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明天依旧可以见到你

　　喝了一些水干涩的感觉终于减缓了一些，陈九山侧头又咳嗽了几声抬起没有输液但是夹着血氧饱和探头的手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示意她扶自己躺下，动了动唇，直到大概感觉到永馨贴近了他的唇之后才用极度低弱的声音安慰她：“没事的，小馨，这不怪你。”

　　她低伏在他的胸口，无声地留着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衫，他有些艰难地将手盖在女孩的背上轻柔地拍了几下，又用尽力气却只能说出气音：“是我自己高估了自己，不是你的错，小馨已经把我照顾的很好了。”

　　世界总是在他身上加注不公平，但是从最初开始陈九山就没有怨恨过，积极地应对着。体质不好受了冻发热不是她的错，肠胃不好上吐下泻不是她的错，睡得太沉听不见他呼救也不是她的错，因为去休息前她再三叮嘱过自己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大声一点叫醒她。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永馨才感觉到自己也很渴，仰头把刚才帮他接的现在已经冷透的水仰头喝光，接着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打量着，似乎要穿透他地内心看看他究竟还有哪儿不舒服，学长向她偏了偏头，动了动唇对她说自己想听故事，她不是说他想看什么不用那么辛苦，她可以读给他听吗？

　　他很疲惫，脱水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生长在水分充足的南方的人到了沙漠，走了很久很久还是找不到水，精疲力竭到只想倒下，当然这些感受他不会说给永馨听，他只想给她找一点事情干，这样就能使她将焦灼的视线从自己的身上移开了。只是脱水应该没有大碍吧，他苦笑着安慰自己。

　　失明后听觉逐渐灵敏，甚至于代偿了视觉的作用，九山侧头转向她的方向，鼻氧管有些压在了脑袋下面，他感觉到女孩走近了些帮他调整了一下枕头，微微颔首致谢，手指滑过屏幕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她猛然吸了一下鼻子开始读自己前不久看的那一本言情小说，标准的普通话里夹杂着因为哭过带的鼻音。

　　“小馨，你说顾楠为什么会觉得李鑫不爱她？李鑫是个很阳光的男孩耶。”他在永馨读了很久之后也觉得自己好多了，用指尖挠了几下女孩的手心讨论着剧情，但他这话听上去像是在映射自己。

　　“可能女孩没有安全感吧，我不知道耶。”永馨读完了这个短篇爱情故事也没看懂什么，就是觉得他们这一对好甜。

　　“小馨，那我们呢？我还挺想问是不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你也没什么安全感，你需要什么，我们既然要走下去你要说给我听。”他的指尖顿了一下，在她的手心写下几个字“请相信我。”

　　“学长，我不知道，对不起，我的确在这段感情里缺少安全感。”她抽了抽手被他抓住了手腕，他的指腹揉了一下方才被他抓得过紧的手腕动了动指尖让她躺在旁边。

　　永馨非常乖巧地躺在他身侧，手下意识地护着他瘦削的身子，而那个被拥抱的人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最终转向了她的方向，无神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前方，但那样子像是在注视她。

　　他的语气里有太多无奈，但还是让她脱了外套钻进被子里，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换衣服，这寒冷的天气只穿着睡衣和一件羽绒服一向温暖的手都凉了，这个傻丫头，他会好好活着的，毕竟他还要陪她走到最后。

　　“小馨，如果下次送我来医院不许这么狼狈了，相信我，会努力照顾好自己，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在嘛，你养我呀，养得白白胖胖的好不好？”

　　“白白胖胖的那不是小猪吗？”

　　对于永馨新奇的脑回路九山已经快要笑出了猪叫，后知后觉自己笑得有些夸张胃一抽抽的，让她靠近些，侧头准确地找到她的耳垂用唇碰了碰：“小馨，明明你才是猪，睡得太沉了，昨天我后半夜烧得有点高想走去敲你的门，结果摔地上了就没爬起来，喊你也听不见，绝望哭了。”

　　“对不起，是我的错。”

　　本来当玩笑话说说的陈九山发狠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一脸不满：“所以我又看不见你关什么门，小本本上记你一笔，我们没结婚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这样让我可太伤心了，我们认识多少年了，五年多了吧。”

　　永馨沉默着往陈九山怀里靠了靠，小手已经温暖了起来，此时正搭在他的腹部下意识地帮他揉着，仔细回想自己下意识没有任何含义的动作，闷不作声地一脸委屈，等着学长来哄自己。

　　“好了啦，没怪你，下次我一定打电话，你不用那么担心，一年多时间已经足够疗伤了，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现在就是好好保重身体呗，是吧？”

　　她还是沉默，只是小心地照料着那个有些抽搐的器官，似乎要闭塞自己的双耳，固执地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但是这种沉默让九山非常地苦恼，一时间有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这一次一根吸管抵在了他唇边，就着吸管喝了点水后永馨生硬地告诉他吸管是隔壁床病人家属给的，她不知道原来给病人喂水最好用吸管。

　　九山静静地听着她莫名其妙地跳转到这儿，把起来拿水的她又拽了下来，牵着她的手重新放在腹上，无奈地再次叹气：“小馨，你说我好歹也有营养师的证书，你对于我能照顾好自己一点反应也没有让人家很受挫唉...”

