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与少主

作者:乐乐威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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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试探


      一年前,元琛受任广陵刺史,期间,他巡行守春军营,守春是巩固淮南防线的重要据点,多年前曾几近被梁军攻陷,所幸当时萧寅勇猛,不仅保住守春,还歼灭三万梁军,自此,梁军多年没有向北大举进发,一来是战败损伤惨重,二来刚经历改朝换代,需时稳固朝政。

      虽有此前车之鉴,守春驻军仍然不达朝廷最早期所定的四万驻军兵力,守城将领连年替换,多是文官,练兵的是老将,元琛在校场看过一次,大多士兵面黄肌瘦,称得上精兵的只有极少。

      过去几年,朝廷屡向南梁提出和亲,却都没有得到回应,元琛担忧南梁是有意再举兵攻打,便指派暗探观察边境的梁军军情,始得知,梁军在守春东南向仅三百里远的巢湖有驻兵,他断定梁军短期内可能来犯,于是上奏请诏三万兵马到守春。

      大概两月以前,元琛确定守春已有足够兵力,与此同时亦得报,梁军在巢湖入长江的水口,东关一带修筑堤坝,元琛觉得,此举可能是为抬高水位,使其倒灌守春。未免守春失守,元琛回朝上奏,请圣上诏六州两万步兵,于八月仲秋之中毕会淮南,以守春先兵三万,攻取东关,先发制人。

      时已近八月,元琛获悉战区军将已集结完毕,需趁秋冬之季展开攻势,方能在明年夏季完成战役,让士兵复员回乡,由另一批换防,让边境常有备战军力。元琛早前离开玉书台后晋见了皇帝,原本是要带上萧寅,却遇兆王惹事,于是他先独自面圣,经一番讨论,皇帝下诏,由元琛主攻东关,萧寅防守淮南,克日出兵。

      元琛领了诏书和虎符,打算回府派人找萧寅,萧寅的随从竟已等在王府外,说萧将军请他到玉书台一见。元琛少在自己府中谈论朝中要事,本就打算约萧寅在玉书台见,于是没有下车,直接就来到玉书台。

      马车停下时,萧寅的随从来迎,元琛感怪异,这玉书台,他是主人,怎需要客人来迎?萧寅又是常客,和他早就不那么客气,且萧寅本是王族,元琛待他向来不如一般朝臣。

      “殿下,请稍候,将军马上下来。”萧寅的随从说。

      元琛背手而立,心有疑惑,但没多问,他在前殿席上就坐,仆人奉来茶点,听闻楼上先生仍在讲课,不久,就听见有人走下楼,不仅一人。

      元琛看向阶梯,楼台顶梁垂挂有竹席,一节比一节长,遮盖自阶梯下来的人,阶梯之侧的墙上挂有字画,有山水、有人物。元琛隔着竹席先见到萧寅,再看到跟在萧寅身后的人,他无法清楚看到那人脸面,只觉那人身姿挺拔,不输萧寅,他的长发扎得随意,飘逸发丝随着窗外微风拂动,在竹席的半遮半掩下,此人仿佛自那挂画走出,轻盈得不真实。

      “殿下。”萧寅步下阶梯,大步地走来,声若洪钟,他停步在元琛座前,拱手深深行一礼,举止沉稳庄重,然而直起身来时还是他素来模样,那双浓眉大眼炯炯有神,红润的阔唇带着略显张扬的笑意。

      萧寅面目棱角很是鲜明,不是江南人士那般秀气长相,他宽肩阔背,一双臂膀壮实如参天大树深扎入土的根,他所到之处,皆惹人注目,一开嗓,便能震慑人心,此标准的将军之相,元琛初见他便印象深刻,尽管那时他只有十七岁,长途跋涉自南方逃亡而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还带有王室血统该有的傲气,毫不畏惧地请皇帝给他兵马,此举很是冒险,但元琛知他若能打胜仗,将来必可成大器。

      萧寅待元琛微微点头,才接着说:“我原是要到王府见您,但派人去后知您出门了,又不知您何时回来,便在这儿等,劳您跑这一趟,我先给您赔个礼。”说罢,萧寅又鞠一躬。

      “无需介怀,本王正好有事找你。”元琛淡淡地说。

      萧寅站起身,见元琛喝茶,便等到茶杯搁下后才再开口:“殿下有何事?”

