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庶女

　　江大太太请江竞文来不是让他训江橙的，皱眉道：“你先看看这故事再说话。”

　　就有丫鬟将江橙亲笔写的《吸血鬼》的书稿呈上来，江竞文压着情绪，翻看着手中的书页，这种鬼怪背景的小说难以入他的眼，草草的翻了一遍，不到十分钟，就说：“这书少读为妙，多看无益。”

　　话落，花厅里一直紧绷的气氛就松下来，事情总算可以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怎么处置江橙。

　　“咯咯！”江三太太得意的笑出声来，微抬着下巴拿眼藐江橙，明霞也是心头一阵莫名的快意，江橙刚才不带一个脏字的骂她，让她极为难堪、恼怒。

　　江大太太看向江橙，冷冷的说：“四丫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竞文愤然的训斥：“不好好研究读书作诗，偏写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岂有此理，不能轻饶。”

　　江大太太亲自质问，江竞文帮腔，这在江府一些人看来‘给江橙定罪’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但江橙绝不会认输！她看向江大太太说：“大娘，我确有话要说！”

　　说着，略微顿一顿，不待江大太太思索好反对的理由，也不去看她厌恶的表情，而是转身看向江竞文，“二叔，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二叔可信奉孔孟之道？”

　　江竞文冷哼一声，不回答江橙的话，意思很明了：他身为学堂的院长，往来走动的都是拿笔杆子的文人，他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口诛笔伐间引用的都是孔孟之言，尽管有社会新思潮的冲击，他骨子里依旧信奉孔孟之道。

　　江竞文不说话，江橙的表态在花厅的某些人看来就像是在‘负隅顽抗’，梗着脖子不认错，这让人越发的厌恶她。

　　江三太太胜券在握，冷冷的讥笑道：“四丫头，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认错吧！知错就改才是正经，你在这里...”

　　江三太太的嘴皮子功夫很厉害，嬉笑怒骂自成一体，颇具水平，后面还有一套词儿要给江橙挖坑设套，但是江橙对她可不像对江竞文那般客气，眯着眼以一副‘阁下目不识丁，不足与高士共语’的不屑神情，粗暴的打断道：“你一个不识字的懂什么？”说完不再看她，转过身面向江竞文。

　　又是这一句！

　　江三太太被气得脑壳生疼，恨不得将手里的茶杯砸到江橙脸上，识字了不起啊？我今天不让你好看，我就不姓李！

　　江三太太被江橙这么直白的鄙视，后面的话硬生生的给顶回去，接下来花厅中便没有人兴起打断江橙和江竞文对话的念头，且听江橙能说什么？

　　江橙看向江竞文，继续道：“二叔可知，孔子如何评价诗经的？”

　　江竞文不答，他作为长辈，当然不会回答江橙这种近乎考校的问题，太丢份！但他到底自恃有几分才学，以他一向谦恭厚道的风格还不至于立即翻脸。

　　江橙根本就是自问自答，不指望江竞文作答，自己脆声道：“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翻译过来白话意思就是：孔子说用一句话来概括《诗经》三百篇，就是思想感情纯正。”

　　江橙把孔子的话搬出来，江竞文自然不能说有错。

　　江橙气势上涨，开启“嘴炮”模式，道：“敢问二叔，我的故事里男主喜欢女主，行为上可有超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界限？”

　　“赠送礼物，可有超过‘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界限？”

　　“两人相处，可有超过‘有女怀春，吉士诱之。’的界限？”

　　......

　　“关于男女肌肤相亲的描写，可有超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界限？”

　　江橙的意思是，孔夫子都觉得男女牵个手是合情合理的，而我的故事里面连牵手都没有！江橙此时也庆幸被翻出来的是《吸血鬼》，而不是《睡美人》，任睡美人的故事再童话，那一个王子吻醒公主的动作还是很容易让这些人诟病。

　　江橙大量的引用诗经中的原文，一连串的排比句反问，逻辑清晰，层层推进，理直气壮，掷地有声！

　　江大太太、江三太太、三姨太等人早就已经听不懂江橙在说什么，仆人们也听不懂，但觉得四小姐讲话逼格好高！

　　而众位少爷、小姐则是连连点头，觉得江橙的‘道理’说的非常好，年轻人受社会新思潮影响，向往自由婚姻，对家里包办婚姻那一套或多或少是抗拒的，难得有人能用‘旧文化’攻‘旧思想’，竟跟着兴奋起来。不过，这样的场合她们肯定是不能出声表态，以免被卷进去。

