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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苏慕正和王昭、苏安说话,有丫鬟上来禀报:“夫人,六房的小姐来了。”
王昭点头,“再拿几盘点心出来。”又对苏安,“可不能再说两个姐姐没有我们姑娘长得好的话了,听到没有?”
苏安点头。
王昭又和苏慕说:“这两个姑娘你是可以常来往的,尤其是大点的那个,她性子比她妹妹要好得多了。”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睛左右一刮,好似无声地“哼”了一声。
苏慕也笑:“这两个姐姐,我一直想见见呢。”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两位少女,一式的重工刺绣的牡丹穿花百蝶襦裙,一水青,一水红,脸型也相似,只水红衣服的是杏眼,嘴唇也丰满些,水青衣服的长眉薄唇,显得性子有些冷清。这两人又走得近,显见就是两姊妹。
水红襦裙的走在前面,一眼望见苏慕,当即有些痴呆,竟站在原地不动了。
水青襦裙的也愣了一下,却是马上迎上来:“这就是十四妹了吧,多年不见,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多年不见,这就是说以前见过喽?
苏慕也不怕。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女孩儿从前也说过“无人问所思”,这就是说她没有要好的姐妹朋友。她的身份是师父承认的,现在连王昭这个继母都没说什么,这些姊妹固然会觉得不对劲,然而又哪里会对一个不熟悉的童年伙伴提出“换了个人”这样的质疑?
没必要,也无从考证。
这是女孩儿的不幸,却是她的蜜糖。
苏慕也笑,站起来说:“我也要认不出来姐姐们了。”
右手正好搭在桌面上,顺势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先别说,我猜猜你们哪位是姐姐,哪位是妹妹。”说着想了一想似的在原地打量着两位姐姐,随即走到她们中间来,看向水青襦裙的,“芬姐姐一向爱好素淡的颜色,又总喜欢钻研一些深奥的道理,对佛经道学都有自己的研究……我想这就是芬姐姐了。”
又转向水红襦裙的,“苒姐姐要活泼一些,这位就是苒姐姐了,是不是?”
苏芬也笑起来,“了不得,我只说了一句,你倒有这么多话等着我。”说着就暗暗拧了苏苒一下。
苏苒也勉强地笑起来,虽然是笑了,脸上还是有一层惊疑,慢慢地说:“妹妹说的不错……”又突然地,“你真是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了。”
没等气氛凝滞,苏安坐在凳子上听得这一句,好奇地先追问:“小时候?姐姐小时候是怎样的?也是像我现在这样吗?”
真是……都是天真的个性,玲姐姐就比这个苏苒可爱许多倍。虽然苏慕心里也知道她不是坏心,但她这样大剌剌地一问,真是将疑问摆在明面上了,随意的回答既有暴露的风险,也容易得罪人。
所幸还有苏安解围。
苏慕就略显伤感地笑了一笑,神情明显低落了,她先对着苏安说话:“傻小子,男孩儿女孩儿小时候怎么会一样呢?”又转过来看着苏苒,语气淡淡的,“在连城时师父也常说我个性需要改改呢……早年不懂事,常累得娘下不来台。好在这些年有幸多读了些书,明白了些事理……也知道娘作为一个女子,实在是很不易的……”
王昭先还有些不自在,她正埋怨苏苒,什么叫“一点不一样”?苏慕小时候在她这里就怎么都一般,出去了给别人带了几年简直像是泥菩萨塑了金身,一下子就光艳照人了。
即使在看到苏慕的那一刻她就有预料别人要这样想,但这样想也不代表真的会说……这个苏苒!
接着又是苏安的一句,更是把她架在火炕上烤:苏慕小时候得到的关心怎么能和他比?
没想到苏慕会这样说。
看来她也是经了些事,明白了做女人的不容易……是啊,别人的继母是好当的?