      “那是正事,得私谈,先说你的吧。”元琛看向还停留在竹席后的人。

      “啊……这样……”萧寅侧过身,望了望后边,再回头来,神情转为严肃地说:“那先说正事,我的事不急,您等等。”

      萧寅说完就回身走去找后边那人,搭着那人肩,状似非常友好,还少有地低声说话,那人接着便跟萧寅的一个随从离开,走之前,隔着竹席向元琛很规矩地行了一礼。

      萧寅很快就回到元琛座前,元琛领他到内室,把皇帝下诏出兵的事告知,萧寅好战,一听又有烽火燧烟起,那本就有神的眸子忽地就添一份狂。

      元琛和萧寅平日不乏讨论用兵策略,彼此已有一定默契,当下就摊开地图,商量此战如何布兵。

      “取东关势在必行,该处地势不平,不适用战车和骑兵,我将带两万步兵为主战力去攻。”元琛说。

      萧寅摸摸下巴,略带犹豫地说:“人为抬高巢湖水位,真的能倒灌守春?”

      “你以为是个陷阱?”元琛大方地问。

      “这我不确定,但能确定的是,东关我们必须拿下,断绝梁军运送军粮的水路。”

      元琛点头,“那还是符合我的初衷。”

      萧寅也点头,没再提出异议,和元琛算是达成共识,两人接着再谈些细节,并确定三日后出征,元琛带步兵先行,萧寅带战车和骑兵随后。

      “萧寅。”元琛唤。

      “哎。”萧寅应,元琛这么唤他时,就是谈私事,不需太守礼仪,他便应得随意。

      元琛说:“刚才那人,是挡住兆王马车的人吧?”

      “对,就是他,殿下您这眼力真是好得没话说,我佩服。”

      “脸当然看不见,我认得衣服,是侯卫府的,你想引荐他么?”

      萧寅的答复出乎元琛意料,“不是,他只是个贱民,做不了什么?我就是要请他给您说刚才街上那事的来龙去脉。”

      元琛轻笑,扬起一抹笑容,那是示意他不相信萧寅的话。

      “萧将军怎会把一贱民看在眼里?”

      “怎么把我说的这么不堪,那人功夫好啊,徒手挡马车,我是怕您不信,才留着他,让您试他身手。”

      “何必多此一举?你说的话,我向来没有怀疑。”元琛边说,边慢条斯理地把地图卷起,卷至一半,萧寅就改了口风。

      “那人叫顾依,顾秦庶长子,在守春军营待了十五年,十年前,我被梁军伏击,是他在城墙连发两箭,取了敌将首级,我才能有今日。”

      元琛抬头看萧寅,问:“你想提拔他?”

      萧寅毫不犹豫地点头:“想,但是难,殿下有没有法子?”

      元琛笑着摇头,“你为人不八卦,也许不知道,我告诉你,顾秦看重嫡庶之分,只宠最小的嫡子一人,他有八个庶子,个个都已成年,却一个都没入仕,甚至不入读太学,这么做是显而易见,顾秦不打算要庶子出人头地,至少,不能比他嫡子先入仕,你要是提拔那位长子,人当父亲的说句不可,你能如何?”

      “哼。”萧寅轻狂地哼鼻,“顾秦权力再大,那也必定是一人之下,天子要是说可以,他难道能说不?”

      “萧寅,你别玩火。”元琛拿着卷好的地图,轻轻地拍了下萧寅后腰。

      “我让烽火燎原,烧的只要是梁军,我还怕那没本事又没学识的老家伙?”

      元琛收起地图,问:“你怎知顾家长子接近你,不是因为顾秦指示?”

      萧寅指着自己眼睛,“我能识中坚,您说的呀。”

      “我也深知,萧将军不是莽撞之人。”

      “那我试他,您怎么看?”

      “想怎么试?”

