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折不挠

　　两人进了洞，里面并没有什么暗器来袭，反倒是一路通畅，百以则带着晚枂圸走进了一间隔间，里面全是些金银珠宝，明晃晃地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百以则踢了一脚那些随意洒落在地上的金子，笑道：“这虎妖还挺有钱。”

　　晚枂圸并不感兴趣，他目光扫过一处墙角，见那里似乎有条缝隙，他走了过去，手掌抵着石墙，轻轻一推，只听轰隆一声，露出一个石洞的入口。

　　晚枂圸不假思索，刚准备抬脚进去，被百以则拦下，只听他道：“里面不知藏着什么东西，你跟在我身后。”

　　百以则侧身进了洞内，洞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在手中燃起一团火焰，照亮了前方，晚枂圸跟在身后悄然无息，百以则怕他跟丢，毫不犹豫地牵住了他的手，道：“别乱跑，跟紧我。”

　　晚枂圸被他抓着的手微微一颤，随后便由他拉着自己走。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百以则皱眉道：“又在进食了。”

　　两人绕过一处石墙，眼前豁然开朗，里面无数灵草仙芝簇拥而生，基本都是用来调理身子的药草，像是一方天然的灵息之处。

　　百以则笑道：“她竟还讲究养生？”

　　晚枂圸抽出他还拽着的手，淡淡道：“东面。”

　　这洞内宽广，传出的声音都里头在反复回荡，晚枂圸依稀只能辨出一个方向，再具体些就听不出来了。

　　百以则寻着声响，来到了一处假山前，隐约瞧见背后躲着个小妖，他身旁摆着数颗头骨，此刻正在啃食一颗头颅，那头颅被他啃的面目全非，鲜血淋漓。

　　百以则实在理解不了这些小妖的癖好，不是在生啃人骨就是在大嚼血肉，他眉头拧紧道：“怎么你们当妖的都这幅德行，煮熟了吃不好吗，回回见你们都吃的这么狼狈。”

　　晚枂圸替小蛇说了句好话，道：“玉铮不是。”

　　小妖抬头，看向了两人，那神情说不上是凶恶还是痛苦，又或者说是两种感情交织在一起，可是它为何会痛苦？一般的小妖见着了要来杀他的人，不应该是愤恨更多些吗？

　　正当百以则怀疑自己有没有眼花的时候，那么下一刻他就确认了是自己看走眼了没错了。

　　那只小妖爆喝一声，龇牙咧嘴向他们袭来，百以则忙将晚枂圸挡在身后，正待他要出手，晚枂圸却抢先了一步，召出了灵忆猛地挥出一道剑气。

　　那小妖双目无神，似乎感受不到自己被劈开了血肉的胳膊，抬起一双指甲比手指还长的手，再次扑向晚枂圸。

　　几番相处下来，百以则知道晚枂圸在与他人对战时不喜欢被插手，他只得站到了一旁，留意着那只小妖的动向，伺机而动，若是有什么状况，他便立马出剑将他砍个粉碎。

　　晚枂圸似乎十分讨厌那长长的指甲，剑一扬就削掉了它几根手指头，但他很快就发现，这只小妖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甚至连话都不会说，只知道一味地怒吼着，如同一只暴起的野兽。

　　那小妖身上已经被砍出数道剑伤却仍是不知疼痛一般一次次爬起再次袭来，正当晚枂圸要挥出一击暴击至他于死地时，那小妖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堪堪躲开了晚枂圸的剑气，立马转身往别处逃去，行动也比方才更为敏捷。

　　百以则见状正要追上去，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求救声：“大哥！大哥救命！”

　　他往那处看了眼，皱眉道：“是玉铮。”

　　晚枂圸道：“你去救他，我追这只妖。”

　　百以则见方才那妖的实力，并不是晚枂圸的对手，让他自己去追也没什么问题，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百以则取出一枚戒环，将它带到了晚枂圸食指上，道：“你追到他后，用灵力敲两下这个戒环把位置告知于我，若是遇上其他妖怪切不强来，我很快就过去。”

