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本闲人2

作者: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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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正午的嵯峨山,阳光刺眼、蝉噪声声,即使树叶相接,依然热得要命。
      姜名炀藏身于竹林内,细碎的汗珠在他的额间和颈项滚落,沾湿了身上的伤口,他却全然顾不上这些,用冥灵剑砍开影响自己视野的竹枝,仔细观察底下那条入山的必经之路。路上行军的脚印和车辙依然能看得分明。
      这一批火器军由他从京城调拨来,按原计划昨夜已经抵达,只待今日一早埋伏于正对叶娑校场的悬崖上,他一放穿云箭便现身。
      可是如今,这支队伍却仿若消失了一般。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该怎么办?留下,查明其中的诡异?如果没有火器军的护佑,他不会蛊术,未免太过危险。
      趁现在就此逃走?不,他不甘心就此失败。
      姜名炀皱眉,扫视着这看似平静的大山,脑中努力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切,他已经确定那嵯峨昊绝不是土昌吉口里的什么草包,他亦确定自己在场中放穿云箭时,嵯峨昊绝不可能觉察不到,那他为什么毫无反应?
      这一切真的太过诡异,倒像是个诱他入瓮的局。
      此时“噗”地一声极轻的响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发出,常年练武的惯性让他立即感受到危险的降临,毫不犹豫地对着荆棘丛生的地面一滚,不过眨眼的功夫,飕飕风声从他耳畔头上穿过,一簇簇带着铜箭头的竹箭密密插入他前方的土地上,如果不是他的反应足够迅速,此刻他早已变作筛子。
      “连弩!”这是大昱的兵器。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是敌是友?
      身后传来华丽而又带些异域风情的嗓音:“姜公公,别来无恙?”
      姜名炀心头一震,是他!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叶娑校场,土昌吉经过一段时间的缓和,明显神智恢复了不少,形容虽狼狈,脊背却挺了几分,对着胡霜嗤笑道:“呵呵,这位姑娘想象力真是丰富,你说金王是被小菊所杀,现如今小菊和秋露都已经……都已经死去,你这番话,真正死无对证;而你又说木王和水姬被我所杀,哼,这二位都是我巫门肱骨,千年未见的豪杰,他们的死因当年巫门专门派人调查了个仔细,看你说的振振有词,你难道不知道,当年那二位死去时,我都不在场吗?”
      胡霜一笑,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看向他:“是吗?那么还请土王殿下告诉我,玄冰玉怎么会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杀了水姬娘娘,你怎么会得到活的玄冰玉?”
      她面无惧色,不疾不徐,每一句都咄咄逼人。
      整个叶娑校场都安静了下来,大家似乎都在屏息等待土昌吉的答案。
      “这……”土昌吉突然诡异一笑,那笑容憨厚而狡猾:“这是水姬本人送给我的!”
      水姬已死,他如此说一样死无对证。
      胡霜轻蔑一笑:“那好,既然如此,还请土王告诉大家,当年水姬娘娘前往菖阳国为若霖太子解毒之时,玄冰玉还在她的身上,而要想解除绝情蛊毒,玄冰玉是必备的材料,水姬娘娘解了若霖太子之毒的事情,世人皆知,那么,她若把玄冰玉送给土王殿下,则必须是在她为菖阳太子解毒后和去世之前这段时间,而你的不在场证明恰恰是这段时间,也就证明这段时间你根本没有见到她的机会,敢问她是如何将玄冰玉送给你的?”
      “这……”土昌吉说不出话来。
      胡霜:“因为你的不在场证明根本就是假的,她死的时候你根本就在场。”
      “不,是我糊涂了,是我被你弄糊涂了……我……”土昌吉的面色忽红忽白,急急否认。
      “难道不是因为你一直在说谎,所以才会一时失言,难以自圆其说吗?”
      “你……你这妖女故意阴我……”
      火姬脸上流露出轻蔑神情,台下诸人叽喳有声。
      嵯峨昊的身体受到玄冰玉的润泽,已经好了许多,目光清明地望向胡霜:“胡姑娘,请继续。”
      胡霜点点头,继续道:“水姬娘娘这笔账我们稍后再算,先说说土王大人和菊夫人是如何杀死秋露的吧!”
