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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过夏
六个月后。
日向宁次提着一袋食物推开病房的门,先是朝病床上看了一眼,才发现那里原来空空如也。于是调转目光朝窗边瞧去,一个消瘦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浓黑的碎发在微风中轻轻飘着。
“这样吹风没问题吗?”他走过去,伸手替他将窗户关上。“现在才2月,你这样会着凉的。佐助。”
佐助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似乎对宁次的话置若罔闻。宁次走到桌边将袋子里的食物一件件拿出来摆好。他絮絮地说我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大夫说这些对恢复你的病情有帮助。啊对了,大夫还说你下周就可以出院了。到时你可以先住到我家去——我家很大,只有我和我妹妹,三个人住也是完全没……
“别说了。”佐助的声音忽然冷冷传过来,打断宁次的自说自话。他转过头,寒潭般幽凉的眼光落在宁次脸上,苍白的嘴唇没有血色。
“你很吵。”淡淡吐出这几个字,他再次转回身去。
晓的案子是在半月前破获的。因为从卡卡西的尸身中发现了装有晓组织所有罪行证据的U盘,肃清晓的行动终于有了飞跃性的进展。及至战报一出,日向警司居功至伟。于是,宁次要升迁的消息自那时起便纷纷扬扬传开来——日向警司功勋卓著又是世家出身,本身能力又是同届中数一数二的,就算被破格提拔也并非不合道理。大家都说宁次会成为警务处内部继旗木卡卡西之后又一位不满30岁的警监……
但,传言毕竟是传言。当上头表彰嘉奖的命令下达后,“日向警司会被破格提拔为警监”的说法便随着嘉奖的内容销声匿迹。
宁次并没有成为警监,只是由警部迁升为警视而已。然对于刚刚入行一年的新人来说,这依然是相当罕见的“破格提拔”了。
可也有人说,是日向警司自己拒绝了接替卡卡西职务的要求的。
“日向警司很敬重旗木队长吧!他的死一定对他打击很大。现在就让他做接班人什么的,也太残忍了。”
“可不是嘛!虽然日向警司为人冷峻了点,但毕竟是个温柔的人。他救出那个被困在晓里的宇智波佐助时我就在现场——当时的日向警司真的是为了人质安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宇智波佐助?就是那个被日向警司击毙的鼬的弟弟?”
“啊。可不是么!说来真是作孽。那晓的头目对他做的事情……饶是咱们在这一行见过这么多变态的凶犯,可一想到那宇智波佐助的遭遇,还是有点毛骨悚然的……”
“哎!是啊!那么俊俏的一个男孩呐!真可惜了。不过说起来,日向警司对那个宇智波佐助好像……啊他过来了。”
聚在一起八卦的人迅速散开,为宁次让出一条路通过。
宁次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对那些交头接耳的议论毫无反应。
三月初,宇智波佐助出院了。
提着简单的生活用品走出医院的大门,迎面看到便装的宁次等在那里。他见他出来,微微地点点头。
佐助垂下眼睛绕过他。宁次一眼不发地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很久,总算走到街边的公车站牌。
佐助的身体还有些虚,于是将肩膀斜靠在站牌上轻轻喘气。宁次在身后看着他额角渗出的细小汗珠,不禁开口:“你真的要回家?”
佐助听他同自己讲话,于是眼角微微瞟过去。
那眼神里的含义很明显。
“当然。”
他猜他一定是这个意思。
宁次点点头,不再坚持。
车来了。两人登上去。车厢中的人看见他们上来,不由得纷纷露出惊异目光——但他们很快便调转了眼神,硬生生地将眼光投向窗外。完全无视他们的反应,佐助提着东西,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来。
他身边的位子空着,于是宁次坐过去。
微微侧过头,便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宁次的目光轻轻着陆在那线条清秀的下巴上,看他紧抿的嘴角流露出黑夜般厚重的深沉。他的头发长了。午后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使他整个头顶都泛着靛青色的光芒。
望着那姣好清俊的侧脸,宁次仿佛能闻到太阳散发出的微醺的暖意。他的眼神不知不觉间温柔起来,直到身旁人感觉到他的视线,向他投来抗拒的一瞥——
“有什么好看?”他把脸转向他。
宁次的情绪被这冷冰冰的质问搅乱。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身子陡然一震——是的。那已经不是从前的宇智波佐助了。他所剩下的青葱少年的美貌,只有靠近他这一侧的半张脸而已。然而另一半……
斑烧毁了它。
他工整地将硫酸涂在佐助的半张脸颊上,十分郑重地说这是为蝎迪二人所作的祭奠。
“当然还有鼬。”斑的声音带着魔性的嘶哑。“佐助君,你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明白……你这张脸,不但会害死女人,也会害死男人。你不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其实是该被烧死的吗?”