　　晚枂圸看了眼手上的银色的戒环，中间的蓝宝石在昏暗的洞里泛起微微亮光，他点点头，道：“嗯。”随后立马转身去追那小妖。

　　百以则往反方向掠去，进了一条幽深的隧道，里面暗器刹那间铺天盖地般袭来，他的咽止剑分身成数把，犹如铜墙铁壁围绕在身旁，挡住了那如雨点般打来的短箭，他迅疾穿过隧道，来到了一处坑坑洼洼的空地旁，这些陷阱已经被触动，因此留下一个个土坑，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大哥！是你吗我在这！”

　　“主子？！”

　　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土坑里，传来了两人的声音，百以则飞身过去，足尖轻点在一条从坑里延伸出来的藤蔓上，看见坑底下挂在束仙网里缠绕成一团的两人，不禁好笑道：“玉铮也就算了，萧寒你这身手怎的也入了坑？”

　　玉铮动了动，想要起身，奈何他一动，这束仙网也跟着晃了起来，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解释道：“不怪萧大哥，是他一心急着救我才不小心落入陷阱的，是我的错。”

　　萧寒在网内撑着身子，努力让自己不压到下面的玉铮，道：“属......属下惭愧......”

　　咽止一出，只见坑内亮起数道寒光，紧接着束仙网被砍成一节节碎绳，两人跌落到地上，萧寒将玉铮扶起，道：“多谢主子。”

　　玉铮拍了拍身上的灰，这才瞧见只有百以则一人，问道：“二哥呢？怎么不见他人。”

　　百以则收回咽止，道：“去追那只妖了，走罢。”

　　那只小妖并不像之前那般凶猛扑杀，只是一味顾着逃跑，晚枂圸追着它来上了一处山，山顶处有一凹下去的空地，他飞近了才发现那空地上立着不少石柱，底下有一面巨大的方形石盘，上面纵横交织着一些黑线，足有一间二进院那么大，从上方看起来像是一面棋盘。

　　小妖猛地往一处洞口钻去，钻入石洞后，石门迅速关了上去。

　　晚枂圸在棋盘上落了下来，指尖亮起莹莹金光，往左手食指上的戒环敲了敲，正要追过去，眼前忽然落下了一道屏障，将他挡在了外面，紧接着，是棋盘的不远处亮起一道黑色亮光，一颗圆形的黑影落到了棋盘上。

　　晚枂圸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忽然亮起一道白色的光，他低头看见自己踩在了一颗虚幻的白色棋子中。

　　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不远处落下的第二枚缥缈的黑子。

　　这是要他下棋？

　　晚枂圸之前在云屹与师兄们常会下棋解闷，便跟着下了几枚黑子，但他很快便发现，黑子下的毫无章法，简直是在自顾自地乱下一般，破绽百出，有时候还连着下两枚黑子。

　　这还不是最令人琢磨不透的，这些黑子在乱下的同时，还在“霸道地”引导晚枂圸落子，只要晚枂圸不按着他指定的位置落子，棋盘上便会立马蹿出一道强烈的气流，将晚枂圸冲飞出棋盘。

　　晚枂圸实在不愿意跟它浪费时间，想要往那山洞里去，但那古怪的棋盘像是知道了他的打算，在空中落下一道巨型结界将整块空地包围起来。

　　晚枂圸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它下了两盘。

　　百以则三人寻着位置到了这座山，他看见那山脚下那块石碑，微微皱了下眉。

　　玉铮道：“怎的跑了这么远，这是什么鬼地方。”

　　萧寒指了指下面刻着字的石碑，道：“这里是芳草山。”

　　百以则往山顶处飞去，瞧见了正在棋盘上的晚枂圸，只见他飞落到一个方格上，面前忽然蹿起一道气流，猛地将他冲飞到空中。

　　玉铮惊呼道：“二哥小心！”

