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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
那个在某些方面有点迷之天然的孩子,黑尾还是在午饭时才从别人的交谈中知道了她的名字。
西谷朝。乌野的一年级生,这次似乎是作为见习经理跟来的。
西谷……?
猜测很快就从山本那儿得到了证实。那孩子是西谷夕的妹妹。
诶,是兄妹啊。黑尾不免将那个乌野的自由人与她放在一块儿比较。
他与乌野的那位二年级自由人不很相熟,对他的印象只有在赛场上他有这家伙有多么难缠。但是,从他和山本混在一起玩的开心来看,应该是和山本那样一类的“单细胞”。
黑尾悄悄看了一眼独自一人站在盛饭区百无聊赖的女生,对将这对兄妹的性格归为一类的做法持怀疑态度。
下午的比赛时,黑尾抽空注意了一下场下。
果然。黑尾只想说果然。
那孩子跟“单细胞”完全不沾边——“不是单细胞”的意思,并不是夸她像他一样待人热忱、像福永那样稳重可靠、像夜久那样事事操心。
这根本不是在夸她。
她不是“单细胞”那类,而是看上去比单细胞更差火的一种。
怎么形容呢,黑尾不知道怎么用词来形容。硬要说的话,黑尾只能想到一年级时,在球队里遭到不公待遇、只能默默蜷缩成个球的研磨。
区别在于,她身边并没有“小黑”。
音驹没有经理,而乌野这次却来了三个。这或许就是山本心里不平衡的缘由。练习赛时,经常是扎着小辫子的短发可爱女生坐在记分牌边,帮乌野计分,而高个子戴着眼镜那个则站在教练身边,手中常抱着手写板,每一球都会低头划上几笔,显然是在记录比赛信息。
大家都有事情做。但他上午遇到的那个孩子,则就不那么合群了。
乌野的另外两个经理在各自忙碌的时候,她大部分时间都百无聊赖地站在旁边,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跑腿——搬水、送毛巾等杂事。
球员们下场时她便分发灌满的水杯,上场后她便将四处乱放的水杯一个个收捡起来,重新灌上水。
球员们为了马上开始的比赛并不会喝很多,大多数杯子都只是少了几口的水而已,有的甚至都没动过。即便如此,她每次也都会抱着布筐,稍远地靠墙坐着,固执地将它们挨个儿抽出来,拧开查看。检查好的便一个个排在一边,一筐子水杯都补了一遍水后,再一个个码进筐子。反正,总是要确保所有杯子的水都必须满到杯口。
灌满水杯,发给大家。这仿佛就是她的全部任务。
怎么说呢。可能是身边有个自闭儿童的缘故,黑尾看到这样的后辈,总会有种戳心窝子的感觉。
“啊……研磨一年级时也是这样呢……”他走神地暗暗想道。
如果让清水知道了刚借自家双人拦网的指尖打了个漂亮的打手出界的音驹主将心里正在想的事情,估计也会一脸郁闷。
小朝这学期只来过不到一周的时间,这是事实。怎么计分、怎么看球、怎么观察她都没来得及学。即使她有心帮助一下后辈,打练习赛时实在忙碌,也无能为力。
这时,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手机与大腿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布料,悠长的三响震动仿佛透过了皮肤,直达肌理深处,清晰地昭示着存在感。
腿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应是line有消息了。但是手机的主人却仿若丝毫未觉察般,根本没有拿出手机查看的意思。
小朝坐在场下,耳边全是体育馆内防滑橡胶鞋底摩擦木地板的吱吱声,以及球员有条不紊的呼喝与脚步声。在这炎炎夏日,少年们的青春迸发着热情与活力,空气似都要被烧起来了——不过,这样的感觉可能是客观事实。
球馆内只有顶壁附近的一圈有支起的窗玻璃,以及靠近地面墙边的两排通风口。球馆内容纳着这么多的人,呼吸着,奔跑着,没有空调,也没有充足通风,较场馆外不仅更闷,温度也确实更高。
像个蒸笼一般。闷热得呼吸困难。
手机又震了震,这次差点震掉出口袋。
小朝正弯腰搬布筐,又得手忙脚乱地捞住手机,差点没把筐子砸了去。
“……啧。烦不烦人啊。”
她单脚站着,抬起一条腿堪堪稳住了布筐,一手胡乱将手机往口袋深处狠狠塞了塞,重新端稳了布筐。
和音驹的比赛结束了,乌野又是华丽丽的惨败。从场上喘着气下来的男孩子纷纷接过水杯仰头灌。
“好了好了别喝太多!等会儿惩罚的时候冲不动了可不行!”队长泽村拍了拍手,将队员们赶出了场馆。
下午将近两点,气温最高的时候,乌野开始了集训第一天内第六次的清爽后山深绿坡道冲刺惩罚。身着红色马甲队服的音驹一个个站在门口吹风休息,手里拿着运动水杯,顺便旁观。
经理们暂时结束了一个阶段的工作。黑尾看到乌野的另外两个经理站在一边悄声交流什么,那个不合群的孩子则依旧默默捡拾扔的到处都是的水杯。
嗯……总感觉,有点可怜的样子。
“研磨?”黑尾不禁唤了一声。
“嗯?”音驹二传正坐在台阶上喘气儿。打一天的练习赛对体力的消耗实在太大,现在下午第一场才刚结束,他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你这次来带了几个游戏机?”黑尾问。
“……啊?”
