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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雪落无声
那样的配色和线条,也将在我的记忆中永不消逝,愈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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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春节长假的前一天,我被老板通知,这一批被裁掉的人,我是其中之一。
该来的总要来,我有心理准备。只是它来得让人猝不及防。幸好还一两家相熟的杂志还愿意采用我的专栏。我无法告诉父母,现在我终于成为一个彻底的自由职业者。
曼子很无奈,“单伊,你一向不会转弯,换了任何人也不会像你这么凄惨。”
“学业事业感情,我只求做到及格。”我说。
“是啊,别人看轻你又怎么样?表演清高是你的拿手戏。”她揶揄我。
我苦笑。人世无常,生老病死才是大事。等到患绝症或者临死的那一刻再去忧心吧。况且,除夕之夜能够与家人团聚,已经是一件不大不小的幸事。
今年的除夕,有旧年的瑞雪,但是没有旧年的四十寸液晶电视,也没有旧年的山珍鱼翅。只有一顿简单温暖的年夜饭。父母亲脸上的笑容是满足的。
陆续收到一些祝福,有一个电话是凉墨打过来的。
“单姐,新年好!”那头还有爆竹和尖叫声。
“新年好。”
“我在盲人学校和孩子们一起过年。”
她竟然在盲人学校过年。没有家的凉墨。我笑,“你们很热闹啊。”
“大家难得放烟火,但是很遗憾,只能听不能看。”她顿了顿,“徐大哥刚走。”
我微微一怔。不奇怪,他应该常常去看望凉墨。
“单姐,我们等下还有节目。”
我回神,“那祝你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凉墨笑着挂断了电话。
电视里在演出春节晚会,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喜剧也有□□,叫好声与鼓掌声被导演得恰到好处。一场排演过千百遍的喜庆热闹。人人演戏,连喜庆与热闹也是。
我却又开始想念一个人。万家灯火,此时他又在哪一颗里度过除夕夜?
总不过是我永远看不到的那一颗。已经决心忘怀的人,又何必这样记挂在心上呢。凡事牵绊不是单伊的一贯作风。可是,忘记又谈何容易?
后一个电话是建峰打来的。我微微有些吃惊,自从分手,我与他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现在他却给我打来除夕夜祝福电话。
“过得还好吗?”他的口气仿佛一位老朋友。
我以为我该记恨于他。但时过境迁,半夜三点半所想的事与清晨八时所想的事太不一样。我轻笑,“还不错。”
“我要去英国了。”
“那很好啊。”原来他的公司已经开到英国了,事业蒸蒸日上。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然后就没有了对白。我们并不是分道扬镳以后才缺乏对白。我只等着他开口道再见。
过了半晌,他说:“祝你幸福。”语气是真诚的。
“祝你财源广进。”我很由衷。
“我们还是朋友。”他很欣慰。
“是。朋友。”我说。
“那么,再见。”
“再见。一帆风顺。”
建峰现在生意越来越红火,很快会有一个更好的女子陪伴他左右,安静,多情,善解人意。或者那位女子早已经进了他的温柔乡。也许在他讲电话的时候,她正在为他煮一壶精致的蓝山咖啡。多么浪漫。
于是人人往高处走,只有自以为是清高刻板的单伊丢了工作。浪漫和诗意早已与我无关。我苦笑。
小客厅里面,笑星还在孜孜不倦耍宝逗笑,父母正看得起劲。我想,单家还是能回到从前的,一家人和和美美,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人活在世,万万不能太贪心,总不能指望得到所有的爱。
我叹了一口气。
“大过年的,叹什么气?”母亲递过来一杯银耳汤。
“又过一年,人再老一岁。”我对她皱皱鼻子。
母亲瞪我一眼,“你还年轻,居然比我还老态。你要是都嫌老,我们这些老太太怎么活?”