      崔宁看着台上的胡霜,一直皱着眉若有所思,喃喃道:“不对啊……”
      令狐望着他道:“崔公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崔宁点头:“前辈,我觉得这里仿佛说不通。金王既然点名要了秋露,小菊假扮成秋露进入金部,就算金王是暴毙而亡,不论怎样秋露都是十分值得怀疑的对象,只要认真查问,土王和菊夫人所做之事不都会被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吗?”
      令狐喃喃:“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当年……”他轻轻哀叹一声,不再说话。
      台上胡霜继续:“金王被杀后,金部大乱,巫门陷入混乱,病重的巫皇感到焦头烂额,以至于直接将这桩案子交给了天刑司调查。”
      台下有人发出嗤笑:“哈,交给杀人犯自己调查,那还查什么?”
      另有知情者道:“当时天刑司虽被授权调查,但是这毕竟是金部内部之事,金部也参加了调查,并没有如此儿戏。”
      胡霜点点头:“后续调查没有波及天一司,因为,虽然金部中部分弟子对金王晚年怪癖有所察觉,但始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有意无意地淡化了。不过,身为天刑司实际执掌人的土王在此后的查案过程中,利用职权便利,不着痕迹地毁灭证据自然是少不了的。眼看事情渐渐平息,但土王依然还是有放心不下的地方,他知道,整件事情还有一个漏洞,就是秋露。只要秋露还活着,他就不能放心。
      火姬的手指紧紧攥起,面颊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做事一向只求得利,自己捞不到好处的事情向来不理,可是说到底,秋露也是自己的亲人。虽然自己对秋露很冷淡,但是这个小妹妹从小就仰慕她眷恋她,在她离家加入巫门后,父母就和自己断绝了关系,秋露这个傻丫头,不过十二三岁,背着家里千里迢迢一路找来,自己当时不是不感动的,但也知道她的性格,所以没有让她介入火部太多事物,而是给她创造条件,让她安心待在天一司守着故纸堆。吃的用的和其他核心弟子一样,从来也不让她去沾染那些臭男人的事情,可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死了。得知秋露死讯的时候,她难受极了,从来没有那样后悔过,她想着万幸金王那老色鬼自己先蹬了腿,秋露躲过了金王,却死在木王的那个猥琐弟子身上,早知如此,还不如将她带在身边好。
      可是她又安慰自己,以秋露的性格,带在身边她也不会开心的,所以这事怪不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现在想想,原来妹妹的死还是因了金王的事情,就抓心挠肺地悔恨起来,自己若多派些人暗地里保护这个妹妹,想来她也不会遭了土王和那火小菊的算计利用。
      自己的妹妹死得那样凄惨,处子之身还被糟蹋了,也不知这土昌吉是怎么弄死她的,这么多年来,这个禽兽还如同没事人一般和自己做出亲热的样子。
      她越想越气,几乎呕血,先前还在摇摆的想法再也没有,只盼稍后能食了土昌吉的肉,寝了土昌吉的皮。
      “然而自金王死后,秋露从来没有向小菊提起过这件事,仿佛完全察觉不到金王之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对土王来说太不寻常了,他以己推人,作为天一司掌司,只要稍加留心,知道真相其实并非难事。”
      听到这里,和秋露当年有些交情的,已经开始掩面哭泣。
      令狐的脸上全是泪水,嘴唇颤抖。
      崔宁仰头看着擂台上的胡霜,认真听着她所说的话,如此炎热的天,她一丝汗都没有,朴实的衣着也掩不住身上过人的灵气,她那双美丽的眼睛此时熠熠生光,仿佛诉说着她和他的不一样。
      胡霜神情严肃继续道:“然而,此时老巫皇已经病入膏肓,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决定将位置传给自己正值年少的儿子。此时的巫门,金王已死,土王空缺多年,他必须拔擢出新的人才成为巫王,辅佐自己年轻的儿子。经过观察,他认为土昌吉是同辈中条件最为优越的一个,决定提拔他为新任土王,但是大家都知道,那时成为巫王之前还有一个极其重要的环节,就是对人品的考察。巫皇找到木王,向木王了解他对土昌吉的看法,而出乎意料的是,木王公开告诉巫皇,他不喜欢土昌吉,因为他的功夫和蛊术虽然厉害,听闻还会易容术,却都不是土部正宗,更像是不知何处而来的邪术,且他为人城府太深,在巫门突然窜起的速度也令人生疑。不若金部的大弟子令狐,为人良善温润,堪当大任。