研磨怎么都没想到黑尾会问这个。话说,小黑什么时候问过他的游戏的事情?于是研磨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啊……这个……”
问题问出口后,黑尾才发觉自己的想法太过理想当然。
那孩子确实跟一年级的研磨有一点点像,但是也不可能就等于研磨。研磨爱玩游戏,他可没见过有过哪个女孩子也那么钟爱这个东西。
“前辈们在聊什么呀?”
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欢快的声音时,黑尾还在考虑别的事情。
黑尾回答:“在聊……”
不过他不可能将话说完。因为像这样随便插进前辈们谈话的后辈,是欢脱问题儿童的几率会比一个乖巧后辈要大很多。
“研磨前辈,下一场给我双快的信号吧!”长手长脚的俄罗斯混血大猫猫根本不管自家主将是否在说话,或者自己打断是否很无礼,他唰地戳到研磨面前,自信地拍着胸脯道,“按练习来绝对没有问题!我的双快加入进来,绝对会成为音驹的一大强劲新生力量!”
黑尾:“……”
研磨坐在台阶上,抬头望了他半晌,别开了视线。
“不要。”他蜷成一团,整个人都在抗拒这个提议。
列夫遭到了一棒当头重击一般唰唰唰退了好几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似乎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为什么?!”
“……”
音驹的二传根本懒得对笨蛋做出任何解释。他看都不看一眼,拍拍屁股,径直起身走回球馆去了。列夫还想说点什么,一只手却搭上了他的肩。
“列夫。”背后传来了主将阴森森的声音,吓得他打了个激灵,定在了原地。
“不说你平时训练双快的成功率也才不到百分之五十,根本无法使用。再说,”不用回头,列夫就能感觉到前辈凉飕飕的注视,“你还在想双快?集训前不都跟你说过?你这个夏天的课题是什么?才第一天就忘了吗?”
这个夏天的课题是接球。但是除非被摁着脑袋绑起来,列夫永远不会主动接受这个课题。于是他嘴硬道:“……练习接球跟下一场加入双快不冲突呀!即使训练的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五十,但我是那种实战成长型的选手!如果将双快应用在实战中,我的进步速度将超乎前辈的想象!”
黑尾:“……”
实战成长型选手……?难道不是专注搞砸实战15年的单细胞生物吗?还超乎他的想象……确实超乎他的想象。下限一次次被突破这种事情,在遇到这家伙之前是真的没想象过。
“……双快别想了。”黑尾努力忽略了额头蹦的欢快的青筋,“今晚的自主练习我练你接球。如果敢跑……你可以试试。”
“……”
时间很快来到了傍晚,一天的比赛全部结束了。
第二体育馆,最后一场乌野和枭谷的比赛仍是以乌野的惨败告终。
“鱼跃一周!”泽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大声道。
“是!……”
周围传来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大多数人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喘着气,默默跟着队伍趴下做鱼跃。
清水带着两个一年级的后辈将赛场清理干净后,低头整理今日的比赛记录,却发现交给仁花记录的部分在第三场几分有所缺失。
于是她抬头唤道:“仁花,你的记录有一个地方不太清晰,你能过来一下吗?”
仁花正和小朝一起将折叠椅收起码放回器材库,闻言连忙应了一声。小朝点点头表示没关系后,她便道了句抱歉,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转身朝清水跑来。
清水点了点图上绘得乱七八糟的线条,问道:“你这画的是什么意思呀?”
