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是只猫

　　冯唐连忙跑到楼梯口，只见药瓶已经顺着阶梯一路滚到了下面，还不知会在哪里停下。

　　他匆忙跑下楼，按住药瓶，用嘴巴叼稳了，这才跑上来。男人还坐在原地，看到冯唐朝他走过来，眼中诧异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伸出手，冯唐把药瓶放在了他的掌心。男人顺手抱起冯唐，看到了他脖子上的猫牌，“小黑……”

　　“嗷呜——”对啦，我现在叫小黑。察觉到这个中年大叔没有恶意，冯唐对他的态度异常友好——冯唐两辈子对待有钱人的态度都不差。

　　“欧阳先生，您该回去打针了。”有护士走过来，弓着腰说。

　　欧阳，这个姓氏在南城市的有钱人列表里真不多见。

　　中年人放下冯唐，笑着说:“以后有空就上来，陪我这个老头子坐坐。”说罢，护士推着他走进病房。

　　冯唐走回到自己病房门口，可是这会，门却锁得死死的，窗帘也拉下了，里面在做什么？

　　他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门都没有开，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难不成医生在想办法折腾他的身体？

　　冯唐左右想不通，加上这会有点尿急，只好先回去，下次再抽空上来。

　　冯唐回到陆城病房的时候，里面空荡荡的，门敞开着，一个人都没有。

　　陆城，阿姨，还有大灰全都不见了。他十分疑惑，心说自己就上了个楼，他们怎么就集体失踪了？

　　反正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陆城连手机都搁在床上，总会回来的。冯唐心宽的想着，他先去上了个厕所，又打开柜门，从里面扒出一袋小饼干。

　　冯唐还是蛮喜欢吃零食的，陆城以前放在冰箱里的小面包、巧克力都被冯唐吃了。后来家里总备着零食。不过陆城抠门，每次只给他吃一点，难得这会他不在，冯唐赶紧多吃几口。

　　一袋夹心饼干很快见底，这饼干好吃是好吃，可是里面的糖浆有点粘牙齿。冯唐吃完感觉牙齿特别不舒服，于是他走到洗手池去漱口。

　　他跳到洗手池上面，把嘴巴凑到水龙头下面，打开水，咕噜咕噜……他灌了好大一口水，又吐掉。如此反复。

　　途中似乎听到了房间有什么声音，可能是陆城回来了，他没去理会，继续漱口。直到他停下来，准备跳下水池，终于发现，有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下面盯着他。是大灰，它回来了。

　　冯唐索性蹲下身，跳到大灰身上。大灰背上的肉垫陷下去，又撑起来，冯唐平稳的走到地上。个子大就是好，毛绒绒的，冯唐把嘴巴上的水都蹭在了大灰身上。

　　大灰居然半点反抗的情绪都没有，他只是由着冯唐折腾完毕后，后退一步，把洗手间的门拉开。

　　冯唐心说大兄弟真是上道，还给他开门呢。于是冯唐像个被人殷勤服侍的皇帝般走出了洗手间。

　　下一秒，他看到护士给陆城打点滴。

　　即便正要打针，坐在床边的陆城也不安心，站起来说:“刚才后院那里还没有找，阿姨你有问过门卫吗？确定猫跑不出去吗？不行不行，我不……”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小黑好端端的出现在他面前。

　　“你个混蛋去哪了？！！！”陆城骤然抬高了嗓门，不顾形象的吼了他一声。

　　小黑被吼得愣住了，看到陆城还要冲过来，赶紧往后一躲——大灰已经走到他面前，成了小黑的巨型护盾。

　　“哎呀陆先生，针，针！”阿姨匆忙拉住陆城，安慰道：“就是一只顽皮的猫而已，何必和不懂事的动物生这么大气。再说，它这不是回来了吗？”