      而正在此时,巫皇收到了纯阳姥姥的信件,纯阳表示自己的易容秘籍被盗,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土昌吉。巫皇护短,心中又鄙视纯阳姥姥,知道自己的弟子水姬要远走一趟菖阳,就算纯阳姥姥找来也碰不到她的人,便给纯阳姥姥回信说秘籍不是土昌吉偷的,已经让爱徒水姬调查过了,虽然表面上如是说,但他心里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对于土昌吉他充满了疑问,这个毫无根基的人一身本事从何而来,他是否做过什么伤害巫门名誉之事?于是他给水姬布置了任务,让她从菖阳回来后调查一下土昌吉的底细。可惜的是,没过多久巫皇就离世了,而水姬也再也没有从菖阳国回来。
      而土昌吉已经知道了自己成为土王候选人的事情,也从水姬门下的蛊女水娇娇那里得知,水姬从菖阳国回来就会对自己展开调查,于是他决定,事不宜迟,他一定要趁现在杀掉秋露和水姬,以绝后患。他必须想到一个万全之策,能让人没办法把秋露和水姬的死联系到他身上。他很快就想到了一条歹毒的连环计。首先,让小菊对喜欢自己的木部大弟子木洪修发出邀约,邀他前往天一司相会。”
      台下有了解当年案情的人道:“原来当年邀约他去后山的是这个婆娘啊,这个红胡子好不痴傻,居然这么些年都瞒着不说。”
      还有人小声说:“要不怎么说他头脑简单呢,练功制蛊倒是没问题,这智商,当年要没出这事,让他当了木王,还不知道木部要遭多大罪呢。”
      “也别这么说,唉,总比现在木部直接没了强吧。”
      “有土昌吉在,木部没了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洪修到了约会地点,小菊告诉他,自己一直饱受秋露虐待,洪修听了这番话,气得够呛,却在离开时遇到恰巧回到天一司的秋露,他对秋露进行了羞辱。而这时候,有几个土部弟子奉土昌吉之命来天一司查阅档案,经过时看到了这一切。此后,秋露的尸体在天一司后山被发现,第一个看到尸体的是查阅资料后回返的一名土部弟子,且秋露是被人打成重伤后被□□而死。她身上最致命的伤痕和洪修的绝招是一致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洪修。”胡霜说着,望向土昌吉。
      胡霜继续道:“洪前辈曾对我说过,小菊经常陪他练功,在这个过程中,记下他绝招的使用方法,我想,也未必是什么难事吧!”
      胡霜想着遇到红胡子后发生的种种,突然有点说不下去了,他几乎就要洗刷冤屈了,却在此时丢了性命。他武功那样高强,蛊术也十分了得,最后却还是死在了心爱的蛇蝎美人手里。
      她捏紧了拳头,这才继续道:“杀掉秋露没多久,老巫皇也去世了,各部一片混乱,而此时要接手巫皇之位的新巫皇却还在闭关,在这种时刻,土昌吉突然表示,老巫皇之前已经任命自己为新任土王,当时火姬一如既往作壁上观,木王心中存疑,却也无暇分心,他的爱徒洪修从巫门的监牢里逃了出来,不知所踪。菖阳传来噩耗,水姬自杀身亡,身为水姬的密友,他决定亲身前往菖阳去查探个究竟,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死在了这条路上,再也没有回来。而这一切,其实是个局,而设局的人就是你——土昌吉!”
      土昌吉仿佛已经听不见胡霜所说的话,他闭着眼睛,嘴角噙着冷笑,一言不发。
      “是你,在天刑司内部设局,让洪修以为有人要致他于死地,从而从你事先预留的漏洞中逃狱;也是你,从水部调来水娇娇做你的副手。”
      有人诧异道:“这和水娇娇有什么关系?”
      “就是啊,不过你听说了没,前几日水娇娇也回巫门了,结果……”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竟有此事?”
      “别说了,先听吧!”那人向着擂台上胡霜的方向点了点下巴。
      胡霜望着状似冷静的土昌吉道:“你为什么要设计让洪修逃狱?因为洪修出逃,才能证明在关键的时间节点你都在追捕他,你为什么选择水娇娇做你的副手?因为从水娇娇身上可以得知水姬的精确所在,要杀水姬,这是极其关键的一环!”
      土昌吉睁开眼睛,蔑视地挑了胡霜一眼,身子傲慢地摇摆起来:“呵,简直可笑,滑天下之大稽,我当年统领天刑司,做事情都是秉公办理,水娇娇在天刑司服役多年,早就是我的副手了,刻意安排?无稽之谈!”