“呃……”仁花的脸唰地一下子红了,想拿过本子,却又不敢从前辈手中抢,于是徒劳地手舞足蹈了一阵子,直到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蠢后,才悻悻地将四肢摁住了。
“……这个,这个是……”她紧张地搓着手指解释道,“……枭谷那边在第三局有几分采用的战术……我有点看不懂……所以……只是将球员的跑动记了下来……
“就是……二号位和三号位的……全都向四号位跑动……与此同时后排又有一号位钻出来准备进攻……还有一直作为主要强攻点的四号位……呃……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在意四号位了……这个战术在第三局用了好几次,每次扣球的人似乎都不一样,所以有点搞不懂……”
仁花指着本子上记录的杂乱的线条,根据记忆笨拙地解释着。
“嗯……你说的可能是双背飞、还有前排掩护后排进攻吧。”清水说道,“至于四号位……”
她想到情报上枭谷主将的奇葩的情况:“……这个战术应该没有四号位主攻的参与。”
“为什么?那个4号不是进攻中心才对吗?”仁花疑惑地问。
亏她一直在分析那个4号的作用来着……
清水正想回答,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因为我们的主将,是一个爱耍小脾气的任性家伙呀~”雪绘轻轻笑着道。
清水和仁花一齐回头望去,却见是枭谷的两位经理,雪绘和熏正并肩朝她们走来。
清水道:“啊,是雀田同学和……”
“清水前辈不用那么见外啦,都做了一整天并肩战斗的战友了,叫我熏就好。”较高的那个抢着说道。
“雪绘。”另一位也微笑着道。
清水笑了起来。
“熏,雪绘。”她改口道,“今天的比赛十分感谢你们的指导。枭谷真的是一个非常强大且优秀的队伍。我们学到了很多。”
“彼此彼此啦~”雪绘笑道,“乌野进步真的太神速了,相比起上次简直如脱胎换骨一般,我们全都震惊了呢。看来你们有一个十分充实的暑期。”
“啊……这个,确实是的。大家都很不容易。”清水想到期末,大家各自的训练,以及在练习时造成的各种矛盾与冲突,不知如何说起,只能报之苦笑。
“唉,你们每一位的进步空间都很大,不如说潜力无限,但是我们,就别提了唉。缺点显而易见呀。”熏叹气道,“就像刚才仁花说的——啊,我直接叫你仁花可以吗?”
仁花一愣,直到三位前辈将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这才意识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啊……!”她连忙道,“当然可以!是、是鄙人的荣幸……!”
鄙人……
前辈们共同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个正式到有点奇怪的自称。
“……仁花刚才说的就是这个问题。”熏无奈道,“我们的主将,别看他打球风格强悍,平时嗓门也大,其实很玻璃心的呢。跟闹别扭的小孩一模一样。”
“第三局就是因为——还记得吗?第二局你们死死咬住最后扳回来的局末,木兔前辈因为这个闹脾气了,觉得自己作为主将失职了,于是第三局拒绝扣球,所以在前半场基本没有参与过进攻。”雪绘道。
竟然因为这个便拒绝参与进攻吗?啊,所以第三局他们才会突然转变了风格,采用了之前从没用过的战术啊……
仁花瞪大了眼睛,悄悄倾听着前辈们的交谈。
“说起这个,我们队里也有呢。”清水道,“就是日向和影山……”
“啊,我知道。”熏兴奋地道,“是那个吧?乌野的一年级怪人组合。可是……诶?”她略一思考,疑惑道,“……今天……好像你们的一年级配合并没有使用很多呢。”
清水无奈地道:“是的。因为他们两个闹矛盾了。自从上次周末的远征后,他们便分开练习了呢。平时互相连话都不说。”
“诶……”
仁花想到那天晚上日向和影山的争吵与打架,但是依然坚持着各自寻求解决方法的那两人。
“我在国中时,男子排球部只有我一个人,所以从不知道一个‘队伍’是什么感觉。”发生打架事件后的那天晚上,日向在分别的路口曾对她说。
日向看起来很难过。他的脸被影山打伤了,贴着创可贴,耷拉着脑袋,和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低。这与他平时冲满活力的声音大相径庭。
仁花也不怎么理解日向口中的“一个队伍”是什么感觉。毕竟在此之前,她从没参加过任何社团活动。
但是日向看起来,真的非常难过。
而她作为朋友,却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即使日向帮助了她那么那么多——日向本人可能都浑然不觉,但是若没有他,她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地融入球队,也不可能第一次勇敢地下定决心,担任乌野男子排球部的经理——即使日向是她如此重要的朋友,在日向遇到困难时,她却只能站在原地提心吊胆,观望着他与影山的关系持续冰冷。她除了尽所能地帮助影山训练传球之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甚至,她连自己遇到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
“一定会没事的……”仁花不禁喃喃道,“我们都在努力,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仁花?”清水诧异地唤道。
“……诶?”仁花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三个前辈都正疑惑的望着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话。
“啊……这个,我是说……”她慌忙摆着手解释道,“……我指的是日向和影山,他们一定会和好的!怪人快攻也一定会复活!”
