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侧

作者:青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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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1-

      宫人们原以为荀嫔只是承宠一回,可能之后便如金嫔一般再没有后续了。
      谁曾想皇帝召幸数日,不仅携手同游于御花园,还钦赐称号为宸,风光一时盛极。

      若是温良淑慧之类的称号倒也无妨,可这封号可是‘宸’字!
      该字原意为屋檐,但同时也是北极星、皇帝与天宫的代称,分量非常。

      若追溯最初,恐怕得说到唐高宗李治,他原本打算赐号予武昭仪,晋其为宸妃。
      但宰相大臣极力反对,说这实在逾越违制,最后不了了之。
      到了本朝,前面倒也出过两位颇为受宠的宸妃。
      第一位是英宗的万宸妃,一生多子多福,先后诞下四子一女,只可惜天妒红颜,三十七岁便葬在了金山。
      第二位则是被追封为天佑圣皇后的邵氏,亦是柳承炎的亲祖母。她曾于成化十二年被封为宸妃,很快又进封贵妃。
      她的一生堪比传奇。
      少女时在月下吟红叶诗被先帝偶遇,随后连生三子,平步青云。
      柳承炎的父亲便是她的长子,就蕃时母子相隔千里不得见,相寄诗赋遥寄关心。
      虽然柳承炎从未亲眼见过祖母,但也常常听父亲说起宫中旧事,常有感怀。

      有两位宸妃的先例在前,荀嫔再得这个封号,都像是定了往后余生的无尽荣华。
      消雰埃於中宸,集重阳之清澂。
      帝眷如此,令人心惊。

      受封那一天,照例要先后觐见皇后与太后。
      冯润心如今已经显怀,走动略有不便。
      她从前便留意过荀梅歌。

      那人往日晨昏定省时便是见了面,也总冷着脸色,行完规矩便走,不多言语。
      明明没有过龃龉,也能把不悦写在脸上。
      今日再见,荀梅歌穿着朝服来拜,罕有的扬起了些笑意。

      她原本便生得明艳,珠绣满身时再一扬眸,登真是灿烂无双。
      冯润心定定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移开眼睛。
      开口时声音仍旧温和轻柔,皆是按着皇后的身份庆贺提点几句,不轻不重走个过场。

      “谢皇后厚恩。”荀梅歌抿唇笑过,又道:“七夕将至,陛下赏了嫔妾鹊桥补子做了身新吉服,娘娘看着可上眼?”
      “紬缎很是配你,”冯润心温柔道:“织金还需明珠来配,绛暮,取那串南珠璎珞来,赐予宸嫔。”
      荀梅歌并不推拒,当着她的面便将赏赐戴上。
      玉白珍珠一衬,更显得青丝如墨,眼眸含情。
      “去吧,和你姑姑聊聊,我不多耽误了。”

      直到宸嫔漫步出了坤宁宫,宫里宫外两个人皆是长松了口气。
      绛暮伸手帮冯润心揉腰,瞧着都心疼:“那串璎珞是娘娘亲手串的,哪想到转手送了她……”
      “送她罢了,”冯润心叹道:“瞧她那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太后等了多时,毕竟后宫常无事,难得有个晋封还是自己亲侄女,当是双喜临门。
      她等得都换了两副护甲,就差剪株凤阳花来染指甲。
      转眼太监通传,一抬眼荀梅歌像棵活花树般叮当乱响地走了进来。

      “怎戴这多首饰,你个活兽!”荀太后以手掩面,匆匆一摆手:“珠华,去给她摘个两三样,省得在外头惹人笑话!”
      荀梅歌自己也脑袋沉得慌,抻着脖子任侍女摘簪。
      “我哪里想这样,本来只戴了几样,皇后又赏了串璎珞。”
      “璎珞?”荀太后眼神一凝,已有了不悦:“你倒是顺她的意,她给了你就戴上,也不怕珠子里藏些药粉麝香。”
      “不至于……”荀梅歌转过身让珠华把珍珠璎珞也摘了,任她拿去确认里头可有玄机:“前朝那些事,听着简直像话本一样,怪瘆人的。”
      “你以为。前朝三十年无后嗣,不然有你的今天?”荀太后冷淡道:“我做了十几年的皇后,几回殒命,还是腹里那成型了孩子替我挡了一劫。”
      荀梅歌摘了满鬓珠翠后总算是松快许多,坐在一边翘着脚喝茶。
      又被姑母瞪了一眼,这才把脚收回袍下。