      “是吗?她一个水部最厉害的蛊女,为什么愿意做你天刑司的副手?她又不是核心弟子,没有这个义务,为人又不热心功名,为什么呢?”
      土昌吉冷笑道:“巫门弟子都是要服役的。你连这等常识都不知道吗?”
      “天刑司副手难道不是最累最浪费时间的吗?她为什么要挑这种活儿……”
      “这……”
      “因为她爱你啊!”
      土昌吉脸色一沉,冷哼:“这是她自己的事情,从未同我说过,我又如何知道?”
      胡霜冷哼一声:“不知道?那你在她身上花的那些功夫,又是什么意思?”
      “你胡言乱语什么?”
      胡霜蔑视地看着他:“你不承认也罢,我们且说事实,当年追捕洪修没多久,水娇娇就染上了怪病,身形巨变生出虬髯,因此,她离开了巫门,寻了一处深山隐居。这一次她回来,她亲口所说,她心中一直有个遗憾,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她一定要趁这次巫王盛会将自己曾经做错的这件事告知巫皇,然而,还不待她见到巫皇,就被杀掉了。杀她的人是土部的杀手雎雅雅,这件事情铁证如山,你且说来,你为何要指示雎雅雅杀掉水娇娇?”
      土昌吉道:“妖女,人虽是我部杀手所杀,却何以见得是我指示?那雎雅雅已死,是被人利用后杀人灭口也未可知。哼,如你所说,我若当年连秋露都一刻也不能留,又如何留着水娇娇多年?再说了,如果她真的认为是我害死水姬的,那为何当年不直接去告发我?胡扯!”
      胡霜眼睛逼视着他:“告发你?她到死都以为你是好人,以为是自己泄露了水姬的踪迹,导致水姬被杀,和你一点关系都无。她被你下了毁掉容貌体态的药物,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躲在深山这么多年,回了巫门,最想见的人却还是你。因为你对她的虚情假意,她几乎失掉了意志,她虽然没有菊夫人那样和你贴心贴意,却也是用自己的一生来喜欢着你,可是她得到了什么?任何爱你的女人,哪怕是菊夫人又得到了什么?她死前,我听她唱的歌中净是悲哀之意,她一个如此聪明善解人意的女子,最终却沦为了你的杀人工具,就算你做到巫皇又如何?她早已看透,你要的不过是更大的权力和永不满足的欲望罢了,她对你早已灰心。”
      台下众人听得懵懵懂懂,土昌吉的神色终于变得异样:“你胡说!小菊和我在一起很幸福的,她当初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们……我们……”
      胡霜冷冷一笑,轻轻吟唱起来:“异处相逢晚,依依作别难,暮秋风露客衣寒。又向巫门外话悲欢。瘦马行霜栈,轻舟下雪滩。嵯峨山下一红衫。为说廿年常寄梦魂间。”(陆游词改编)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暗哑,一阙词却唱得婉转好听,仿佛把歌中那深深的哀愁也带到了众人眼前,让所有人感同身受,以至于这夏日正午,也让人生了些寒意出来。
      众人凝神听着,这歌曲不是巫文所唱,亦没有妙音蛊夹杂其中,却还是让许多人迷惘惆怅。
      崔宁目视着擂台上的胡霜,只觉头皮发起麻来,他突然记起,那日神算街的地洞之内,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胡霜。为何他见到她会觉得面熟?因为他早已在儿时见过她,虽然她的相貌气质全部变了,甚至声音都变了,不像从前那样宛若黄莺,分明已经变得沙哑,他还是认得出来,这独特的歌唱方式,那细微处的声音处理,不会错。
      她是灼灼郡主。
      那年,他有幸跟随父母和哥哥一同参加宫宴,那个极美的女孩,一身黄衣立于众人面前,自信地唱着歌跳着舞,云齐为她伴奏。她长得像白皇后一样白皙秀丽,却有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睛,顾盼生辉,她唇角时时刻刻漾着淡淡笑意,整个人如发着光一样,云齐那般高傲的人,一双眼也死死锁在她的身上。
      可是,眼前的胡霜,除了眼睛,却没有其他的地方和灼灼有一丝相似,甚至年纪都对不上。他记得,灼灼和云齐一般大,比自己还要长两三岁,而胡霜看上去至多不过十五。更何况,灼灼郡主不是早就死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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