“仁花怎么还在之前的话题上呀?”熏善意地取笑她,“我们刚才在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呢。”
仁花傻傻地望着她:“去哪里?”
两个枭谷的经理前辈对视了一眼,抿着嘴笑起来。
“仁花刚才在走神吗?想那两个男孩子的事情想的这么认真?”雪绘调侃道。
——糟!糕!了!
仁花望着两个前辈乐不可支的模样,脑子轰隆一声雷炸响,心里的小人儿在疯狂尖叫挠墙。
她犯了与前辈交往的重罪之不认真倾听且牢记前辈们的话语这一条!她将来走上社会,也会因没有记住前辈们交代的事情而被同事排挤!纵式社会!最后被公司开除,流落街头,迫不得已乞讨为生,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
“咳咳,仁花,”清水提醒她,“我们刚才在说,晚饭后邀请其他的经理一起制作一些饭团。”
“因为很多人都会自主训练的样子嘛~”雪绘笑着道,“因为是集训,体育馆会开到很晚,自主训练结束后球员们饿肚子就不好了。所以做一点饭团以备时需,如果有人饿了可以当作夜宵。”
仁花呆呆地望着这位枭谷的前辈,只感觉她温柔的微笑下似有圣光环绕,仿佛天使降临一般。
前辈,真的好好……!
即使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仍会想着自己能为疲惫的球员们做些什么……她都快累瘫了呢!只想洗个澡坐在房间里吹电扇……
“仁花?”清水再次唤道。
“……啊!”仁花慌忙应声,唰地鞠躬道,“我当然愿意……!能和前辈们共事是鄙人的荣幸!请不吝赐教!!”
……鄙人?
这孩子,刚才是不是又自称鄙人了?
还有“共事”、“不吝赐教”什么的……只是一起去做饭团而已……?怎么感觉他们是准备去签几千万的合同……
枭谷的两位二年级经理迷面面相觑。
“啊哈哈哈……”清水尴尬地笑着打圆场,“……既然如此,我把小朝也叫上如何?虽然那孩子家政不太行,但是把她独自一人扔在一边也太可怜了,还请各位担待……”
“‘小朝’是……”雪绘疑惑地道。
“就是那个孩子啦。乌野的另一个一年级后辈。”熏连忙提醒。
雪绘顺着她的暗示看到了不远处默默收拾东西的矮个子短发女生后,恍然大悟道:“啊,是她。真是不好意思,突然提起名字,我一下子没想起来……是西谷同学吧?我记得她和乌野的自由人是……”
“是相差了一年的兄妹。”清水笑着接道。
“诶,竟然是兄妹吗?我第一次知道!”熏惊奇地道。说完,她略一回忆“乌野的自由人”,想到了那个存在感很强的矮个子男生。
“……啊,是感觉蛮像的。他们的眼睛。”她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乌野的自由人很厉害,今天中午还听小见前辈在感慨后浪的力量。说‘不留神的时候就已经被打下去了’呢。”雪绘笑道,“西谷同学看着也是个很可靠的孩子,果然不愧是兄妹呢。”
“啊,这个的话,”清水招招手,示意小朝过来,闻言不由无奈地笑道,“虽然她和西谷是兄妹,长相也有相似的地方,但是性格方面就不完全相同了……”
小朝独自一人将折叠椅收好一张张码进了器材室,又坐在一边收拾球员们脱下来的背号马甲。听到清水前辈在叫她,这才抬起了头。
……这是在叫她?
小朝狐疑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朝他们走去。
叫她做什么?看她们聊的这么开心,应该不是经理工作之类的事情。
——既然不是工作,那叫她做什么?
“清水前辈。”小朝走到近前,唤了一声。
仁花悄悄低下了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朝过来了自己要低头避开视线。她只盯着她的脚尖,看着她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了她不远的对面。
“小朝,”清水温和地道,“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就好,你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差不多做完了。”
小朝的声音淡淡的。这么平静的小朝,竟让仁花产生了陌生的感觉。
这是自远征以来,她第一次离她这么近。大巴车上她和清水前辈坐在一起,小朝一个人坐在单人座位上;一整天的工作下来,她也成功避免了工作上与她的交集。
小朝可能不愿意和她说话吧。
仁花默默想着。
她有不足之处。因为她的自卑和懦弱,还对小朝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地消极地沉溺在自我否定之中。
不过,村民B也有村民B的战斗方式。
她没有小朝那样过人的天赋,也没有日向那样坚定的意志,那就必须自己努力拔腿向前走。她只有这一个选择。
只要她不再是那个自暴自弃地对小朝承认“我就是这么懦弱的家伙”的人,那么小朝,是不是就会回来了呢?
