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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曲宴（下）
二楼高阁的距离在平时我只需十秒钟就可以跑上去。但是在今晚，我却像是用了一个世纪。看着他身上的锦服早已被染成了血红色，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鼻尖弥漫的腥甜像是堵塞住了喉咙，喉咙嘶哑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他玉璧般白洁纤长的手，稍稍屈指动了动，我将他的身子倚到我身上，他朝我摇了摇头，我懂他的意思，但是心里却是没来由地发慌。
“王爷恕罪！刺客已逃，属下该死！”话落，哗啦啦地在边上跪了一圈人。
我有些怨恨地看了眼那片侍卫，真是全吃粑粑长大，居然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刺客！
九王爷皱了皱眉看着咬牙忍痛的重暻，眼里不禁掠过道忧色：“你们退下！先给我去找永安最好的大夫到鸾凤阁来，要是重老板有什么闪失，我唯你们是问！”
话落，他从我身旁走过，低语道：“本王对不住重夫人，望重夫人见谅。”
我抬头看了眼中年男子，他眉宇间的皱褶深了几分，不禁有丝苍老，我对着他摇了摇头，依旧抱紧了怀里的人。
重暻有些意识不清地睡了过去，而此时一抹白色的身影走上了楼阁，他的脸惨白如雪，竟比重暻看上去还要虚弱，额间的梅钿几乎隐没了光彩，薄唇被咬得溢出了一丝丝血迹，他每走上一步就像是在碾碎着自己，痛楚的神色便一层层地加深，他看了眼我，又看向了我怀中的人。
洛殇蹲下了身子，嗓音低得让人心碎：“夭夭，先让他去觞羽阁。”
我点了点头，洛殇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我倒吸了口冷气，忽然空落下来的手，顿时变得有些不适。看着他高挑单薄的身影，有些摇摇欲坠般一步一步走着，我的心似乎没来由地开始变得酸涩起来。
觞羽阁弥漫浓重的药味和夹杂些血腥的味道，我看着大夫皱眉开方的样子，心里就像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然而床上的重暻还是没有醒转，从右肩一直到下腰被白色的绷带绑得死死的。
我真是不信任这些个古代老中医的医术，这外科手术绝对是西医来得强，我也不知道重暻这白花花的身上会不会留下道疤，虽然说男人有疤才够MAN，但这样的疤代价也太大了吧。正当我东想西想的时候，大夫已经将药单交到了洛殇的手里，洛殇的眉头依旧拧得很紧，额间的朱砂梅钿都像快被弄碎了，让人看着触目。
“洛殇，我去吧。”我拿过他手里的方子，准备跟着大夫一起去领药，虽然这类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小厮去做，但是我只是想避开下这种三人共处一室的尴尬情景。
洛殇看着我抽走药方，疑惑得看了我眼，随后又清明地浅浅一笑，只是这抹笑太苍白太无力：“夭夭，还是我去吧。呆会暻他醒来……会找你的。”
他说得吃力，最后几个字几乎只是唇瓣翕动了几下，我看着心里有些难受，但又不能推却，只好愧疚地点了点头。
看着他出去的身影，我走到了重暻的床边，刚想坐下去却看见他睁开了眼。
“你……你这么快醒了？”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床里的人，他的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点，我知道鸭爸爸体质很好，但也没好到这么夸张吧。
“你刚才害怕么？”他举起了手，在我的右脸上来回抚摩着。
我握住了他的手道：“才受伤干什么这么不安分，给我好好躺着。”
我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他身上缠着的绷带。他忽然“哧”的一笑，漆黑的眸子里闪过道欣喜：“夭儿，我好喜欢你关心我的样子。”
“谁关心你了？你个疯子！”我横了他眼，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有些烧了起来。
重暻摇了摇头，一把将我拉到怀里，我贴到了他胸口，团团的白纱布还透着浓厚的药味，我一惊慌忙从他胸口爬起来道：“你想死啊！碰到了伤口怎么办！”
“这还是不关心我么？”他挑了挑眉，即使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是很惹人厌。
“夭儿，其实我没事。”他不等我反驳，又说了句。
我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你皮厚肉粗，但是这明晃晃的剑我是看到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没事的！”
“我真没事，你不信我？”他作势要撑起身子来。
我一把将他按回枕头上，没好气道：“除非你让我相信那老眼昏花的家伙是华佗在世！”
“华佗？”重暻不解地问道，但是两手却是不安分地在解身上的绷带。
我按住他的手道：“反正不管是谁，我都不信他一时三刻便将这剑伤就给治好了！”
“那自是不会有这么神的人。不过我的确是没事。”他坏坏地朝我笑了笑，然后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我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讶异地差点将眼乌珠都给瞪了出来：“你……你做什么！”
他一层层地撕掉身上的绷带，只留下右胸前的一小块纱布，雪白的纱布上头透出少量的红色。
“怎么回事？”我皱起了眉，心里有些恼火，但是更多的是不解。
“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慢慢说。”他看了我眼，拉住了我的手。
我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稳住心态道：“到底怎么回事？”