      萧寅思索了下,压低嗓子说:“顾秦和于登是对头,顾秦一直想把于登赶出京师,这点我还算知道,那顾依现在偏偏在于登管制之下,如果,顾依是忠于顾秦,那于登要是出了什么差错,顾依一定会让顾秦知道,那样顾秦就能上奏状告于登。”

      元琛沉默了会儿,点头表示可行,他知萧寅谨慎,不会弄出大麻烦,但仍好奇萧寅想怎么实施这个计策,便说:“还请详解。”

      萧寅咬着下唇,抬头想了想便答:“拿兆王开刀。”

      元琛皱眉,兆王毕竟是他同宗,多少不忍这麻烦精又出事,然而他也不能否认,兆王确实是个很容易给摆弄的棋子,且就算惹麻烦,皇帝也不舍得重罚。

      “别太过火。”元琛姑且提醒。

      “行,点到即止。”萧寅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元琛再一次不相信他的这句‘点到即止’。

      萧寅向元琛告辞后,就要回自己将军府,他嘱咐属下把顾依带去那里,叫大夫给顾依看手伤,可踏出玉书台,见那属下和顾依竟然等在外面没走,一起的还有早前和顾依同行的陈侯,萧寅见陈侯就觉烦躁,他已经想起来,这陈侯当年是死缠烂打地跟着他回洛阳,他又的确吃过这人给他带的肉,于是才没有把人赶走。

      “贤弟,怎么在这等?大夫给你看过了?”萧寅走上前就问。

      顾依答:“我不需要看大夫,但大哥的属下要我亲自向大哥说了才能走,大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到城东修桥。”

      “不,我有事。”萧寅转身跨上随从牵来的马,再叫人给顾依牵一匹,说:“你跟我来。”

      一匹毛皮黑得发亮,鬃毛则金黄的骏马牵到顾依身旁,萧寅看他样子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多问,利落地跳上马背,跨坐马背上的他,又让萧寅回忆起他十年前那勇猛的姿态。

      萧寅蹬马,率先跑走,顾依半点没耽搁就跟上,紧随在萧寅身后,萧寅回头,看着顾依紧拉马辔,全神贯注地控制着座下马匹,萧寅看得直乐,他那匹马是纯种大宛赛龙雀,左耳有一块记,像角,肚子有四个旋儿,似鳞,头长角,肚生鳞,这不是一般马,是龙种,战马来的,只爱跑前,不乐意殿后,萧寅骑它要是跑得慢,它还会气,于是在人多地闹市他就少骑,此时这马明显在和顾依杠着,不肯跑后头,但顾依竟然不依它,这人和马,一样的倔。

      萧寅一路往官署街跑,赛龙雀几次跑到他眼角余光能瞄到之处,竟还是给顾依硬是控制住速度,不让它超前。萧寅看目的地差不多到,就慢下来,顾依拉着马叫了几声‘驭’,马才乖乖地放缓。

      “行啊,听你的话呢,我在京城不骑它,你要的话,给你。”萧寅潇洒地说。

      “这是大哥的战马,顾依不能拿。”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的战马?”

      “大哥前年迎娶公主,这是皇上送的礼。”

      萧寅讶异,问:“你人在军营,还知道京城八卦啊?”

      “是我弟弟和我说。”

      顾依这是第一次主动跟萧寅提起弟弟,萧寅便趁机问:“听说你有八个弟弟,都跟你在军营待过吗?”

      “我的七个弟弟,轮流和我待过军营。”

      “那一定也和你一样有本事,贤弟,你带他们给大哥见见。”

      “萧大哥。”

      “唔?”

      萧寅本来是缓慢前行,但顾依忽然停下,他便也停下,可顾依叫了他一声就不说话,其实顾依那表情一直没有显见的变化,萧寅当下却能感觉气氛莫名严肃,有股不一样的气势在顾依身上散发。

      “您想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再过两家。”

      “再过两家是集书省,您想见于大人吗?”

      萧寅就要答‘是’,但就那一瞬间,他发现顾依竟然不经不觉地把他的问题给带过,并主导了现在的对话,这是逾越身份的举动,和顾依从一开始表现的顺从形成强烈的不协调。

      萧寅本能地就要把对话形式逆转为原来的样子,说道:“你跟着我去便是。”

      以为顾依会无言以对,没想到,顾依竟跳下马,抬头对萧寅说:“大哥,我是侯卫府的街使,侯卫府属禁军管辖,即便军衔微不足道,仍然不是大哥有权利自由驱使,我现在若出现在集书省,那就是明着让于大人看见我怠忽职守,按禁军律令,该当受罚。”

      顾依说得一本正经,字句皆没有胡说,萧寅无法反驳,然而他身为一个战将,天生就是要战,他也下马,站到顾依跟前,昂首挺胸,他身高和顾依相仿,但体格更为壮硕,他背光而立,挡住照在顾依身上的耀眼阳光。

      “顾依,本将军跟你客气,你一个小小街使,有何能耐敢不从?你会不会受罚,本将军难道还需要在乎?”