这是她得到的答案。她会努力的。
仁花这么告诉着自己,这才渐渐放松了下来。
“小朝,我们刚才正在说晚上的事情。”清水说道,“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小朝回答。
能有什么安排呢?大家都在森然校区里,也不可能自己一人跑到校区外的陌生地带瞎逛。大晚上的,逛丢了还麻烦别人来找。
“那你愿意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做饭团吗?”清水邀请道,“我们会一起去。如果自主练习后有人饿了的话,也不至于饿着肚子去睡觉。”
……饭团?
小朝有一瞬间的发愣。
这时,她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当然了,如果你累了的话,休息当然也很好。”也许是看她的表情不像很积极很情愿的模样,熏连忙抢着补充了一句。
“晚上没什么事做不是吗?”雪绘笑眯眯地邀请道,“既然如此就一起来嘛~也不需要做的很多,就当是女子饭团交流会啦~”
小朝并不是不情愿,只是她实在没想过,她们来找她,会是这个事情。
手机又震了一下。
体育馆里十分喧闹,除了小朝自己,没人听到她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的声音。
她说道:“……当然了,我会去的。”
……
“那,我们就先走了。”体育馆门口,清水嘱咐她,“你把这些送到第一体育馆去,就赶紧来吃饭吧。”
“麻烦小朝啦~”枭谷的雪绘摆摆手,笑的俏皮可爱。
“没关系,本来我也要去第一体育馆拿包的。”小朝回答着这句不知道说了几遍的解释。
仁花跟在清水身边欲言又止。但是小朝正低头将装满了排球的网兜背在背上,并没有看她。直到前辈们纷纷转身离开,仁花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她扭头追着前辈们跑远了。
第二体育馆内灯火通明,光明的室内充满了自主训练的球员们的喧闹声。那光太亮了,亮得室内几乎盛不下去。高高的玻璃窗,脚边的通风口,大敞的门边——明亮的灯光便寻着这些出口,一丝一缕溢出来,还混杂着胶鞋摩擦木地板的吱吱声响与运动员们的呼喝。体育馆外黑漆漆的草地被投上了门框形状,其中影影绰绰,那是运动员们闪动的影子。
小朝就站在门口,站在阶下,站在门口向外透出的光亮之中。她目送着前辈们和仁花渐渐走远,女孩们嘻嘻哈哈的说笑声也逐渐消弭在了凉爽的晚风里。
她挠挠后脑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低头点亮了屏幕,转身慢悠悠朝第一体育馆走去,边走边看。
一天下来,足足有十几条未读消息。发信人那栏写的都是同一个名字——“中村枫”。
小朝望着一排下去整齐划一的“中村枫”,过了良久,她才点开,一条条翻看起来。
……
上午9:07。
“前辈,日安。昨天全国的半决赛中,南野前辈获得了季军。虽然她不愿意让您知道,但是就当我自作主张吧,我觉得她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上午9:51。
“前辈,有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几经犹豫,还是决定向您发出疑问。失礼了。请问您为什么没有参加今年的全国大赛呢?”
下午14:24。
“前辈,我听南野前辈说了约定的事情。这与您不再去道馆有关系吗?不好意思,我很久之前就去道馆找过您了,但是却得知了您自升上高中后便再也没有去过道馆的消息。我有话想对您说。如果您有时间,能不能抽空见我一面?”
下午16:48。
“前辈,我私自探询了很多之前的事情,恳请您的原谅。十分抱歉,之前我竟从不知道有这回事。如果您没时间见我,打电话可以吗?等待您的回复。”
……
下午19:33。
“前辈,您真的决定,放弃空手道了吗?”
这是最后一则消息。就在刚才。
不知何时,脚步已经停住了。小朝孤零零站在体育馆外黑漆漆的草地上,面上映着手机屏幕蓝莹莹的光。她在这条消息上停留了很久。她背上背着网兜,里面却是满满一兜的排球。但是,她现在却穿的是负责后勤工作的经理的运动polo衫。
她旁边的体育馆内不时隐隐传来排球干脆落地的砰咚声,还有男孩子的笑声与叫喊。那明亮的室内充斥着无忧无虑欢畅快活的气息,即使只有一墙之隔,却似乎离她那么遥远。
半晌,她放下了手机,仰头出了口长长的气。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她喃喃道。
月上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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