“我困了,”我摇摇头,“妈妈,我先回房休息。”
“先把银耳汤喝掉。”
“我不饿。”
“今天过年,况且你自己又不懂得补身体。”
我笑笑,只好一口喝干那碗甜腻腻的汤。听见父亲在身后对母亲说,“她都这么大了,你总还是把她当孩子一样。”
母亲说,“也不知是谁,在她小时候,追着屁股后头喊:小宝,先吃完这碗饭……不行,还要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还能听见父母亲在门外客厅里开开心心五十年忆从前。我心里发暖。在被子里躺下,却怎样也睡不着。我吃了半片安定,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被一个电话吵醒。以为是曼子打来骚扰我,翻开来看,却是何白。
“今天天气大好。”他冒出一句。
“有事吗?”
“我在你家楼下。”
我微微一惊,从床上坐起来。看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不到。“怎么早……”
“我有东西给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大小姐,我好不容易等到七点才给你电话。你赶紧下来。”命令似的。
叫人家清早在门外坐等,到底是不大礼貌的。我只好胡乱擦洗一番,匆匆套了羽绒衣就下楼。下楼就看见了何白。
他的车子停在一边,人却坐在旁边一张长凳上,的确已经等了很久。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微红,满身清寒的气息。
“没见过在车子外面挨冻的。”我说。
“这个送你的。”他递过来一个大礼品盒,对我笑笑。
我微怔。这么大的一个礼盒,除了包装洋娃娃送给少女,还能装什么?我笑问,“新年礼物?”
他脸上顿时流露出孩子样的局促,“算是吧。”
我接过来,没有托住那只盒子,只是轻轻一端,那淡紫色的盒盖就被我拿了下来。我立刻吃了一惊。那盒子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小的雪人,圆乎乎,胖墩墩,胡萝卜的鼻子,小红帽,叫人爱不释手。
“真漂亮!”我叹。
“这个……不是我做的。”他更加尴尬,眼睛看向旁边,却装作无谓。
我不禁失笑。这男人真有点可爱。
“很多成年人还会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去电影院看动画片呢。”我笑。
他抬抬眉毛,“刚才我用一盒巧克力跟那群孩子换了这个雪人。”
我转头,看见小街尽头有一群孩子,已经堆了好几个雪人,还有一堆燃放完的烟花残骸。拿这样的雪人当作礼物的人,大概天底下也只有他何白一个男人。不论是初恋,还是与建峰相处的时候,我从未收到过诸如面膜、耳坠或是雪人之类的礼物。像何白那样对我如此牵挂,我知道他是认真的,也带着深厚的诚意。
我忽然感动。但却知道自己无以为报。
我有些尴尬地客套一句,“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却来了精神,“是不是方便?”
我对他点点头,“顺便上去喝点东西吧。”父母习惯守岁,一夜未眠,现在在做早餐。
我们进了屋子,父母亲立刻招呼何白坐下。母亲尤其兴奋,倒茶递水不亦乐乎。
“怎么这么客气?”母亲笑盈盈,“过来吃口茶,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应该的。既是拜年,又是第一次来,恐怕我这样还有些冒昧的。”何白一向很得体。
父亲呵呵笑,“现在的年轻人礼数好。何先生是在哪个行业工作?”