      “将军自然不需在乎小人,小人也无权涉入将军和于大人,或是和兆王殿下的纠纷之中。”

      萧寅愣住,那特意装起来的强势瞬间泄去,他摸着下巴胡茬子,用赞叹的语气说:“你猜到我带你去集书省要干什么?”

      “兆王带世子高调游市,遭遇危险,近身侍卫保护不周,掌管京城治安和秩序,以及王族贴身侍卫的羽林统领于大人,对这些事有管理责任,将军虽非禁军,但既然和诚王交好,必然也一心要维持京师和平,于是将军便带我来找于大人,以现场目击的身份,向于大人报告事件经过。”

      顾依娓娓道来,条理分明,萧寅目瞪口呆,他还以为他这贤弟很呆。

      “将军有如此热忱,实为京城百姓之福,但是,顾依直属侯卫府,不能越级禀报,需先报告给掌管侯卫府的中郎将,中郎将报给校尉,校尉再报于大人。”

      萧寅深深吸口气,憋住,看顾依开口还要再说,他立即打断,“贤弟,大哥明人不说暗话,你听好,这事是想暗着来,所以不走正经管道。”

      顾依沉默,萧寅感觉他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然而他反省了下自己那番话,确实是前后矛盾的傻话。

      “哎!”萧寅烦躁地挥手,他没想到顾依竟然会这么难搞,便放弃说服,直接提利益交换,“总之,你现在跟我去告兆王一状,于大人要是罚你,大哥替你扛,你听大哥的话,大哥晚上请你吃烤全羊。”

      “烤全羊,下次吧,顾依想开别的条件。”

      “好弟弟,你小心说话,别真以为大哥不舍得揍你。”

      萧寅捏着拳头靠近,顾依却巍然不动,一字一句讲:“我想让我三弟到玉书台读书,请大哥替我给诚王写推荐函。”

      萧寅再一次愣住,他以为顾依会讨金银还是宝刀,他随即恍然,顾依之前听说会见到诚王时,眼里的那道光,就是为了这请求,他也瞬间明了顾依为何要隐瞒是顾秦长子的身份,那是因为玉书台不开放给官宦子弟。

      想清楚了这些,萧寅立即反省自己对顾依的所有猜忌,顾依比他想象中的聪明,满脑子计算,但都不是因为何种阴谋,纯粹就是在尽一个兄长的责任,为那些在家中没有地位的弟弟规划未来,为此,他甚至不顾他自己的未来,明明能有机会攀附权贵,却丝毫不去追求。

      “你三弟……好读书?”萧寅喃喃问。

      顾依点头:“写字,画画,都会,诚王如果不答应让他入学,那请他当玉书台杂役也可以,我三弟什么杂务都会,他也会功夫,没有钱粮不打紧,只要给他简单的住宿,允许他在外面听课,他的吃食,纸墨和笔,照明的脂烛,还有书,我可以给他弄。”顾依越说,那冷漠的神态就越显焦急,像生怕会被拒绝,把要求提得越来越低。

      萧寅皱眉,顾依这想法伟大是伟大,但怎么如此卑微?这才能出众的一个人,是经历了怎样的压抑,才会这般屈就自身?

      “咦?这不是萧将军吗?”

      不远处传来一话声,说话之人还快步跑来,萧寅认得这声音,转过身去,见尉羽盛跑了来,给他见了礼,笑呵呵地说:“将军怎么来集书省?找我义父吗?”

      萧寅让开身子,尉羽盛因而见到他身后的顾依,脸色立刻变,凶巴巴地瞪顾依。

      “顾依!这个时辰你不在城东修桥,来这里做什么,回家偷懒给将军撞见了是不是?”

      “属下知……”

      萧寅见顾依弯下腰去,没等那声‘罪’说出口,他就把顾依身板推直,还态度亲密地牵住顾依手臂。

      “正好了,尉羽盛,他是我拜把兄弟,我带他来辞职,从现在起,他是我的校尉,任命文书迟些再办,我要出兵了,急着走,你替我跟你义父说啊!”

      语必,萧寅托着顾依上马,自己跟着也上马,他拉着赛龙雀缰绳,‘驾’地一声,带着顾依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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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微庶子逆袭成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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