　　面对江橙一连串的‘质问’，江竞文踌躇的沉思起来，他刚刚只是粗略的翻了翻江橙写的故事，现在回忆貌似好像真的没有‘过界’的描写。

　　这是肯定的！吸血鬼她写的是善恶和爱情不分种族，为了吓唬江柠她们，凸显人性是主线，爱情线只是点缀，虽有几分意难平的凄美，但不是古早甜宠文或是追妻火葬场文，当然没有写‘牵手以下’的内容。

　　所以她质问起来，言之凿凿，正气凛然！

　　见江竞文还在犹豫，江橙又抛出一个强有力的支撑：“胡先生在《实验主义》上提出观点说社会要进步应当要反对封建教条、倡导妇女解放、大胆地追求着独立自由的新式婚姻...二叔您是怎么看的？是否认可胡先生所说？”

　　江橙这句话的中心意思是：像胡先生这样的新派代表的大学者都拥护自由恋爱，你反对你就是时代进步的绊脚石。

　　江竞文嘴角一抽，他当然不能说反对，否则就得被一大批‘胡先生门徒’口诛笔伐，江橙顺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话锋一转说道：“朱子有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侄女年幼，学习的时候总是一并接收，没有加以辨别的能力，若有说得不对的，请二叔指点。”

　　朱子的话中心意思是：有错就改还是好同志。

　　江橙出口引用的不是四书五经的原话，就是像胡先生这样的当代大学者的话，江竞文唇瓣喏嗦半响，哪里有辩驳得了的能力，适才叹了口气，说：“你写的《吸血鬼》并没有过界的地方！”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都知道江竞文这个表态实际上收回了刚才对江橙写的故事的否定，这意味着什么？

　　江橙没有错！

　　“嚯...”花厅中立马响起一阵哗然声，江大太太面无表情，心情可想而知：尴尬至极！

　　而三姨太心里并没有太尴尬，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态，此时心里只觉得不可思议：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厉害了？这样不利的局势都能给翻过来！

　　江大太太身边的明霞愣愣的站着，心里五味杂陈！她倒没想到竟然是错怪了江橙，在故事上，江二老爷的表态当然比江三太太的话更有说服力，此刻明霞的脸燥得通红。

　　三姨太身后的木心有点发蒙，四小姐这...也太逆天了吧？竟然当众逼的二老爷改口，太绝了！

　　徐元哲和江桅对视一眼，都充满了惊诧，再看看被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浑身发颤的江三太太，莫名觉得好笑。

　　而江柠、江梒、江槐、江宝瑜、江树、江榆这里气氛就要轻松得多，江槐的脸上已经迫不及待的露出笑容，喝着橙汁，终于不用愧疚了。江橙没错，那他们就都不用跟着吃挂落啦。

　　江梒心里已经在感谢漫天诸神的保佑！刚才对她来说真是煎熬，风波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就看大娘的处置，四姐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处罚。

　　徐元哲一双漆黑明亮的明眸则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在花厅中央站立着的‘有勇有谋’的小女孩！

　　......

　　江竞文改口，江橙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手心里也着实捏了一把汗，总算顺利过关！

　　江竞文自诩有学问、谦恭厚道、德高望重，实则为人迂腐，爱面子。江橙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敢于提出让江竞文来评判，才能借‘古人言’、‘名人言’来影响江竞文的判定。

　　换成江三太太这样精明厉害的，只怕立即可以找到其他论点来反驳她，好在江三太太缺乏学问见识，读过书的江柠等人在今天这件事上利益和她是一致的，大家都想着这件事情快点翻篇。

　　不理会花厅中的一片哗然，江橙当机立断，也不再和江竞文继续‘废话’，看向江大太太，俏声说道：“我刚才急于自辩，说话不注意冒犯了三婶、明霞姐，还请大娘责罚。”

　　既然已经扭转局面，江橙也不再咄咄逼人，顺坡下驴，给江大太太也递了个台阶下，给她说话作主的机会，好全了她面子。

　　江橙这话说的漂亮，但江大太太此时神情厌厌的，淡淡的说道：“你回头自己向你三婶赔不是！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以后都不许再提，都散了吧！”说完又不满的说：“四丫头，上学才是你的正事，以后还是不要不务正业写什么劳什子故事，江家还不需要你一个闺阁小姐去赚钱。”

　　江橙面无表情，看着站起来的江大太太，皮笑肉不笑，眼角余光却是瞥到徐元哲正在看她。

　　那一桌上就这一个生面孔的少年，江橙只扫一眼就猜出对方的身份，长得剑眉星目，温润如玉，想起之前见到的徐元熙，心中感叹道徐家人都是好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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