“伯父太客气了,叫我何白就好。我现在在证券市场混五斗米吃。”
我突然一怔。与何白认识这么久,我竟然还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什么。而他却已经对我了若指掌。
“年轻人喜欢谦虚。”父亲说。
“是现在的生意难做。”何白笑。
“你们这一辈人机会好,随手一抓就是机会。当年就不一样。”父亲眼看又要开始忆苦思甜。
我说,“爸爸,时代不同,不能比较的。”
“你爸爸至今壮志未酬,所以看见年轻人事业有成,就开始感慨。”母亲揶揄他。
“老婆子赶紧去看看你的蒸锅,”父亲笑,“当心我们吃不上早餐。”
母亲站起来,又对何白说,“小何,你喜欢吃蟹黄粥还是八宝汤圆?我去多煮一些。”
“蟹黄粥。”我替何白回答。他不是会喜欢吃汤圆的人。
何白看我一眼,又一笑,满眼暖意。我有些局促。我是当他为好友的,但是只怕好朋友比男女朋友更难做。
“小何,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母亲刚起身,忽然又说,“年轻人也不该穿得这么单薄,大冷天你竟然起这么早,可得小心感冒。”母亲不住对何白嘘寒问暖,简直似看见了金子女婿。我既无奈又好笑。
“谢谢伯母关心。我不冷。”何白说。
母亲笑笑,又对我说,“伊宝,你来帮我看蒸锅。”把我也拉进厨房。
“伊宝,你跟何白进展到这样的地步,居然一直瞒着我。”母亲开口就不着边际。
我吐吐舌头,“谁跟他进展?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好朋友会大年初一清早来拜见对方家长?”母亲一副旧式做派。
“妈妈,你误会了。我和他是清清白白的。”
“你老大不小的年纪,怎么成日里巴不得跟男人扯开关系?”她瞪我一眼,“我看那位何白,对你是很上心。”
“妈妈,你用脚趾头看见的?”
“你总归是不小了,难得人家对你认真,一表人才又懂礼数,况且事业有成。”
“你前几天还和我说,伊宝,你跟建峰真是可惜了,人家是一表人才又懂礼数,况且事业有成。”我瘪嘴。
母亲叹一口气,“你啊,总不让我们省心。”
“妈妈,凡事不能强求。”人活在世,都属于缘分。爱与被爱,时常无奈。
“你难道守着我们一辈子?我们也没有多少年好活。”母亲越发感喟。
我连忙打断她,“该添水了。”
母亲才回过头去往蒸锅里添水。
我们从厨房出来,看见父亲与何白已经谈论到过几天在市中心的书画展。父亲很开心,眼角的纹路泛着光泽。他们有共同语言。
早餐过后,何白就告辞了。
母亲十分不舍,“你第一次来,总得吃一顿正餐再走。”
“父母也在本市吧?什么时候大家聚一聚。”父亲说。
何白轻轻一笑,“他们都不在本市。”
父亲有些诧异,却也没再多问。只是母亲仍想挽留,恨不得此刻人家当面向她女儿求婚,她才安心。可爱的母亲。
我送何白下楼。
“伯母的蟹黄粥煮得真是一级美味。怪不得你最喜欢。”他似乎还有回味。
我笑,“今天的不算好吃,因为忘记了加姜丝,味道没有出来。”
“但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一碗粥。”
“你吃山珍海味惯了,自然会留恋清淡小菜。”
他却不以为意,“山珍海味的时候,也要有心情才能尽心享受。”
我了解。他是活在浪尖的人物,所以每时每刻都绷紧了一根弦,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后浪拍在沙滩上。活在城市的物质与尘土中,哪里有那么多闲情去赏风景?
“路上小心。”我说。
“我以为你会像伯母那样留我。”他牵牵嘴角。表情竟然有一丝孩子气。
“何白,”我顿了顿,“我喜欢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而且你善良风趣。如果有一天你要远走他乡,我一定挽留你。”
他定定地凝视我半刻,终于松懈下来,只说,“上去吧,当心感冒。”对我一笑。
我也一笑,“路上小心。”
我转身上楼,把那个雪人放在自己卧室的窗台上。从窗口看出去,竟然发现何白现在才从楼梯口朝他的车子走去。
雪已经开化了。
我拉上窗帘,手机忽然又作响。还是何白。
“你还没走?”我说。
“差点忘记今天来的目的,是想请你去打保龄球。”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我想推辞。
“他们全年开放。”
“可我不会打保龄球。”
“那里有专门的教练。”他很执著。
我吐出一口气,“我们还有亲戚要去拜望。”
“刚才问过伯父,你们一家在本城没有特别的亲戚。”他笑,“你再不出去走动,当心发霉了。”
我很无奈,转身一看,忽然发现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她不停对我使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对何白说,“好。”
“我还在你楼下。”他挂断电话。
“伊宝,你简直太刻板了!”母亲大叹,“有几个女人在你这样的年纪还能遇到一个何白?”
