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满西楼,山河亦无恙

作者: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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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胡大夫悠悠闲闲的坐在药铺里,明明是个狭小又昏暗的一个小地方,他却是怡然又自得。好像这小药铺是处桃源,是处蓬莱,是天上人间,蓬莱里的仙子正笑意连连,为他切草药。
      “不白,天色也不早了,估计也没人再来,把铺子门关了吧,回屋吃饭。”林媛黎话里是特有的水乡温柔,说着收好药,回到后院。
      “哎,好咧。”胡大夫应声,就要去关门,门刚合上一扇,就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上另一扇,看去竟然是位芝兰玉树的小公子。
      “这位公子,小铺可不是投宿的地方,而且要关门了。”胡不白看这橙黄天边,猜这人大概是从山上下来的。身上有一股浅浅的血腥味,血腥味下还有暗暗流动的合欢香。
      “打扰先生,我并非来投宿,只是来买伤药。”
      小公子的声音有点不怎么符合面相的粗,是少年郎的声音。这语气也有礼又温让,真是让胡不白心生好感。他嗅着血腥看去,才看见小公子左肩,靛青的衣服是破的,刀伤,没处理过。开始并不重,可能是走了许久山路,汗水泡着,有些发炎。
      好在媛媛还没来叫他吃饭,不然谁也没法把他从饭桌前拉走,当然得除了媛媛。
      胡不白让小公子进门,小公子礼貌道谢,小公子大概是懂些医术的,至少知道如何治疗刀伤,因为他一进门就报出要买的几样药草名。
      胡大夫有些不高兴了,在这小镇子上唯一的大夫面前,病人怎么可以自作主张,那怕是对的。他皱着好看的眉头,不由分说把人拉进有帘子隔开的小间,轻轻拉开小公子肩头的衣服,熟练快速的处理好刀伤。
      小公子再度道谢,胡不白这才拜拜手:“生意而已,生意而已,你给钱,我看病,没什么好谢的。”
      小公子也笑了,这大夫脾气性子真是古怪,随即拿出钱搁在柜台上,转身离去。
      胡夫人正从内院里出来,叫胡不白吃饭,腰里围着花布围裙,恰恰看着小公子的背影。
      她小小的吃了一惊,“真是个美玉一样的孩子!怎么这会来看病?”
      胡不白收了钱,一边递给夫人,一边说:“媛媛不过看着个背影,其实那人一脸麻子,转过身来吓人一跳,哪里来的美玉无瑕?”
      胡夫人柔柔的笑,知道自己夫君吃这完全没道理的醋,“有的人啊,只看背影就晓得生得极好,我盼着咱们以后的孩子也是这般无瑕风度。”
      胡不白这下笑得合不上嘴,“媛媛身姿就不是凡间人,咱们的孩子自然有无瑕风度咯!”
      “只怕…孩子随了你。”
      胡夫人脸透着年轻女子脸上常有的娇羞红艳,娇娇的啐。此时果真如胡不白所言,堪堪清秀的脸上有了几分天上人的风姿。
      胡不白更笑得厉害,合上门,揽着夫人去吃饭。
      小公子折返至屋外,刚好听着这番话,一时想起自己父母,也是这样恩爱无间,即便成婚多年也好得如蜜里调油,不由得眼红了些,鼻子酸了些。也不动作,就这样愣在外面,哪里还能就为问问何处有借宿处而去打扰两人,一会就默默走了,想来赶一夜路也不是不能。

      春风渡,一个小镇,听来可真是个好名字,小镇周边,景色也是一等一的好——平野秋树深,碧溪苍山凉。弯延古道边,瑟瑟寒草黄。
      这是个小地方,却北到平阳,南下项城,西至万商,东去边疆。故而镇上几家客栈都不缺客人,价钱也就高了些。
      “怎么,小公子您住不住哪?”一脸油滑的伙计盯着这个面若美玉的少年郎,“莫不是看不上小店?哎呦,我们这有上等厢房,上等酒菜!”