　　“你那是动物营养师。”毫不留情面的戳穿让陈九山面上布满囧态，强词夺理着人归大类不也是灵长类动物，没什么差。

　　一道帘子隔住了陆晋松的视线，他对着旁边的病人及家属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静静地听女儿和妻子口中的未来女婿的对话，最终还是轻咳了几声提醒女儿自己过来了。

　　永馨慌忙套上衣服，而九山则侧头问是谁？

　　“爸爸？”拉开帘子的那一刻，永馨显得有些局促，似乎被父亲撞破了自己谈恋爱有些尴尬，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九山学长，倒是他礼貌地转过头来唤着叔叔好。

　　“嗯，听你妈妈介绍过他了，来看看，小馨你先出去等吧，我跟他聊聊。”

　　“爸爸？学长他还没恢复，不能等出院再说吗？你们怎么都这样啊。”

　　永馨知道这一次母亲帮自己叫完救护车一定会再次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母亲会把父亲搬出来强迫他们分开，护犊子地想要保护陈九山，这时候她的衣摆被拽了几下，他努力对她摇了摇头，让她帮自己摇一下病床，然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告诉她自己没事，去外面逛逛。

　　她是十分听九山学长的话的，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去，很不放心地对父亲作出拜托的手势，眉心蹙成一团关上病房门却没敢走远，甚至于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里面对话的声音很轻，永馨一点也听不清父亲和学长说了什么，但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话，担忧地来回踱步。

　　一门之隔的病房内陆晋松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病床上的年轻人，决定打破僵局，先开了口：“小伙子有些瘦，身体也不太好，眼睛看不见，后天的吧。”

　　“是，视网膜脱落手术失败所以失明了，我自己会注意身体，不会让小馨太辛苦。”九山没有过于在意被提起失明这件事，答得十分自然。

　　“家里有几个人？收入呢？有房子吗？”陆晋松继续问着，双手交叠着放在将军肚上，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面投射在陈九山脸上。

　　“家里就我一个人，父母在十二岁的时候出事故走了，基础工资6000，有年终奖和提成，另外还有参加其他项目，房子暂时没有，不过会有的。”九山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大致状况，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永馨的父亲不是很排斥自己。

　　“一个人，没有婆媳矛盾，收入勉强说得过去，学历呢？”九山听到对面的人用皮鞋敲了几下地面，仔细听着他的问题。

　　“硕士毕业，很遗憾毕业前失明了，所以没有继续读下去了。”他曾经对于失明不得不离开科研事业用了一年多才完全接受，但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那段过往。

　　“嗯，我知道了，小馨妈妈当了很多年医生，看人总是带着一点职业病。她不是很赞同你们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吧，但是她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女人。我不是很支持也不是特别反对，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你真的爱她在没有将自己稳定下来前不许跟她结婚。”

　　对于陆晋松的这一番话九山十分惊讶，连连对着男人道谢，男人下意识地摆摆手。这一年，陈九山26，陆永馨23，结婚的事被她的父亲再一次严令禁止了，因为父亲觉得女儿还太年轻，不懂得婚姻意味着什么。

　　对面的年轻人身体不怎么健康，作为父亲不太赞同，但是性格不错，也没有因为不幸就自暴自弃，女儿真的喜欢就随她去吧，谁让他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呢。

　　病房门被撞开了，她本来是开了一条小缝想偷听，现在一个踉跄倒是进来了，尴尬地想再溜出去被父亲提着衣领往里拽了拽：“干什么呢？冒冒失失的，你这样的小丫头竟然还有人要你，我真是惊讶，一受委屈就哭鼻子，遇到事儿就六神无主。”

　　“喂，爸爸，哪有你这么形容你女儿的。”永馨脸刷地一下红了，气呼呼地直跳脚，房间里两个爱他的男人都笑了起来。

　　九山抬起手来朝她招了招手，永馨就埋头在他怀里当缩头乌龟，而陆晋松则表示自己还是回家哄自家母老虎去，让他们年轻人最近在她妈妈面前收敛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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