　　百以则一惊，急掠而下，接住了飞出来的晚枂圸，他抱着晚枂圸落到了一处石柱上，看着怀中鬓边发丝被劲风吹得有些凌乱的晚枂圸，笑道：“所以二爷不在，这是被欺负了？真可怜。”

　　晚枂圸推开他，站到石柱上，道：“落子无悔，愿赌服输。”他一跃而下，再次跳到了棋盘上，眯起眼睛看着刚落下的黑子，若他方才没看错，在一颗黑子落到他旁边的瞬间，有道人影与他擦肩而过。

　　玉铮飞落到百以则旁边，问道：“大哥，你怎的让二哥又下去了？”

　　百以则负手看着下边的晚枂圸道：“他想玩就让他玩玩罢，这布棋之人不会真的伤到他。”

　　第三盘棋明显比前两盘更无章法，晚枂圸都在怀疑这黑子是闭着眼睛在下的，但于此同时又不给自己乱下，步步引着他。

　　晚枂圸已经第三次被气流冲飞，他一咬牙，重新站了回去。

　　虽说这气流在百以则他们来了之后并不似之前那般强劲，只是将他吹得往后退了几步，但原本模样端庄出尘的晚枂圸被风吹了几次，显得有几分狼狈。

　　百以则眉间紧蹙，盯着棋盘上的晚枂圸一言不发，越看越心疼。

　　就连玉铮都在丝丝抽气，看着他道：“二哥好像跟它较上了。”

　　百以则忽然上前，赶在第五道气流冲出来之前，一挥咽止剑，将那方方正正的棋盘砍了个对半，尘土夹杂着消散的黑白云烟，瞬间在地上蔓延开来，百以则一跃而下，站到了晚枂圸面前，冲前面云烟滚滚的地方喊道：“前辈，这棋我们不下了。”

　　玉铮与萧寒跟了下来，见那云烟顿时消散开来，渐渐地露出一个白衣人影。

　　晚枂圸抬眼看向那人影，正是方才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人。

　　百以则上前一步，对着那面庞逐渐清晰的人影恭恭敬敬地一幅俯身，道：“百家第九代传人百以则，见过百潭前辈。”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位正是多年前的百潭前辈。

　　玉铮道：“原来是百家人啊。”

　　那道虚幻的人影闪动了一下，亦是恭恭敬敬地对百以则回礼。

　　萧寒跟着百以则最久，对百家多少有些了解，听见这百潭二字微微有些吃惊，他道：“若是属下没记错，百潭前辈本该是百家云屹第七代传人，论文论武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棋艺了得，天下第一，且乐善好施，时常帮助那些贫困百姓，人称活菩萨，但后来不知为何，与百家反目成仇，十七岁时独自一人下了山隐居于一处，未曾想竟是这芳草山。”

　　晚枂圸想起那三盘乱来的棋，皱了皱眉头。

　　百以道：“不错，当年他一人下山后，隐居在此，与一只棋妖为伍，六年后身陨芳草山，未得列入族谱，也未能葬进百家祖墓。。”

　　玉铮掰了下手指头，吃惊道：“才二十三岁就死了？这也太可惜了罢，还是个才子呢。”

　　萧寒闻言不由得偷偷看了眼晚枂圸，见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道人影。

　　百以则继续道：“这位前辈一直是我仰仗之人。”

　　当年百潭极为痛恨百家的所作所为，与他父亲百粼唤跟几位叔伯大吵一场，几人斗了个天翻地覆，百潭以一敌五，险些命丧百安山，最后被他母亲救走，偷偷放下了山，这才得以活了下来，寻了处僻静的芳草山隐居。

　　百粼唤知晓后，并没有派人将他抓回云屹，而是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并扬言百潭此生不得踏入云屹半步，这在外面人看来，就是父子因修道之事两反目成仇，才将百潭逐出了家门。

