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司皑和席枢榆没有血缘关系。司皑十岁那年，他的母亲意外离世，只有父亲告诉过他，妈妈是车祸意外身亡。

　　他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不久后，司谈声又娶了一个叫文今的女人，她带着一个比司皑小一岁的孩子，四个人重新组建成了一个家庭。

　　懂事的司皑更多的是体谅到父亲的辛苦，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同样把自己当成亲儿子看待的后母。

　　只是这个弟弟，他从小就性格孤僻，对于母亲离异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根本不肯接纳司皑和他的父亲。

　　很多次司皑都被他气得想要动手，但父亲总会去制止。他也能理解，不是父亲偏心，是因为不完整的家庭的确是那孩子的童年阴影。

　　这种阴影有人能够走出来，但有人不能。

　　自己身为兄长，还是宽容一些为好。

　　第二天，古亦然走进教室就发现了趴在桌子上的司皑。她坐下来戳了戳他的后背“司皑，你昨天没睡好么？”

　　昨天到家都快十二点了，睡没睡好她难道不知道么？

　　他就奇了怪了，古亦然明明回家的比自己还要晚，她怎么还那么有精神，跟打了鸡血似的。

　　见他不说话，古亦然也老实下来，把脚搭在了他凳子下的横木上。

　　“古亦然古亦成，今天咱们班的练习册到货了，在校门旁边的书店里屯着。你们俩下午跑一趟去取回来，我等会儿给你们开假条。”

　　陈夏在上课之前给姐弟俩布置了一个任务。虽然古亦然是个女孩，但陈夏似乎没少把她当成男生使，她倒也很乐意为班级做些体力活。

　　“好的老师！”

　　听见有假条能出校门，古亦成又开始坐不住了。

　　古亦然在后面，却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假条批回来喽！” 古亦成早早地在班主任办公室门口等待着批回假条的古亦然。只是古亦然出来之后没有甩他一眼，径直朝前走“快给……哎你去哪？”

　　她张扬着手里那两张纸，见他后更是肆无忌惮。古亦成疑惑地追上去。

　　“干嘛，谁说这是给你的？”古亦然打开他的手。

　　“你说谁说的，班头的圣旨你也敢不尊？”说着就要去抢，但跟古亦然比还是弱了一些。

　　她调整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却很得意。

　　“你给我乖乖呆在教室里学习，这种苦力就不劳烦你了，哦，我的好弟弟。”古亦然拍了拍他气得发紫的脸。

　　“古亦然你无耻！”

　　他在身后大喊。

　　“喏，下午咱们一起去书店。”

　　古亦然把假条扔在司皑的桌子上。

　　司皑还没反应过来，他拿着假条见鬼似地转身“不是让你跟你弟一起去么？给我干嘛？”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人，让你去你就去，我有话问你。”

　　听了她模棱两可的解释，司皑依旧一头雾水。

　　“莫名其妙。”

　　上课铃终于打响，古亦成站在座位上用仇视的眼神瞪着这对大步跨出教室门口的“狗男女”。

　　这二人倒是同时表现出了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校门外的街道几乎不见什么行人，这个点除了他们，应该也没人会闲到在大街上溜达。

　　一高一低的身影逐渐远离校门，古亦然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哎呀，能在上课的时候出来真是一种幸福。”她忽然扬起脑袋“咱们去喝杯奶茶吧。”

　　“好。”

　　听到来自对方一声淡淡的肯定，古亦然又笑了起来。

　　“你知道你笑起来像什么么？”司皑没看她。

　　“啥？”

　　“像我爷爷看报纸的时候拿着放大镜眯缝着眼……”

　　“去你的。”她抬起鞋轻踢了下他的膝窝，从前还真是低估了这个人。

　　他们前后走进奶茶店，这里平时放学或假期的时候人都会爆满。古亦然得意地享受着两个人独占它的时光。

　　奶茶店墙壁上的电视屏幕中，正重播着Arthur·Young的演唱会现场。那狂热的气氛似乎能让人很快融入。

　　“这不是亚瑟么？你弟弟的偶像。”司皑边说边灌了一大口奶茶。

　　“你怎么知道？”古亦然感到稀奇。

　　“经常听他唱亚瑟的歌，亦成还是挺含蓄的，毕竟一般男生不怎么追星。但说实话啊，你弟唱歌是真的好听。”

　　虽然是句夸赞的话，但古亦然自己也拎不清。她还是头一次听司皑夸过谁。

　　两排牙紧咬着吸管不放，漠视地看着屏幕，心里酸酸的。

　　许是看出她心里的小九九，司皑又生一计，得寸进尺地补充道“你听听你那歌声，就不感到自卑么？你俩是一个妈生的么。”

　　他不经意的一句玩笑话，却正戳中了古亦然的内心。她略显低落地抿干嘴角，又即刻恢复平静。开玩笑道“我乐意。”

　　“那他为什么不学唱歌？”