      荀太后确认过璎珞无毒之后,方才起身踱步,去殿前透一口气。
      “你既承了宠,有些话我也不必多言,从前已经说过许多次。”
      “以才德侍君也可,以容貌侍君亦可……”
      荀梅歌低着头接了话:“惟不可以心侍君。”
      “不可耽情爱,许钟情,忘所以。”
      她偏头看向早生华发的姑母,仍有几分犹豫。
      “可我觉得,承炎不像那些老皇帝,他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承炎?”太后冷笑道:“他让你这样叫的?”
      “也是会哄小丫头开心。”
      她背对着她,落影里尘埃飘飞。
      “你啊,等着伤心吧。”
      荀梅歌闷头喝茶,心想他才舍不得让我难过。
      她跟宫里侍女都说了,床底下的两个小瓷杯要一直放在那,谁都不许动。
      等她将来魂归皇陵,也一定要同它们一起葬进去。
      荀太后听不见动静,说话时更觉得舌根发苦。
      “我待你亲生才说这一句,但终究你是要受几回苦,还未必能活个明白。”
      “有姑母在,肯定不会的。”荀梅歌笑起来:“少忧虑些,春日这般好,我们出去看花吧。”
      “……”
      “姑——母——”
      “是是是,把风筝也带上。”

      柳承炎定封号时一早与冯润心说过,还提前讲清了用意,怕她伤心。
      但想来想去,还是秘密去了一趟坤宁宫。
      去的时候特意让陈毫打听清楚宸嫔去向,省得碰个照面。

      冯润心正倚在榻上懒睡,被碰了下额头才睁开眼。
      “深怀?”
      “特意过来看你。”他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伸手捋好鬓边碎发:“午后要微服出宫一趟,可惜这回不能带上你。”
      冯润心掩着打了个哈欠,忍着笑道。
      “有一回也够了,今后若是做了母亲,再偷摸着跑出宫,怕是要被人笑话。”
      柳承炎见她困意懒倦,心知今天赐封谢恩的事又折腾了一回。
      “往后再有晋升封号,你身子不适也不用早起,随她们去太后那絮叨去。”
      他伏低一些,在耳侧轻声道:“我怕你累,还怕你难过。”
      小皇后先是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锤他一下。
      “我这也难过那也难过,成天也不用干别的了。”
      碰巧两人鼻尖相蹭,痒得都笑出了声。
      “你头一年便有了身孕,我怕暗妒中伤,还是多找些人挡在前面才好。”他一时间又想到前朝的事,握着她的手微微收拢:“几个嬷嬷那边,我都拍着暗中观察饮食往来,前些日子请平安脉时还问过崔太医,说你一切都好,不用操心。”
      冯润心本来想等一段时间再告诉他,见他关切如此,脸颊绯红。
      “其实……”
      “嗯?”
      “二月怀的,如今已经七月,可以听到孩子心脉了。”
      柳承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掐了下他的手心。
      “崔太医说,可能是……双生。”
      他眸子一睁,声音都提高了些。
      “双生?”
      “不知男女,但把着脉象,已是稳了。”冯润心埋头在他怀里,声音越来越小:“我还说怎么胃口这样好……”
      柳承炎猛亲一口,宝贝得不行。
      “孪生便更难生产,你当心身体,适当走动。”他想起什么,又道:“我奶娘孟嬷嬷是从王府带来的人,忠心肯干,先前也经手过好几回妇人生产。”
      “我让她陪在你身边,有任何生产之事都可以问她。”
      冯润心小幅度点头,拉着他的手半晌道:“那你陪我吃午膳。”
      “自然。”他笑道:“就差亲种满畦的稻谷给你了。”

      -2-

      第一回微服出巡,为得是碧血案里大觉寺唱卖金蚕被。
      诸事繁杂,也顾不上巡视各处。

      程潮带了翁奕为回来,刚好再陪他出去一回,一下午的光景够去好几个地方。
      柳承炎亲封自己一身飞鱼服和绣春刀,出门前还是小皇后帮忙挽的发髻。
      锦衣卫指挥使默认自己多了个弟弟,仍是提前安排好前后暗卫,自己陪侍左右,去哪都掌着高低处的动向。