      伙计谄媚奉承,生怕拉不着这位大家公子。“再说,这天马上就黑了,我家可是最后一家了,您再走,就完全出镇了,那荒凉野地里人家都没有,哪还有住宿处。”
      花完玉想了想,这下山已经两日,却只走了半程,身上带的钱也不多了,连日赶路,没怎么休息,细细闻自己身上,已经有些汗酸,身体也疲惫,肚子也饿。
      可又摸怀里的钱袋,已经空了许多,大概付不起房钱,本来他出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他掏掏包袱,想把那套衣服抵押好了,没想到,竟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浅浅牙色丝绸,黑线银线绣着祥云与弯刀,青色流苏柔软垂下来。
      花完玉心头一振,好像已经闻到袋子上淡淡的合欢香,小小鼻头小小的酸了。他顾虑到一边伙计,立马把钱袋收回去。
      那伙计眼睛发亮,态度更加恭敬,就差趴到花完玉脚边喊公子了。
      “公子,快请进,快请进。”那样子简直想把这位爷拉进店。
      花完玉拒绝不了这伙计热切招待,只好进店。
      “上厢房,上好酒菜这就来!”伙计笑嘻嘻的说,看着倒是有种俗人讨生活的机灵。
      “不用,下厢房,一般饭菜,先把澡汤送到房间。”花完玉不容异议的吩咐。
      “这……好嘞好嘞!”伙计立刻接嘴,领着人去了楼上。
      花完玉洗过澡,吃过饭,软绵绵的倒在床上,手里捏着锦袋,里面的银钱已经被他放进了自己的钱袋里。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锦袋,肯定是最后在院里,江月一踹他的时候塞进他包袱里的!他不由得一笑,感觉这些天来的疲惫不安少了许多,心里竟然有些想江月一。
      杏仁眼,樱桃嘴,头发乌黑,一直着利落窄袖,腰间挂着匕首,弯刀,长鞭,镂空的银铃铛,雕花的玉佩……时时活泼可爱得像只伶俐的黄莺,在枝头跳闹笑。稍稍动作就有铃铛声,清清脆脆,说话声,笑声也是脆的,就是说出的话不可爱,倒是很可恨!
      花完玉警觉又愧疚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立马打消这些念头,朦胧睡意竟然被自己搅没了。再一想:是她救了他,是她养着他,是她教自己……这两年,他虽然一直提醒着自己灭门之恨,不共戴天,江月一却是除了常常在他耳边说鬼扇外,实诚待他的,想她也是应该。可也是她的公子杀了他爹娘,灭了花家。虽不是幕后那只拿刀的手,却是直接杀了他满门的血刃之一!
      花完玉紧闭双眼,他得回到外祖家,那里才是他花完玉的家,才有他花完玉真真正正血浓于水的亲人,才能为双亲,为花家报仇!
      一想到这,花完玉更是睡意全无,在瀛海阁两年里,他一直努力打探着外界消息,不知他此去外祖家,会是怎样情景,现身江湖,又会掀起那般风波?无论如何,他只说是瀛海阁救了他,待他很好,仇人只有鬼扇几人,而不是瀛海阁,不是江月一……
      想着想着,花完玉陷入沉沉梦乡。
      一楼厨房里,瘦骨嶙峋,满脸苦样的客栈老板倒是两眼放光,抓着伙计的手,“杨小,你说的是真的?”
      “那可不是,那小子从包袱里拿出那么大袋钱呢……”
      “那他小子还住下房?”
      “嗨,大约是那些有钱人的通病——扣啊,就像老板你……”
      “说什么呢,兔崽子,”老板转转眼睛,“等子时,咱们就去把钱袋给拿过来……”
      天色渐白,远处人家的鸡鸣了几遍,花完玉才醒来,真是一身清爽,躺在硬木板的床上,思绪还沉在昨夜那个梦里。他起身打点行李,脸色骤变,钱袋没了!
      他开门下楼,知道必然是昨夜露富,被这小店伙计摸了去。
      “老板,昨夜在你这我钱袋丢了。”他看着这颇有些紧张的老板和刚刚一露面又溜开的伙计,脸色阴沉。
      杨老头拨拉着算盘,特意让杨小避开前头,亲自来招呼客人,现在正是清晨,倒也没什么招待的。
      “这位小爷,您丢了东西,就去衙门里报案呀,怎么来我这说?”他脸上堆笑。
      杨老头就是看花完玉小小年纪,细皮嫩肉,又孤身在外,才敢动了贼手。若是其他人,他只敢动动贼心,要真是大钱,也只敢小小动动贼手。可碰着这小子,当然是财不走丢,全给拿了。料想这小子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灰溜溜哭兮兮的去镇衙门,可在这小镇上,那家不是沾亲带故的?
      花完玉自小就听着流光流云的江湖故事,在瀛海阁,也听闻过许多这样的江湖风雨,只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原本他九岁前,就被家里好好护着,九岁后,又待在洺关山瀛海阁,阁里的人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手段不敢往花完玉身上使。因此他心里依然是纯澈又善良的,想得到人心险恶,可不怎么觉得这烂事就能到他身上。
      他盯着面前的老头,眼眸里泛起一股冷意,很看得出这老头打的什么算盘。
      杨老头在这注视下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安慰自己不过是天气又冷了,一个小孩哪里能斗过他?