想起孙韶去年也再嫁了人,苏慕应该是看到她师父的不容易,联想到我的吧……这孩子……没想到我们还真有互相理解的一天,还以为要到她做了人家的继母才会懂呢……
王昭竟有千般感慨一道涌了上来,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条手帕,抬头,是苏慕。
先还有些迷惘,为什么她一脸关切?忽然感觉到脸庞一阵湿热,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去:“你瞧我……让你们看笑话了。”
那边苏慕已经在送客了——长辈失仪,晚辈难道还留下来看不成?
她淡淡地笑着送两个堂姐出门,“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来,舟车劳顿也累了。烦姐姐们体谅我则个,妹妹下次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谁不知道这只是苏慕的客气话?
苏苒已经是一脸的尴尬,低着头呐呐地不好说什么。
苏芬怕她再说错话,几句谦让着告辞了,走远了一拉苏苒的衣服,在一丛隐蔽的花荫下站定,让侍女们站远些,转过脸来颜色就变了,“什么和小时候一样不一样的,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没见五婶今天那个样子?如果不是十四妹话说的好,你让五婶怎么下台?十四妹又要怎么做人呢?她才刚来,又到了这个年纪,亲身父母都去了,就是有她婶婶也隔了一层不好说话,将来的终身大事还不是要靠五婶?你这样……真是得罪人家了。”
说着长叹口气,又严肃起来,“我出阁前非得把你这毛病治好不可,不然这样口无遮拦的,你迟早还要惹出大事,到时候就槽了。”
苏苒也只有诺诺应声,她也是叫苦:“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五婶怎么了……”
苏芬看她还是不悟,真有些生气,绕到一边背对着她,随意从花架上扶起一朵紫藤花,漫不经心地把弄着,冷冷地说:“你下午和我在湖边又是怎么说的?你以为你对五婶这个事的看法藏的很好不成?”
“但我这次的意思真的不是这样……”苏苒百口莫辩,要哭的心思都有了,“我只是觉得十四妹太漂亮了,根本就和小时候看着不像一个人,没有影射什么的意思。”
她不适合大宅门的生活,以后得告诉母亲好好为她择一门门户低一些的,家里人员简单的夫婿……苏芬心里这样想,声音又是一厉:“我不是说了不许再提十四妹现在如何,小时候如何,就忘了?”
苏苒再受不住,索性真的哭了出来。
苏芬听到,回身给她抹泪,很有些无奈:“这次就是个教训,有些事你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祸从口出……”
“我只是说了一句真话……”
“我不记得你还为十四妹看过相,知道她未来什么长相!”见妹妹不做声了,苏芬想了想,还是给了她一种解释,“你没听见说孙韶如何待她好?相由心生,以前她境遇那样,心情不佳,自己又吃东西没个节制,长得好看也显不出来了,这几年备受关爱……就像金器抛光一样,自然就不同以往了。”
本来是为了说服妹妹,苏芬自己是不肯想这些无关的事情的,但这样一说,她也觉得就是这样了。
不然还真换了个人不成?
苏苒也唏嘘,回想一下刚才一句话可能造成的后果,更加觉得自己有落井下石的嫌疑,更是羞愧。
“我错了……”
“你以后也要自己知道才好,姐姐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啊……”
苏慕自是不知道那两个姐姐是怎样自我说服的,这里送走了她们,基于同样的理由她也不好多待,微笑着请辞,又和苏安定了时间再给他拿本书提前预习,回到房里已经大感疲惫。
这几天跑在路上,虽然什么事都不用做,但是真的累了,刚一来又是连环的拜见,刚才还转动着心思演了这么几场大戏,一到房里就觉得人支撑不住了。
露白在师父那儿看家,这次上京就带了典诗和霜冷两个。霜冷还在后面经管着行李,要晚几天到,典诗就先和她一起来了。
选典诗是她用惯了,也喜欢她,懒得换。霜冷的性格据她观察比露白要缜密一些,上京还真不能少了她……
想着就睡熟了,被典诗叫醒已经是用晚饭的时候。
苏慕重新梳妆,正往头上插一柄小小的玛瑙梳篦,一位侍女——苏慕下午在王昭处见过,听得似乎是叫合意——走进来,“小姐今儿来,按说该在厅里摆饭的,不巧几位大人衙门都有事,抽不出空来,委屈您晚上先和夫人用饭了,夫人说了过几日等人齐了,一定不会委屈您。”
苏慕还能说要那些官老爷扔下公事专门赶回来为自己接风洗尘?