　　“他学过，当时还下了很大决心。结果他还没放弃，爸妈先发火了，因为太耽误学习，你懂的。”

　　“可惜了，他要是能坚持下来，肯定比那些人差不到哪去。”司皑望着电视上的歌手说道。

　　两人捧着奶茶，规矩地行走在马路边。此时移速飞快的车流，竟显得他们单薄的身影更加瘦小。

　　他又要的是山楂口味的。古亦然一直对司皑的趣味很迷惑。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个弟弟蛮好的。”她扭头对着他，小声试探道“司皑，你昨天回家，是不是跟谁吵架了……”

　　她无意间的话让司皑彻底惊呆了。这个女孩开始让他怀疑人生，惊悚的问话却又让他倍感无奈。

　　“你怎么知道！”他拖着长腔。

　　“其实，我昨天晚上，跟你一起下了车……我不是跟踪你啊，我就是，就是想看看你家的具体位置所以……我发誓我真的是无心听到的，因为你们动静实在太大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天……”

　　司皑捂着眼睛尽量撑住自己的头不倒下去，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她真的是随时随地都能给自己带来爆炸般的惊喜。她昨天到底几点才有回家啊。

　　“是我跟我弟弟。”

　　“啊？”

　　“啊什么啊。”司皑无奈坦白“他不是我亲弟弟，是我后妈的儿子，因为身体不好从初中就不上学了。他的童年和别人有些不太一样，性格也不太好。不过，我和我爸很理解他，但有些时候他真的很不懂事……我也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好好跟他相处。”

　　男孩看上去心事重重。看来他这一天都无精打采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个，还真被她猜着了。

　　“其实我也不是我妈亲生的。”

　　她带着笑的样子真的会让他以为是在开玩笑。

　　见他又一次说不出话，古亦然故作轻松地调节道“阿成和我爸妈是亲生的关系，我和他们一家人其实，都没有血缘关系。”

　　“啊？”司皑拎着奶茶袋子，忽然感觉头脑不怎么清醒，话里也没了底气。

　　“唉，这件事说来话长。但其实我觉得我很幸运，他们都对我很好。平时没有人提起的时候，我们完完全全就是一家人。”

　　古亦然转头时把马尾辫甩得老高。虽然说得简单又直爽，也看得出是在嘴硬地不去在乎，但挂在脸上的幸福和感激之情是不会撒谎的。

　　“别说，你不说我还真的看不出来。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姐弟，毕竟长那么像。”见她点到为止，他也不再追问。

　　她就当司皑这话是在损她，听后很不痛快，眉头一紧反驳道“屁，谁跟他长得像？他长那么丑，你竟然那我跟古亦成比，你长没长眼？”

　　司皑就知道正经事谈不下去，便没再接话。

　　今天也算收获了不少，起码满足了彼此的好奇心，心里对对方的看法貌似也发生了那么点改变。虽然嘴上没人会承认。

　　二人手里剩下的半杯奶茶也都凉的差不多了，正如心事那般也曾炽热地碰撞在一起，最后都会随风而逝。

　　其实他们也只是十六岁的孩子，也只是无比渴望被这世界所爱。

　　然而此刻更像是心灵的伴侣。

　　正如飞鸟触到一朵不会哭泣的云，惬意拥抱着周围潮湿的尘埃。

　　放学后，古亦成早早骑着他的山地车停在路边等他们。看着刚从书店走出来狼狈的两人，他指着对方鼻子解气地笑道“知道书有多沉了吧，还不让我出来，活该你俩。”

　　话音刚落，古亦然猛地将一厚摞书砸在古亦成的车后座上。他身体一歪去护着车子，险些跟它一起翻身摔过去。

　　“你闭嘴能死。”古亦然敲了敲他东倒西歪的脑壳“这算沉？你姐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你来就会添乱。”

　　“行，你牛。司皑上车。”他背对司皑招呼道。

　　“干什么！”古亦然不乐意地握紧车把手“我们俩去领的书你掺和什么？”

　　“老姐，你看看表现在几点了？都放学多久了，我还没质问你俩去哪野了一整个下午。等你走到学校明天了。”他都懒得和她解释。将一多半的书挂在手把上，多余的让司皑抱在怀里，继续命令她“我跟司皑去送书，你赶紧回家，别让爸妈担心咱。”

　　“那你就把我丢在这里让我怎么回家……”

　　“你爱怎么回怎么回，我才不管你。”

　　古亦成说完就示意司皑上车，司皑稍作犹豫，还是坐到了车的后座。

　　车子骑远后，司皑扭头看着渐行渐远的古亦然，心虚地问道“不会有什么事吧？”

　　“放心吧，不会。”古亦成利索回答。

　　还杵在街上的古亦然委屈巴巴地跺着脚。凭什么到头来这两个人像谈恋爱一样，自己却被落在这吹凉风。

　　但最后却还是昂头潇洒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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