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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远行
自接到张府的信后,张彦便一直没有现身,庆春一边给我收拾出门的衣服一边嘀嘀咕咕的骂他“没良心”。我知道他一定是被他叔叔给关起来了,却也不为他辩解,只默默地交割铺子,准备货物。
忙了十来日,终于都收拾妥当了。因是初次行商,陶沅特地邀了几个惯做这行的前辈入伙,又委了陶信并十几个稳妥家人主持照应。践行宴上,陶沅将我介绍给众人,只说我是他家亲戚,请大伙儿照顾,众人看他面子,轰然称好,陶沅这才略为放心。
临行前夜,庆春非抱了被子要来与我挤一床睡,我因此次出门只带绡儿并一个小厮,她要留下看家,便也乘机与她交待些话。
两人说到半夜,终于不免还是提起了张彦,“云儿,你与姐姐说实话,你对那张小将军真的不动心么?”许是怕勾起我的心伤,庆春问得小心翼翼。
黑暗中,我想起与张彦交往的点点滴滴,脸上也不禁浮出微笑,“其实说到底,还是我负了他。他是我见过的男子中最赤诚、最纯善的,我能得他那样相待,怎会不砰然心动?”
“只是,他家与我,不啻云泥,我既不愿抛下一切委曲求全与他相好,他亦不能跳出那个圈子屈就于我,即便勉强在一起了,结果也必定是既委屈了我又憋屈了他。既然如此,还不如不曾开始,也免得伤人伤己。”
听了我的话,庆春默然良久才喟然叹道:“你呀!真不知何人才能让你抛开这些思量……”
我亦默然,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有这个人了。
第二日一早,我带了绡儿出行,庆春眼泪汪汪的将我们送至巷口。上车前,我将一封信塞到她手上,低声交待道:“日后若是张彦找来,你把这封信给他看,他自会明白。”庆春收了信,一边抹泪一边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等见了他,我自会劝他撒手,你放心吧。”
因时序已入九月,商队想要赶在腊月前回家,便一路晓行夜宿的往盱眙榷场而去。
第一次跑这么远去贩货,,陶信和我都分外谨慎,为了多了解些情况好避免到时吃亏,陶信对那几个老行商极尽拉拢之能事,终于打听到了不少情况。
盱眙榷场又叫盱眙军榷场,设在淮河岸边,同金国泗州的榷场隔河相对。我们南边的商人携带货物到达盱眙后,榷场官吏便会按货物价值的多少,区分为“大客”和“小客”。货物总值一百贯以下者,为小客,规定十人为保,登记姓名,可去泗州与金人贸易。
大客一律不准过河,只能留在盱眙榷场内,等候金朝商人前来交易。交易时,宋、金商人各在一廊,把货物交给南宋的主管官员和牙人,往来议价,彼此不得见面。达成交易后,官府每贯收税五十文,另收牙钱二十文。
我因本钱不多,此次带的便是一些布匹绸缎和桂圆笋干等南货,按货物总数算,我只能算是“小客”。本来利息就不大,再听说那榷场税费如此之高,我不禁觉得肉疼。
绡儿见我烦恼,便出主意道:“不然咱们过河到金人那边交易?”
我摇摇头,“不说保人难找,且天下乌鸦一般黑,过去就不收税了么?若是比这边收的还高,那岂不更亏?”
最后还是同行的王掌柜给我指了条明路,“其实吕小哥到盱眙后也可不进榷场,我认识几个牙人,私下里在两边都有门路,若是托了他们,不但货物价钱不至于被压得太低,且省了税钱,获利更丰。”
我一听这话便有些心动,可又怕被坑,毕竟是第一次打交道,对方的底细我还未摸清,若是折了货物,我今年便可算是白忙了。
思来想去,最后仍是找到陶信商量,他倒是不急,“临行前公子吩咐过,若是确实有难办的事,可以托那边一个叫阿典的人帮忙。”
我不觉有些惊诧,“二公子不是说头一次做行商么,怎么那边就打点好了?”
陶信也摸不着头脑,“许是公子的旧识吧?”
“那怎么找这个人呢?”