我还没说话,母亲已经絮絮叨叨地打开我的衣柜,帮我挑衣服了。“这件太灰……这件款式太老……伊宝,你竟然没有一件喜庆点的衣服……”
“你知道我向来都很随便。”
“约会不同,是大事。”母亲很严肃。
此时何白还在楼下坐等,我赶忙套了一件羽绒衣就下楼。身后听见母亲的声音,“伊宝,换一件衣服再走……”
“不用了!”我朝她摆摆手。
可爱的母亲,我又不是去相亲。
下楼看见何白的车子仍然停在原处。他见我出来,就帮我打开车门。车里有老爵士乐和薰衣草香水的气息,空调的风慵懒温热,叫人沉溺。
何白在驾驶座重新坐下,对我皱皱眉头,“小姐,你又不是去泡温泉。”
我一愣,随即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没有梳头。散乱的长发蜷缩在羽绒衣的领子里,实在有碍观瞻。
“永远不指望你和我约会的时候会精心打扮。”他笑一笑,发动车子。
我莫名又有点局促,“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我得过且过得了。”
“但是偏有人不喜欢青花瓷,喜欢陶土罐。”他还是这一套。
“只怕陶土罐日后只有贬值的命运。”
“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他牵起唇角,“他不管她是尖酸刻薄古板老旧,还是像村野樵妇毫无风度,她总是好的。”
我已经习惯他挑着眉毛对我坦白感情。于是也玩笑地说,“一个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她对他关怀牵挂也是错,她掏心掏肺也是错,她活着死了都是错。”
“果真我们男人在你眼里都是胡兰成。”
“自己爱自己才最安全。”我从来不相信长久的东西。
他摇头,“你早就顽固不化了。”
我没再接话,转眼去看窗外。粗糙的尘埃还在风中翻滚,似乎今日又一场雪。我又想起徐衍之。那晚天空也在飘雪,我在公寓楼底下和他相遇,至今仍然似梦一般。很多人,匆匆擦肩,只剩下想念的命运。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我叹了一口气。
车子很快到了保龄球馆。果真那里还在营业。何白领我进去,已有服务员迎上来,叫一声“何总你好”,毕恭毕敬地安排贵宾室。只是走过我身边,难免诧异。因为我实在不修边幅,棕灰色羽绒衣好似制服,一张脸清汤挂面,棉布裤子没有熨烫,皱皱巴巴。即便是何总的秘书,也不该如此邋遢的。
被两名美丽的女服务生多看几秒,我立刻有点窘。
以前因为公事也出入过保龄球馆,但我基本上是坐在一旁当观众,从没碰过球。这回仍然只是当观众。我知道何白邀请我来,并不只是打球。他向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一个人打了两局,见我实在不动,只好坐到旁边来,“如果你这个人不是这么闷,恐怕早已轮不到我来追求你。”
他又来了。
我笑,“任何男人和我在一起,都会闷。”
“果真,你只对你喜欢的东西感兴趣。”他站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他眼中有些微的神秘。
我也站起来,终于解脱。
“我知道你是考虑伯母的意思,所以不得不和我出来挨过这一天。”他朝我扬起眉毛。
呵,他什么都知道。大概他也深知,单伊的母亲视他为乘龙快婿,巴不得此刻就将女儿嫁出去。
我无奈地笑笑,“你什么都清楚。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朋友。”
他扯出一丝笑。有些苍凉。
离开球馆,他将我载到一个美术展览厅。那里门厅紧闭。
“这里现在还没有开放。”我说。