　　百潭不惜与百家翻脸，都要离开云屹，这其中的缘由，或许他人并不知晓，但百家人一定清楚。

　　百以则对他的恭敬，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丰功伟绩，也不是因为他修为有多高多厉害，而是他有一颗至善清明的心，在舍弃了云屹百家的同时，也舍弃了自己的性命。

　　百以则做不到他那般潇洒离去，他不能舍弃百家，因为到了他这一代，就只剩自己，所以他不得不肩负起天下的责任，守着云屹，守着鬼宴塔。

　　百潭的身影再次闪动了下，似乎支撑不住，逐渐变得透明起来，他侧身退了一步，那道紧闭的石门“轰”一声打了开来，示意百以则他们进去。

　　百以则冲百潭拱手，带着他们进了石洞里，洞里的灯火“噌”一下全都亮了起来，百以则见洞内并不大，越过一道水帘，四人到了一处像是卧房的地方，想必就是百潭多年前居住之地。

　　前方窸窸窣窣响起了声音，百以则飞身过去，见到了那只逃窜的小妖，那小妖手上举着一把刀，侧头看了一眼他们，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晚枂圸正想阻拦，继而看见小妖猛地把刀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这只小妖方才看向他们的眼神，跟之前搏斗时那木讷呆滞的眼神截然不同，仿佛就是两只妖，而这一刻，才是醒着的那只。

　　玉铮奇怪道：“我们来杀他，他怎么自己给解决了，既然这么想死，那他刚才跑什么？”

　　晚枂圸见小妖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便走了过去，蹲下身，问道：“你想说什么？”

　　百以则将他护到了身后，道：“小心点。”

　　那小妖双目澄清明亮，看着他俩，用完最后一口气，道：“我......我不想杀人......”

　　晚枂圸与百以则相视一眼，心生疑惑。

　　玉铮站在百以则身后，道：“什么叫不想杀人，他明明都杀了那么多人了。”他想了想又道：“大哥，这只小妖他这么坏，百潭前辈为什么会跟这种妖在一起？”

　　百以则附手把那小妖的眼睛合上，将晚枂圸扶起，道：“他并不是真正的妖，这棋妖想必是借了百潭的灵力而生，伴了他六年。”

　　晚枂圸盯着地上的尸体，道：“不对。”

　　玉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不对？什么不对？”

　　百以则拍了拍他的头道：“这只棋妖若是借了百潭的灵力所化，那么他的品性应与百潭一样，秉性纯良，乐善好施才对，理应不会杀人。”

　　玉铮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萧寒道：“可是他为何又会杀了那几人？而且这里离景城挺远的。”

　　百以则看向晚枂圸道：“你是不是早发现这只小妖不妥了？”

　　晚枂圸道：“嗯，他似乎半醒半疯，有意将我引到此处。”

　　百以则道：“前辈应该是想告诉我们什么。”他走出了洞，看了眼原本百潭站着地方，但那里早已空无一物。

　　晚枂圸想起了之前那三盘乱来的棋局，走到他旁边，问道：“前辈除了喜欢下棋，还喜欢什么？”

　　百以则并不了解百年前的事情，想了会道：“他生前似乎挺喜欢出去云游，你觉得与方才那棋局有关？”

　　晚枂圸问点头道：“有没有大洲地图？”

　　百以则刚想说得去买，玉铮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道：“我有我有，二哥我有！”

　　百以则好笑道：“你怎么随身带这东西。”

　　玉铮将他递给了晚枂圸，笑道：“我，我时常会迷路。”

　　晚枂圸打开了地图，这是一面较为粗略的图册，除了标记大洲七十二城与一些较大的小镇外，很多地方都忽略了，晚枂圸回想了那三盘棋局黑白子所分布的位置，并未能在地图中找到相似的地方，他合上图册，道：“有没有更加细致的，小到连小村落都标记上的？”

　　玉铮道：“二哥你要这些做什么？”

　　晚枂圸道：“想确认下。”

　　百以则道：“走罢，回景城让萧寒去买一副。”

《百折不挠》
码住这个可爱的童养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