“刺客是我安排的。”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但是这句话，无非像是炸弹一样，在我的心里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你安排的？！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几乎是惊叫了起来，刚才那一幕幕拼死的相抵居然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
“我这么做也无非是想取得九王爷的信任。”他眼里掠过丝幽黑的光泽慢慢说道。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九王爷因此而更加信任你，觉得有愧于你？”我愣道，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居然为的是九王爷的信任，这不大符合重暻的作风，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或者说这样的信任很重要。
“夭儿，有些事我现在无法跟你解释。而且你知道了，也不一定有好处。”他的语气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打心眼里讨厌他那副自以为是，完全不顾虑到别人的感受，我难以压抑心中的气愤一把将他的手甩掉说：“那你是不是谁都没有告诉？包括洛殇？”
“除了青珏和弄影。”他回答道。
我回想了刚才舞台上的那幕，的确青珏并没有出现过，如果说行刺的人是他，后来侍卫们之所以也没有追到，完全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逃出鸾凤阁！
但是想及此我不禁有些糊涂道：“弄影有什么作用？”
“他只是准备了那把假剑。如果那把剑是真的话，恐怕我早就死了，而不是受这么一点点伤了。”重暻指了指右胸口少许的血迹，眼里掠过道狡黠。
“假的？那你的血又怎么回事？”我看了眼他脱在床角边的血衣说道。我明明记得，我抱住他的时候，他胸口还溢出了很多血，当时真是快被吓得没命了。
“血自然有办法，这血根本不是人血，你紧张什么。”他轻笑地看着我道。
我鼻子里出了一气，原来血袋这种玩意早就在古代的时候就用来诈死了。看样子，现代的导演们用得也不算什么新点子。
“既然你没什么事，我走了。”我看了他眼，心里有些失落，原来这个人还是有很多秘密，而这些秘密他可以告诉青珏，告诉弄影，唯独不会告诉我。
“夭儿。”他喊住了我，看着我停在门口背对着他，又说道：“你怪我么？”
我回转了身子，朝他冷冷笑道：“我没资格怪你。”
看着他眸子里滑过得一丝痛楚，不禁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于是我对他说道：“重暻，你可以不告诉我这些，但是你不该连洛殇都瞒着。”
他听我这么说，不禁脸上露出道讶异，但是随后我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觞羽阁，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在走下楼梯的时候，却正好碰到了拿药上来的洛殇，看见他一脸恍惚的样子，我的心更是揪住了般，我冲他笑了笑，便飞快跑了开去。
夜已极深，洛殇却是少有地来到落香别院找我，他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好盯着墙壁上的那幅画，因为在混乱当中，我依稀记得那抹有些妖异的紫瞳。
“夭夭。”洛殇在我身后轻唤了声，柔和的嗓音里透着沙哑，我知道今晚的事，对他来说更是伤神。
“你先坐，我去喊宝洛沏茶。”我有些想躲开他，因为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即便洛殇是我喜欢的朋友又如何，当这种尴尬的局面出现的时候，我还是会自私地站到自己那一边，维护着我脆弱的爱情。
“很晚了，我坐会就走。你不要叫醒下人了。”洛殇拉住了我的手，透过指尖传来了彻骨的寒意。
我有些心酸地转过来看着他，额间朱红的梅钿在烛火下却是一片黯淡：“夭夭，你在避开我么？”
洛殇扬起了抹干涩的笑意，我摇了摇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是我介入了你们，还有……还有我不该那么自私。”
“夭夭，人都是自私的。我说过，我不需要别人施舍的东西。”他从漆花竹凳上站了起来，月白的身姿在漆夜里显得越发笔直。
“对不起……”我眼中的泪水终于有些忍不住掉了下来，看了眼高出我大半个头却不堪一击的男子，有些悔意：“我不该这么对你。”
“不要哭了。”他缓缓地搂住了我的肩膀，拍着我的背，胸口温暖带着点柔和的香。
“你还在怪重暻么？”待我平复了心绪之后，洛殇和我对面对地坐了下来，他的眼神里掠过道明显的忧色。
“你知道了？”我吸了吸鼻子，提起重暻我就有气，没见过这么有心计的男人，而且还利用别人的感情陪他演这出闹剧，害我不知掉了多少冤枉眼泪！
“恩。暻他和我说了。”洛殇点了点头，只是嘴角的笑有些僵硬：“夭夭，他这么做无非也是……”
“你还想替他解释？洛殇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我有些忿恨地站起身来，心想洛殇看样子完全被重暻给迷得失去理智了。
“夭夭，其实我觉得你比我更喜欢他。你有没有觉得只要一提起重暻，你总变得很冲动，很多事都不经过思考？”他按住了我的手，脸上露出抹笑。
我扁了扁嘴，哼了声，让自己安静下来。
洛殇见我淡定了点，于是说道：“其实重暻没有告诉你我，只是想把戏给演得逼真一些。如果告诉了你，按你的个性就完全不可能演得下去。当然我也是这样。博取九王爷的信任，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这点你要明白。”
“如果你这么说是对的，那么为何一定要让九王爷信任他？他到底背后在搞什么鬼？要是演戏前告诉我怕我不入戏，那事后呢，事后为何还要瞒我？”我冷冷地说了句，难道即使我不是主角，是只大配也不能知道剧本的主旨是什么吗！真是连鬼都不信！
“夭夭，知道得太多没有一点好处。他这么做，都是在保护你。”洛殇朝我轻声地说了句，只是我看着他眉眼间的凝重，就更料定了这件事并不小，或许我该听他们的，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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