴瑜脸上见过，是遮挡不住的孤单。
所以她煽动翅膀徘徊，喳喳叫着：“我见你可怜，下次会来看你。”
杨沫微怔，许久才递出法器，喉结滑动，声音难掩紧张：“这个拿着，进出会方便许多。”
她心中莫名欢喜，却故作不在乎，只随意叼去，振翅离开。
至此后，她但凡来往人间，总会带些集市里的小玩意，去飞越高山去看望那位公子。
“后来...我才知道。”
青平深吸气，指尖攥紧裙摆，“杨沫身体不好，又被玄字门术法所困，每日只能呆在房中，等候被施以取血之术。而害他至此的，正是胞弟杨奇。”
她声线颤抖，接着说：“我担心杨沫安危，便取下玉佩做引。倘若他受到伤害，我定会有所知晓。”
裴瑜轻嗯了声，转而道：“所以你那日才没来找我。”
“嗯。”
青平点头，手指隐有发抖，“可是...我终究晚了一步，只得以禁魂术将其留住，让魂魄再存七日。而这段时间，我拜托商贩找寻杨奇...”垂眸笑，声音藏住苦涩，“之后的事，你也就全部知晓。”
她脸色惨白，笑容并不好看：“小鱼儿，我是喜欢他的。非常，非常的喜欢。”
裴瑜微怔，眼眶忽地湿润，忙握住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慰。
她们相坐无言，皆于静默中平复情绪。
半晌，青平才抬眸道：“小鱼儿，我不回去了。”
裴瑜心跳慢半拍，讶然问：“什么？”
青平反握住她，每个字说得认真：“我要留在凡间，等杨沫回来。”
这次，她没能救下杨沫，倘若再有机会，绝不能让其独留人世。
她会照顾他，会教他寻常礼节，正如他曾做过的那样。
裴瑜抿唇，声音喑哑：“你想说的话就是这些。”
青平耸耸肩膀，笑容放松许多：“嗯，不过还得麻烦你，替我向锦衣姐道歉。”轻挠后颈，咳嗽两声，“告诉她，我当时着急上火，没有和她生气的意思。”
裴瑜颔首，垂眸说：“我知道了。”又问，“你什么时候走？”
她答应得如此快，倒显得有些突然。
“僧人有过，祈祷三日可保魂魄无忧。”
青平呆愣片刻，才怔怔回应：“我想在此处，给杨沫送行。”
她向来不信玄学，凡事皆由性子，如此谨慎对待，当真是第一次。
“好。”
裴瑜站起身，莞尔道，“那届时我们再分别。”说罢，她便提步离去，并未等待对方反应。
青平凝眸看她，难忍眼眶酸涩，吸吸鼻子，终轻笑出声：“小鱼儿，你真是。”
古栈桥荒无人烟，银蝶漫天飞舞，与星辰相呼应。
所说稍显凄凉，却依旧有种独特的美。
裴瑜足尖蹭过地面，双手背后，缓慢朝前走。
宸扬正抱手等待，闻声道：“走了？”
裴瑜顿住脚步，清清嗓，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安静中，风声显著。
宸扬侧目，正好触及她视线，眸子微顿，继而蹙眉道：“你想留下来？”
裴瑜站得愈加笔直，点了点头，发辫随动作轻晃。她脸型娇小，皮肤在光晕中更显白皙。
宸扬喉结滑动，不由得别开视线：“再呆多久。”
裴瑜走到他面前，微微倾身，扬臂比个手势，左右晃动，一路追逐他视线。
距离如此近，能感受到鼻息扑在脸侧。
宸扬莫名心慌，偏又无处躲闪，启唇间，声线紧绷：“小鲤鱼，你不会说话？”
他语气十分低沉，神色隐有不耐，看上去像攒足恼意。
裴瑜垂下手，乖乖回了句：“三天。”话落，复侧目嘟囔，“跟你冷战呢，脾气还这么大。”
声音虽小，仍安稳落于耳畔。
宸扬指弯抵于鼻尖，垂眸，轻咳示意。
裴瑜仍有委屈，足尖磨搓对面，片刻才问：“干什么？”
宸扬目光提起又落下，却昂首道：“你，送我回去。”
裴瑜问：“去哪？”
他别开视线，左手背后，依旧是潇洒之姿，却并未言语。
裴瑜手攥起又松开，双眸眯起，笑得像只狐狸：“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回去。”
他能力受限，难以施展穿行阵法。
宸扬侧目，眼中藏起调侃：“我再厉害，此事也得拜托你。”舌尖绕着话音，声音喑哑低沉。
裴瑜眸子微怔，心忽然失去控制，表情一瞬空白。
宸扬垂眸笑，继而提步上前，弯下腰，薄唇紧贴她耳垂：“你就当帮个忙，如何？”
字节混着鼻息，宛若夏日星火，夹杂灼热，轰然炸裂开来。
裴瑜忽感觉热气上涌，眼神慌乱着躲避，一个劲儿地摆手道：“好好好，再过三日，我就带你回去。”
匆忙之下，她后半句说得尤其自然，还没等话落，就踩着风离开。
宸扬双手背后，随意而站，敛眉间深藏笑意。
古栈桥虽说无比荒凉，留存于此的记忆亦不算融洽，但若有她陪伴...
宸扬侧目，看向银蝶落在肩头，心道：或许会多些意思。
他胸有成竹，甚至连回答的话术都准备好，就等裴瑜来主动搭话。
不料连着两日，小姑娘都对他熟视无睹，除却见面时招呼，其他的一句都不愿多说。
直到最后，她仍与那鸟精呆在同处。
宸扬从未被如此冷落，板脸站在渡口，与往来怨灵暗自较劲。
黑雾浓淡相融，隐约传来哀嚎。
冷风拂过，引得枯叶摇晃，与怨灵哭喊呼应，更显得环境萧索。
青平阖眸安坐于前，眉头松开又蹙起，反复几次，终于愤然起身：“小鱼儿，你管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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