　　提起这个陆城就来气，小黑是不是懂事他还不清楚吗？趁着他睡觉的时候溜出去，明显就是故意的！

　　冯唐咬牙切齿，气愤无比。刚才陆城吼他的时候，他自己居然心虚了？！凭什么！他可是连和他亲爹都敢动手的人，结果现在居然被个弟弟吼得躲到了别人的后面。是可忍孰不可忍？！

　　冯唐从大灰背后走出来，目光阴沉看着陆城。他在地上刨了刨爪子，心说陆城再敢多说一句，正好爷今天看看爪子利不利索。

　　这时，大灰突然伸出爪子按住冯唐的身体，还不等冯唐反击，就来了一记泰山压顶。

　　有片乌云伴随着超额体重从天而降。

　　K！O！

　　冯唐被大灰一个屁-股蹲坐倒，趴在地上挣脱不得。他恼怒不已，玩命似的挣扎，奈何自己这个身体不争气，根本打不过它。

　　冯唐见硬刚不过，怂的快，赶紧服软。他趴在地上，做垂死状，软绵绵的叫着：“喵~”好兄弟，咱俩才是一起的，不要被敌人挑起内讧。

　　冯唐感觉大灰僵硬片刻，似乎不敢相信刚才还一副你死我活的猫，眨眼就能翻书似的变脸。它低下头，还看了眼小黑，终于确定这家伙是真的认输了，这才站起身。

　　冯唐立即跳起来，犹豫片刻后，在大灰的腿上狠狠咬了口，咬完赶紧后撤，已经做好满屋子逃窜的准备。谁知大灰根本不和他计较，它跳到沙发上打了个滚，继续睡觉。

　　“好热闹啊，隔老远就能听到你们的声音。”薛嘉仪人还没进来，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陆城惊喜的站起身，“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阿姨，帮忙给她倒杯茶。”

　　自从上次媒体爆出来后，陆城就封闭了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薛嘉仪还是唯一一个过来看他的熟人。

　　薛嘉仪拎了点水果进来，“人还没好就坐着吧。我连着好几天没看到小黑的动静了，就去你家门口看了下，正好看到有个男人在你房子里收拾衣服。他说你被人袭击住院了，我就过来看看你。”

　　那个人显然是杨忍冬。

　　陆城惭愧的笑了下：“让你见笑了，都是些扯不清的事。”他说的自然是遗产之争，媒体上报道的肯定比他说的要多，陆城索性也就不解释了。

　　薛嘉仪安慰道：“都是别人的闲言碎语罢了，不要太放在心上。我来啊，就是请你吃点苹果，顺便看看小黑。咦，你又多了只猫？”

　　新来的猫正在沙发上假寐，薛嘉仪走过去顺着它的头顶轻轻抚摸下去，“和我家的猫有点像哦。”

　　大灰歪过脑袋，躲开了薛嘉仪准备再次撸猫的手。

　　冯唐个把月没吃过水果了，想想都委屈。他顺着水果袋爬进去，去抓苹果，却被陆城呵斥住，“客人在，你翻些什么东西？”

　　“水果买来就是给你们吃的，小黑喜欢我才高兴。是吧小黑？”薛嘉仪说着，拿了几个苹果出来，洗净切成小块，分给阿姨和陆城。

　　冯唐昂着头，对薛嘉仪的画瓜表示附和: “嗷呜~”对，美女说的都对！

　　冯唐单独分到了一盘，连忙示意薛嘉仪放到沙发上，和大灰分享。

　　大灰闻了闻，小心翼翼的叼起一块苹果吃了。

　　冯唐抱着盘子，苹果咬的嘎嘣脆。

　　薛嘉仪坐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走，她天南地北的聊，唯独没有提现在连续数日抢占新闻头条的遗产问题。

　　这让陆城心生感激的同时，又有点自惭形秽。

　　出生是陆城抹不去的一道刺，他自记忆里就没有父亲，即便村里人都知道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可是还是没少被同乡的邻居小孩议论笑话过。

　　他一边嫉恨憎恶冯建安父子，一边又羞于和别人说起自己的身世。陆城越来越封闭，以至于他少有朋友。唯一的朋友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可是自从他身世暴露出来后，他甚至都不敢去联系他。