“公子说只要我们到榷场登记后,那人便会知道我们来了。”
兴许是在榷场执事的差人吧,这样一想,我便心中释然了。
紧赶慢赶,我们一行终于在十月初十赶到了盱眙。一到客栈,陶信便听到风声说最近榷场出了岔子,已有好几日未做交易了。一得了这个信,陶信连忙委了几个老成家人照应饭食住宿并货物安置等事,自己则急慌慌的扯了那人头地头都熟悉的王掌柜去榷场探消息了。
他二人直到晚饭时分才回来,待得将确切消息一说,众人心中便凉了一半。
原来,那榷场之中行事规矩果真如王掌柜所言,是两边商人不能见面的,所以惯有场中小吏与牙人勾结,在帮两边商贩往来议价时左右欺瞒,将南商的货物价钱压低,又在北商面前漫天要价,以图从中赚取差价的。只是在外行商讨生活的,哪个愿意得罪官府差人?因此大家也都睁一眼闭一眼的默认了。
谁知,前几日在做一桩大生意时,这伙人油水揩得太过,后又因分赃不均,将此事吵嚷了出来,最后弄得满城皆知。故此,金国那边过河来的商人头领一怒之下连生意也不做便率着一干人甩手回去了,剩下的南商们既不敢责问榷场,又舍不下未卖完的货物,只得干等。另有脑经活泛的,便寻门路到黑市脱手货物。
因事情不顺,这顿饭吃的便有些无情无绪。吃罢饭,王掌柜又带了陶信等几人出门去拜访旧识探问消息,剩下众人只能回房等信儿。
刚回房不久,小二哥便来叫门,说是外面有人找我,等我带了绡儿去见时,却是一个精瘦的陌生男子。
那人见我疑惑,忙说自己叫阿典,是奉主子之命来送信的。
听说他叫阿典,我心内便有数了,再看过他拿来的信,果然是萧栖辰派来的。因陶信不在,我不敢擅自做主,便与他寒暄几句,请他明日一早再来。这人却也干脆,只略问了问我们带的货物种类便告辞了。
晚间陶信回来听说了此事后,喜不自胜,王掌柜更是乐得一巴掌拍在腿上。
原来因近日黑市猖獗,官府正在狠抓,他二人出去问了几处,可人家的东西都还未曾卖完,哪肯帮我们介绍?正没抓寻处呢,谁知那阿典竟找上门来了,这不是瞌睡正好遇上枕头么!
我又向王掌柜打听阿典此人是否可靠,王掌柜道此人虽是金人,却在此地颇吃得开,在这小小盱眙境内,也可算得手眼通天,若能得他相助,我们的货物便不愁卖不出了。
第二日阿典再来时,直接就带来了两个金朝的商人,陶信不敢怠慢,忙的要请他们去酒楼,谁知那阿典竟不肯,非要先看了货物,这才去吃酒。
在酒席上,王掌柜和陶信与那两名北商相谈甚欢,阿典更是一力促成。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双方终于拍板成交,因那两个北商身上银钱带的不够,大家便约定后日付钱交货。
回到客栈后,我越想越觉得此事顺遂得有些诡异,将感觉说给陶信听时,他却不以为然,道是早点卖了货物好早些回家过年,让我不要多想。
第三日,阿典果然又带着那两人来了,双方便在客栈房中交易。等到验完货物,拿到银子,我这心里才终于踏实下来。
忙碌一上午,终于送走了那两个北商。因得阿典相助,此次交易不仅顺利,且比原来获利更多,王掌柜与陶信心中十分感激,便与队中伙伴商定,各人拿出一份钱给阿典作盘缠,又死活拉了他去吃酒。
吃酒时,我因怕漏了行迹,不敢多饮,对别人敬来的酒是能推就推,最后惹得队中一个伙伴颇为不乐,直道我不爽快。阿典倒是见机快,见气氛要僵,便忙将话题引到市面行情上去,又攀着那人斗酒,直把那人灌了个面红耳赤。
散席时,陶信和王掌柜等大半伙伴都喝高了,阿典倒是无事。我见这些人醉的东倒西歪,实在难行,只得托酒楼跑堂的小二哥帮我叫了一辆车来,给了车把式几个钱,请他帮忙将人弄到车上,一车拉回了客栈。
回去时,阿典说是不放心,非要跟着我一起走,我无奈何,只得允了。待回到客栈,他又忙着帮我将大家安置好,临离开时才拱手对我道:“我家主人有意想请吕掌柜到燕京一聚。”
我一愣,忙打哈哈道:“萧大人太客气了,小人能得大人相邀,本不应辞,只是眼下已近年关,我家中还有人倚闾相侯,恐怕不能北行。”
阿典见我拒绝,却也并不相劝,待我说完,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说起来,却是我家主子的不对了,这一到年底,谁个不是盼着早些回家,哪里还愿远涉异乡,吕掌柜不愿去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你不去,恐怕上头要拿我开交,所以还请吕掌柜明日到我家帮我写个回信,也免得我不好交差。”
我犹豫一下,这人说的虽在理,可我着实不愿到陌生人家中去,便忙道:“既然如此,就请阿典大哥略坐一坐,我回房去写,不过几句话,一会儿就好。”
阿典摆摆手道:“今日酒吃得多了一些,这会子有点上头了,再不回去,恐怕晚上要睡在街上了。先前我还忘了说,我家主子还给吕掌柜捎了些东西,我送来恐会招人眼,明天吕掌柜顺道去我那儿拿吧!”
我见他脸上虽不甚红,脚下却有些虚浮,也不好再说,只得记下他家的地址,帮他喊了辆车将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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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实在想不出用文言骂人的话,故此那封信的内容请自行脑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