她心下暗忖,之前拜见的时候也不见大伯母、六伯母说些什么,莫不是王昭在她睡的那一会儿又受了什么刺激,决定给她一个下马威?但是找这样的借口不是太容易被戳破了?
还是以后再打听吧。
不自觉看了典诗一眼,她的个性不适合作这样的事,霜冷又太会明哲保身,何况她毕竟还是师父的人,她的大事只完成了一半,有些事不好叫她去做……手里还是少人用啊。
吃了饭,整个过程中王昭都没表现出什么不对来,看来这是真的不巧了。
回了院子,天色又暗了。让侍女们下去,自己点着灯补充那本《古今金石通考》,不知怎么想起了少人用这个事。
苏慕想了一想,何不现在去看看新来的这些人是什么性情?一个人私下里的作为是最能暴露此人的本性的。正好都是外面重新挑来的,可以看着拉过来己用。
想着,也不拿灯笼,省得火光太大,惊扰了别人。从匣子里取了颗夜明珠——还是当年在苏家密室里拿的,曾经陪着她又经历一次往返——借着这黯淡的幽光缓步往前走。
典诗正在外间裁衣服,不想看见了苏慕,正要叫时,苏慕冲她轻轻摆一摆手,“我自己出去走走,你不用跟来了。”
月色朦胧,自苏慕闺房出来,还要转一个弯才到侍女房。
因着又要充面子给她拨一间敞亮的院子,苏府人又不少,临时划只得在整个府邸边缘处找地方。原本是两个小小的院子并一块随意种些花草的空地,归置到一处重新装修。下人房的一道高墙外经一个花园就是一条无人的巷子。
王昭当时觉得有些不大妥当,原本这儿有一扇门的,干脆就给封了。这下于安全处是不必担心的。
苏慕情形特别,她的丫头数量和别人一样,然而占一等丫头份例的多,各个都独占一间房。
从门外立一会儿往里看,有几个在一起说话的,她立着听了听,多是说她,于是暗下决心等霜冷来了让她再管管这些多嘴的,她也有经验,一事就不劳二主了。
再走到下一个房门,里头一个面容清秀的侍女正开着窗,借着月光刺绣,之后一连几个,有一道翻花绳的,也有打牌的,多是在做游戏——看来这世家的侍女教养也不过如此嘛。
苏慕心下有了一丝轻蔑,走到最后一个了,这一间靠着墙,前面有一处假山,门前还装饰着几盆绿萝。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幽静了。
这一间连灯也没点,里头黑黝黝的也没有一丝声音,几乎像是没人。
但这个时候早下钥了,她还能去哪?
不是在别人屋子里游戏说话,就是早早上床入睡了。
苏慕只觉得大为扫兴。这些年在孙家生活,又和蒋玲等人往来,按说她从小被培养出来的对于世家的崇敬已经随着自身的提高以及与朋友的亲近慢慢消散了。
可能因为苏家是她真正接触的第一个世家,又对于她有着这样不同寻常的意义,她总是对这里抱着一点幻想……事实证明这些都是多余的。
苏慕无声哂笑,也无意让人知道自己来看侍女们的表现,转身正要走,突然钉在了原地。
她以为没人或者早睡了的那间侍女的屋子,有人说话了。
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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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人好,但很无奈,这不是决定他人观感的唯一要素,或者最重要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