佐助来回翻滚哀嚎着。他不停地嘶叫着哥哥!哥哥!救我!救我……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斑的冷笑。
“你哥哥?”
“他不会来救你的。”
“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
“已经……”
“死了。”
佐助的叫声戛然而止。似乎不相信亲耳听到的话语,他瞪大了另一侧尚且完好的眼睛……一条条红丝顺着眼白爬上来,不过一秒的间隙,佐助已如疯狂暴起的野兽般冲向斑——
“你胡说!我哥不会死的!不会的!啊————”
徒劳的抵抗终于化作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时遭遇的一切如梦魇般跟随着他,在每一个思维的空档便会血淋淋地跳出来将他击倒。最后能够被清晰记忆的画面是日向宁次顶着被炸死的风险只身冲进来将他救起,眼前的隆隆火光中映出的,依然恍惚是鼬的面孔。
“宇智波佐助!不要怕,你已经获救了!”宁次紧紧抱住他,像是要把他按近自己的身体。佐助被他抱得疼痛,精神似乎清明了一点。
“不是鼬……”他喃喃自语,浑浊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午后三点的歌舞伎町在和暖的阳光下显得亲民而俗气。路旁的樱花树冒了绿芽,干燥的街道泛着淡淡的土腥气。佐助低头自顾自地进了自家单元,楼梯上曾经触目惊心的血迹如今只剩一片暗色的印子。佐助踩在那上面,一步一稳地走上去。
宁次跟着他来到门口。看他简单地放好了带回来的物品,然后拿了抹布蹲在门口擦拭地面。
那里还残留着大片血迹。黑褐色的印痕像是浸入了地面,水洗不净。宁次看着他费力而认真的擦洗着,不禁蹲身接过他手中的抹布:“我来帮你。”说着用力地擦洗起来。
佐助空着的两只手湿湿的。凝视着宁次一耸一耸的肩膀,声音忽然像自语般传来。
“我哥以前总是把家里弄得很脏。我讨厌脏。他只有做饭的手艺还不错。不过前前后后他也只给我做过16次饭。”
“诶?”宁次微微抬头。“每一次你都记得?”
“啊,我记得。”佐助十分确定地点头,声音里透出一点暖意:“不过也都是些简单的饭菜。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我太好糊弄,大多数时候吃泡面就能打发了。”
宁次听着这些话,默然地继续擦地。直到他擦得累了抬起眼,却看到佐助的眼神毫无焦点地飘向不可知的远方。他甚至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他。
事实是自从他将他解救出来到现在,这样的表情便出现过不下两百次——“那还只是被我看到的数量而已。”
宁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他咬咬牙,语气清冷:“佐助,你……你哥哥已经不在了。不管怎样,你还要活下……”
未说完的句子在这里停住了。佐助对宁次的话有了反应,忽然露出诡异的笑。
他凝视他,幽深的眼眸中像是隐藏着一个魔鬼。
“宁次君,你真的……这么想?”
宁次不动声色地动动喉咙,正色回答:“当然。”
宇智波佐助仰过头去,深深地吸一口气。
“说的也是呢。”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活动着四肢让它们伸展。
“宁次君。”
“嗯?”
“有件事求你,可以吗?”
“你说。”
“我想去看看……我哥哥。”
宁次的身体一下僵住。犹豫几秒才回答:“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陪你。”
“那就……明天吧。”佐助说完,又取了块抹布,跪在地上与宁次一同擦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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