“馆长是我的朋友。”他自顾自下车,然后帮我打开车门。
不错,无所不能的何白,大概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办不到的。我只得跟着他从侧门进去。
刚走进展厅,立即满眼惊艳。
那些米灰色墙上,挂满一幅幅画。粗线条,棕灰色为主,每一笔线条苍翠欲滴。那些树与人物,只几笔勾勒,却神色青葱地向你逼视,就如童年的风筝,漂浮在记忆中时远时近。转过一道弯,却又变成一色的青黑,色彩浓重,束缚与绝唱,挣扎与幻想,如同生灵的哭泣,透过画框中吝啬的光线,与你凄厉地对视,叫人发寒。再转过一道墙,却只剩下了细瘦的那些暗红色线条,大片的苍凉,却略带温馨,仿佛一个远足的人终于到达命运的终点,站在夕阳的山坡上看整个天地。没有欲望,甘愿悲怆。又仿佛一个逐日老去的女人,在寒冷与温馨中越发慈祥,渐渐驼了背。双目却依然明亮。
这里没有警卫,没有衣冠革履的观众。只有画家的眼睛,远观悲喜,远观人世尘埃。又好像是做梦,叫人闻见每一个时期的记忆芬芳。
我大叹,“妙极了!”
“就知道你一定喜欢。”何白笑。他微微有些得意。
“我实在很有眼福。”我知道这家美术馆还从未开放过。
“他们一周之后开馆时,才展出这些画。”何白轻轻说,“作者是一个流浪画家,现在已经去世。”
我不禁黯然。“他叫什么名字?”
“无尘。这是艺名。他一生潦倒。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姓氏和来历。”
是,流浪的人不需要名字。
“如果他还在世,”我很惋惜,“他自己回顾自己的这些作品,一定也会暗暗惊讶——好像有许多个无尘,每幅画每一寸线条里,都有一个他在,一笔笔油墨停留,凝视着我们这些陌生人。这么多作品,竟然全是他一个人画出来的。”
“宝黛钗以至大观园上上下下的诗词,也都是曹雪芹一个人写的。”何白说。
我笑笑,这不像平日里的何白。“我记得你并不是文艺青年。”我揶揄他。
“要追求一个文艺女青年,我自然要下一点功夫。”他抬抬眉毛,又是那幅翩翩不恭。
我又觉得好笑,“要知道世上有三种人,你不能和他们在一起:酒鬼,赌棍,文艺青年。如有失误,自认倒霉。”
“哈,”他笑起来,“哪有人像你这样,恨不得希望满世界的人都避开自己。”
我耸耸肩,一笑。
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糟糕,竟然在展厅里逗留这么长的时间,错过了一家人的团年饭。而母亲竟然没有打电话来叫我回去吃饭,可见她心里认定何白,甚至巴不得我与他比翼双飞再不回家。世上的慈母千千万,偏偏单伊的母亲最热衷女儿的终身大事,其他一概省略不计。
我哭笑不得。
走出展厅,仿佛从另一个世界走出来,又是一番天地,重回尘世间。我想起徐衍之,当时他替我设计的那个阳台,也是游离在这个尘世之外的另一个空间。那样的配色和线条,也将在我的记忆中永不消逝,愈加深刻。
何白也才意识到错过了时间,于是说,“我该请你吃饭。想去哪里?”
“不知道约克咖啡馆现在是不是还营业。”我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那就去约克咖啡馆。”他问也不问,径直让我上车。
车子刚刚开动,我就接收到一条短信。我向来很少与人用短信通讯,无谓地打开一看,心里却重重发抖。
只有两句:新年快乐。现在能否见一面?发件人是徐衍之。我收起手机,觉得心里仿佛有万丈的波澜在翻滚。
气温骤然降下来,化了与没化的雪片,都在马路上冻住。
雪又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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