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陆成江

　　排好队后陆知航转头看依旧站在最后面的江行，这才想起来之前校医说他发烧起来有多疯，估计被他送过来的时候也容易不到哪去，伸手摸了摸后颈跟江行说：“谢了，把我送到医务室。”
　　江行正在走神，听到他和自己说话，愣了下才看了他一眼，说：“不用谢。”

　　尽管知道这事有些太过于夸张了，陆知航还是有些在意，左右看看，凑到江行耳边压低了声音问：“老头说我要拉着他跳舞，真的假的？”
　　他甚至不用听到回答，已经从江行顿时凝固住了的表情知道肯定没这回事了，这才终于放了心，“就说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丢人事，多大岁数了还跟我胡扯。”

　　江行说：“你一进门看见校医就先骂了句。”
　　陆知航又靠墙站直了，“这才正常，我听他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一地。”
　　江行缓缓看向他，“然后你就说老头你给自己喂药了？怎么绿了。”
　　陆知航：“……”我有点笑不出来。

　　江行朝外探点头，垂眼就能看见排在楼下的班级已经一队队散乱地跑出去了，在这个视角看过去就犹如栅栏里放出去的一群鸭子。他随意地开口问：“你待会儿要念检讨，知道吗？”
　　“知道，就是不清楚谁给我写了一张，不要白不要。”陆知航“唔”了一声，想想说：“学生会应该先知道要写这个，说不定是里面我认识的人吧。”
　　江行也不知道自己在看远处的什么，他现在有些心神不宁的，敷衍地附和他：“嗯，可能吧。”

　　趁着做操开小差的间隙陆知航拿出纸临时抱佛脚的默念了几遍，听到主席台上老师叫到他的名字，才迎着一群看好戏的目光走上了台。
　　“尊敬的老师，同学和校领导好，今天，我写下这份检讨书，来表示我认识到我在布告栏上写字行为的过错，我没有牢记校规，违背了学校的规定。但我们作为学生就应该完全的听从学校的安排……”

　　如此严谨规范又符合他流水站式风格的检讨，而且居然不是自己都要听烂了的版本。老沈站在操场上都快要感动哭了，这个平时总不让人省心的终于安分了一回。

　　“所以，我希望各位可以原谅我的错误。”陆知航照着念完最后一个字收起检讨书放在身侧，但却没有放下话筒，他看着底下密密麻麻嘈杂的人群，视线停留在一处时眼神更是冷了下来。
　　“最后我想再说一点。”
　　江行抬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了。

　　陆知航满不在乎地说：“学校不管这些事没关系，我明知故犯就是想让更多人看清这女的是什么样的人，如果知道要被通报批评站这检讨，我也不后悔我之前做的事，就这样。”
　　他说完就转身去还话筒，见那位老师气得指着他“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把话筒往地上一搁就下台了，还顺手把揉成团的检讨书丢进主席台一边的垃圾桶。
　　这一番话却引起全场的哗变，站在主席台后边的老师赶忙拿起话筒喊了好一会才让他们稍微小声点。

　　台上老师拼命控场，但江行感觉自己是静不下来了，来这学校以来不管是什么多让他不舒服他都能忍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火气上来了。
　　我就奇怪他为什么跳了很多表示后悔的句子，原来是留着最后反转。
　　他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看不到别人对他的好就算了，还肆无忌惮地做事，不顾后果的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跑操因为刚出现的意外稍微延迟了一点，江行憋着气走到空无一人的林荫小道，庆幸陆知航不在，站了几秒刚想走，就听到背后有人跟他说话。
　　“是你啊。”
　　江行转身根据声音抬头，就看到前几分钟还冷着脸在主席台上大放厥词的陆知航坐在榕树粗大的枝干上，边晃着腿跟他笑笑招手。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江行看得出来，他身后的阳光穿透过重重枝叶，仍旧能把他圈在这样温柔的光芒中，让人移不开眼。
　　江行愣在原地，原本攒了一肚子的气就因为某人朝他笑瞬间散了。

　　陆知航低头往下看了看，“我下去了，你让着点。”
　　江行往后退了一小步，但还是在陆知航抓着树枝跳下来的时候上前扶了他一下。

　　“谢了。”陆知航拍了两下他的手，一咂嘴说：“就怕那帮学生会的带着八百年单身的苦脸拿绳子来绑我，早说是你我就不上去了。”
　　“你手伤着还爬树？”江行抓住他想伸回去的手腕看了看，“还把绷带拆了一些，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我就只是蹭破了点皮，是那老头太夸张了给我包的跟粽子一样，一点都不方便。”陆知航把手又往他那凑凑，“我真没骗你，要不我全拆了给你看行不行。”