      “交出来。”花完玉没了耐心。
      “小客官,您说这话可要负责啊!”
      杨老头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寒风呼啸而过,身后橱柜皆破,身前木柜台也碎开。
      他面如土色,浑身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地木渣,又恐惧的看向那华服小公子,小公子的剑都没出鞘,已经慢慢收了回去。玉面红唇,分明还是那个高雅俊俏的少年郎啊,可这,这一地哪里是平常人能弄得出来的?
      “把昨天那个伙计喊出来。”花完玉冷声道。
      杨老头哪敢再辩,知道再嘴硬,自己下场就如这柜这橱了!当即操着一把可可怜怜的老人嗓子喊:“杨……杨小!这公子……公子叫你!”
      杨小躲在一边,马上跑过来,装得委委屈屈,花完玉冷眼看着,只觉得真是不如瀛海阁里的恶人装得好,不过胜在识趣快。
      就见他哆哆嗦嗦的跪下,手里捧上钱袋,“公子,您误会了,这是小的今天打扫您房间在床底下捡到的……”
      花完玉拿过钱袋察看,果然分文未少,脸色这才和缓。虽然知道这明明就是醉死鬼背诗——胡说八道,却也不想再起波澜,而且这两人看起来确实可怜,自己也得早早赶路,于是,不再看这两人半眼,自己出门而去。
      杨小看花完玉走了,才连忙起身扶起自家老板。杨老头苦着脸,真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扶着门,看着花完玉走远,就要骂花完玉。
      “客官客官,请进请进。”杨小看着一锦衣少女进来,立马谄笑着招待。
      那少女如同春天粉杏,开在这秋日里,真是令人移不开眼,杨小自然也是这样。
      “这位姑娘,您别看小店柜台破了,是刚刚一只……”杨老头哈着腰,注意到少女落在他身后的眼神,立马补救。
      “是只什么?”少女打断杨老头的话,眼神玩味。
      “是……是只大……狗……”杨小灵机一动,就要说话讨好少女。可那狗字在嘴边滑出来的同时,少女的长鞭已经狠狠抽在他身上,杨小立马就是连声惨叫,摔在地上。那鞭子如此厉害,竟然从腰到背,将衣服都划开了,更像是少女给了他几刀。杨小扑在地上,疼得喘气,不敢叫,起不来,更不敢起来。
      “这位小姐…我们无仇无怨,您……您怎么伤人……”杨老头扑通一声跪下。
      少女哈哈一笑,坐在桌子上,“你们偷人家钱,而我就是喜欢管闲事!”说着抽出刀,比着杨老头。
      杨老头吓得冷汗直冒,一头磕在地上,“姑奶奶,我再不敢了,求姑奶奶放小人一条生路!”
      少女手上的刀并不收回,刷刷几刀,听得地上的杨小都直吸气,灰尘糊了一嘴。
      杨老头几乎吓背过气去,以为自己就得交代在这了,没想到几刀过去,头皮发凉,头倒是好好在脖子上,好一会才敢抬头。
      那少女坐在桌子上直笑,看着这个猥琐老头只剩了半边头发,更是笑得厉害,两只金线绣花的绣鞋在空中荡来荡去。
      随即在两人的惊恐里跳下桌,背过身要走。两人暗暗祈祷满天神佛快送走这魔女罗刹,盼着她到了门前,又听见那清脆声音:“你们记着,今后不要做什么坏事了,不然……”
      两人胆战心惊的等着不然以后的话,却只看着那少女一刀砍在门外凉棚一根柱子上,然后也没什么动静,就翩然离去。
      等少女走得背影都不见了,那凉棚才轰隆一声,垮了下来。
      杨老头:……
      他这下是真哭了,不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这条命还在就好,这客栈还在就好。区区阴阳头,区区柜台橱柜,区区凉棚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正这么想着又是两名黑衣男主进门来,身后是位青衣姑娘,却不进来,只在外面看着。
      “两位爷,小店今天不做生意……”杨老头哭着把杨小扶起来。
      “知道。”其中一个黑衣男人笑着应他,一个径直走入后厨,拿出酒油开始四处泼。
      泼完后,三人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不一会,客栈走水到暗以控制,楼里的人捂着口鼻往外冲。
      等两辆精致马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已经没什么楼,没什么客栈了,只有一个老头在一堆还冒着烟的残垣断壁前号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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