　　却没想到薛嘉仪主动来找，而且绝口不提他的身世问题。

　　他心情舒畅，和薛嘉仪说着说着，笑容不断。以至于啃着苹果吃得正欢的冯唐，偏头的时候乍然看到陆城脸上盛开的笑容。这一刻，冯唐还以为他脑子出了问题。

　　薛嘉仪走后，热闹的房间安静下来。冯唐大大咧咧的往外走，出门前还特地敲了下门，引起陆城的注意。陆城盯着冯唐，足足三秒过后，他妥协了，“去吧去吧，记得回来吃晚饭。阿姨说晚上煲鱼汤。”

　　等冯唐出门后，陆城对阿姨说：“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手机飞行模式取消，我……我看下微信。”

　　阿姨帮忙打开了，这个瞬间，手机被各种信息狂轰滥炸，各种嗡嗡啾啾的声音不停，震的阿姨都拿不稳，险些摔了手机。

　　冯唐出了门，这会差不多五点了，太阳落山，空气里透着凉意。

　　这个私人疗养院占地千亩，依山傍水而建，风景很是不错。冯唐本着熟悉环境的想法过来，这会看到草地上有穿着白衣的老人在打太极，有坐轮椅的奶奶在晒太阳，晚风吹来，格外舒服。

　　他忽然想着，要是能在这里碰到熟人就好了。哪怕是以前讨厌的人也行。

　　细数下来，冯唐变成猫已经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也有个七八十天。

　　这么多天冯唐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只猫的事实，甚至有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醉生梦死的日子，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庄周梦蝶，蝶变庄周，镜花水月，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冯唐打了个哈欠，一个皮球当头砸向他的脑门。

　　旁边不远处传来男孩咯咯笑的声音。

　　那是个八九岁的男生，带着鸭舌帽，穿着蓝色的牛仔外套。他走过来捡球，看到冯唐，忽然伸出手来打他。

　　人类的动作在冯唐眼里简直就是慢动作，他怎么可能让小孩打到。冯唐后退两步，躲开了小孩的手。要不是余光看到有大人看着这小破孩，他非打得这小孩找不到爹妈不可。

　　孩子还小？不懂事？呸。在冯唐眼里，只有他想打和不想打的人。

　　谁知这小孩没打到居然不死心，从地上捡了个树枝，冯唐转身就走。

　　妈=蛋，就想好好吹个风，怎么这么多破事。冯唐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走，谁知没走多远，一阵电流忽然从背后袭来。

　　冯唐恼怒不已，抬手准备给那小屁孩开个刀，谁知转身发现，背后空无一人。

　　空旷的草地，橘黄色的夕阳光，刚才的小男孩在很远的他妈妈那里。深秋的傍晚，空气中热气正在消散，微风裹挟了花草的湿气吹来，空气里是如此的静谧祥和。

　　根本没有任何恶意的攻击。

　　冯唐愣住了，可是刚才电流的感觉又实时存在，到现在他还感觉背后有点疼呢。

　　冯唐感觉像是见鬼了，他惊疑不定的往前走，耳朵变身雷达，四面八方听着。

　　完全没有人靠近。

　　可是电流感再次袭来。

　　这次，电流感比刚才还要强，从脊椎开始，迅速扩展到整个胸腔、四肢，疼痛，麻木，冯唐从未经历过这种感觉，也说不清这种感觉具体是个什么样。

　　但是这种仿佛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电流感，毫无疑问的击垮了他，几乎让冯唐躺在地上抽搐不已。

　　足足十多秒后，这种以后每每回忆起，都让冯唐害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他重新站起身，赶紧往陆城病房里走。

　　没走几步，冯唐忽然愣住了。他脑子里蹦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让他激动得难以自持。

　　他撒开了腿往顶楼跑去。

　　三个多小时前，他看到好多医生站在他的病房里面，他们在干什么？是不是找到了让他清醒的办法？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变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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