　　江行按捺住想对面前晃来晃去的手一掌拍下去的冲动，只是压住他的手，问：“没事？那会谁疼的又哭又骂的？”
　　陆知航一个使劲把手抽回去，勉强对他挤出个微笑说：“我跟你讲要不是是你把我弄到医务室，刚刚我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揍你一拳让你知道我手真没事，感谢你的滥好人行为吧江同学。”

　　半晌，江行才闷闷地说：“疼你也该。”
　　陆知航奇怪地看他，“你这怎么了，我惹事又不是你惹事，自己瞧瞧你脸有多臭。”
　　江行反驳他：“我是因为……”
　　他话说到一半又收回去了，陆知航问：“因为什么？”

　　因为你把我的用心不当回事。
　　江行没能说得出口，他想想，其实那些都是他自愿的，相当于强行给陆知航的，难道一个人对你好，你就必须也对这些好上心吗？
　　他转而有些无奈地说，“你要是不说那些多余的话就不会变得这么麻烦了，这下扣学分肯定逃不了了。”

　　陆知航听完他说的几乎是瞬间就变了表情，靠在墙上，“我又不在乎这些。”
　　江行也拿他没办法了，“你……我都不想说你了。”
　　“那就别说。”陆知航从兜里随便摸出一颗糖给他，“吃糖。”
　　“你还随身带糖？”江行剥了糖纸塞进嘴里，“唔，菠萝味的。”

　　“没有，是张扬之前买的……”陆知航不继续说了，“现在没用了，给我拿走吃了，你还要不要。”
　　“那你再给我点吧，帮你分担一些悲伤的回忆。”江行伸手摊他面前。
　　陆知航被他的话逗得笑了笑，从兜里掏了一把糖放到他手里，“都拿去吃吧。”
　　江行看着手心里五颜六色的糖，“样还挺多。”

　　“对了，怎么是你来啊？”陆知航问。
　　“怕了你的脾气，说我讲理，所以打发我过来了。”江行不客气地把剩下的糖揣进兜里。
　　陆知航一扬眉，“那他们眼光还真行，挑了个不会记的你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记你？万一我真不讲人情呢。”江行突然在兜里摸到一颗没包装的糖，拿出来看好像是药，问：“你的？”

　　陆知航接过看看，“嗯。”
　　“发烧的药？”
　　“好像不是吧。”陆知航往兜里摸摸，找到那个用纸包着的药，“止疼的，退烧药还在我这。”
　　江行看了他一眼，“少吃点这个，不治本还有副作用。”
　　“知道，想吃也吃不了多少了，我都丢的只剩下几颗了。”

　　安静了会儿后，江行说：“说起来你跟他们还挺熟的。”
　　“没有。”陆知航头偏向一边，说：“学生会里的人我只认识一些，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那班里的人，算是打了也不想认识么。
　　接着陆知航就说了一句跟他想的一样的话，“至少学生会里那些书呆子好相处多了。”
　　江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得到听不到。

　　陆知航突然转移话题，“对了，我写那字的时候看见考试成绩出了，往第一一看，刷子差点没给我扔出去，你居然六百二十几，牛啊，我往下边再看就是四打头的了。”
　　现在如果还要说得多谦虚实在是没必要。江行也顺着他的话题跳出压抑的情绪，朝他笑笑，“多亏了你那时候传纸条帮我花掉了我考完没事干的三分钟。”
　　“你这人，跟他们说的还真不一样，就这几天吧我就觉得你是一事多，话多，想的东西还特奇怪的人。”陆知航语气轻松地说，“不过你这样的人，还不赖。”
　　江行问：“那我现在，是你的朋友了吗？”
　　陆知航一本正经地问：“你能帮我扫地吗？”
　　江行：“……”

　　陆知航看他的表情一下子憋不住笑出声：“你这么认真干嘛，开玩笑的，我其实不在意这些名头，只要你跟我合得来玩得好，我就会把你当朋友，你的话，大概就一半一半吧。除了你到哪都吸人这点我不太喜欢，其他还挺好的。”
　　“你很讨厌他们？”江行问。
　　陆知航一耸肩，“不是我讨厌他们，是他们讨厌我。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我不想做，就算被他们怎么说我也不会改的，我性格就这样，反正我也不想跟他们靠多近。”

　　“可是你很好，跟他们说的完全不一样。”江行侧头看他。
　　“你不也跟他们说的不一样吗，不良生？暴力狂？”他看见江行挑了挑眉，才继续说：“所以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只要我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就行了。”

　　江行一下咬碎嘴里的糖，菠萝味的糖浆带着一股浓郁的酸甜味充斥他的味蕾，“但他们说的一些事我真的做过。”
　　“谁没犯过错，只是都会把那些错误藏在心里。”陆知航垂眼看着一片枯黄的落叶飘飘零零掉进地里，被铺青叠翠埋没的不露声迹，“做得比你还过的人多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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