      再度出宫,已是柳明花开的好时候。
      柳承炎照例先去一回天德医署,但这一回不以圣驾惊动,只是骑马混在锦衣卫中间,如寻常般路过。
      先前去时医署刚搭建不久,墙头瓦泥尚未晒干,这次再来都有燕子衔草做窝,旁侧义诊窗口已有百姓排了长队。

      医署收养孤儿甚多,一部分有意从军的直接拨去禁军里打下手,大部分则留下来习医种药,学着施针看病。
      义诊并不收费,便是开好方子要抓药了,也只收份粥米钱,价廉药惠。
      一是有太医署拨了银两,二也是缺练手的病人。
      学医虽然有铜人探穴,但真实鲜活的脉象还是要看真人才好。
      凡是大医皆是救治过无数人的性命,积累成百上千的细碎经验最终荟为精粹。

      太医院里七成留在宫中看顾嫔妃,三成轮值宫外医署里教习义诊。
      有时候碰见稀少的脉象,还会叫学生们来一一把过,好明白其中奥妙。

      柳承炎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见这里秩序井然各得其所,随性下马过去亲看。
      程潮下意识拦着了:“陛下,当心时疾传染!”
      “也是。”他远远看着,忽然瞧见一个面熟的小医女抱着药篓从侧门过来。
      她抱得吃力,走路都跟小白鹅似得摇晃起来。
      柳承炎看着好笑,过去帮她提药篓。
      “去哪?”
      青蒿本来被药篓挡得看不清前路,怀里突然一空还吓一跳,抬头看见熟悉面孔时差点就喊出声来。
      程潮咳了一声。
      青蒿硬生生改口:“黄——哥哥好!”
      “黄哥哥难得有空过来看看。”柳承炎自幼习武,拎个药篓很是轻松:“帮你拎一程,不用谢。”
      青蒿人有点傻,跟在他身后指了指路:“放那里就行。”

      他记性很好,上次来时医使们考问汤剂组成,有个叫山姜的很是聪颖。
      一提名字,青蒿忙不迭转身往义诊的方向指:“山姜在那里,已经在搭脉开方了,先生说她真是天生的好苗子!”
      柳承炎噢了一声,又低头瞧她。
      “那你呢?”
      青蒿鼓起勇气道:“我把千金方都背下来啦,现在考哪一条都能马上说出来!”
      她一直很羡慕山姜的好天赋,但自己也不愿认输,一直跟在后头猛学,现在能胜过好些男孩子啦。
      柳承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你也很厉害。”

      有着朝廷的宽待,医署不仅扩宽了住宿范围,还新垦旁侧荒地十几亩,用来种药养树,听说再过几年便可以有大用了。
      这些药材平时都是生在深山里,真得了种子精垦细浇,长势比山上采来的还要喜人。
      柳承炎许久未看见田,心道药田也是田,特地进去转了一圈。
      “这里面种着茯苓白术,会不会有人来偷?”
      太医跟在一边,小心翼翼道:“其实也有灾民或者穷苦人家,偷摸着摘些叶子挖些根茎,只要数量不多,守田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倒不如以工代药,”柳承炎站定道:“既然是无钱买药,还不如给他们些耕种翻晒的活儿,事成之后按方抓药,怎么样?”
      “臣下这就去吩咐人拟定告示。”

      转过医署,随后策马去一趟禁军京营,这才是今日的重点。
      他想去沙场很久了。

      大昭虽如今有重文轻武的势头,但因着先后被痛打过几回,军备仍是在竭力壮大,以御内外之敌。
      按理说,几十万禁军便是踏平鞑族也是有可能的,可惜前几朝总有奸臣弄权,一个死太监都能把皇帝骗去北征,最后胡乱指挥致使圣上被俘,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成了昭朝史上的一笔耻辱。
      后来重臣守国门,以命抗鞑虏,百般艰险为大昭抢回一条命来。

      京营旧时分三大营,分别是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
      五军乃是五军都督府分统,三千为骑兵数万,神机则掌管鸟铳火炮等,各司其职。
      土木堡之变后,三大营被改制为十团营,到了前朝,又改成十二团营。
      十二团营各有分司,真要做个乘法,得有百来号不同分司。

      冯穆早早收到锦衣卫的信报,带着心腹一同迎圣,领他进去视察一二。
      皇帝身着飞鱼服,自然就打着亲友拜访的名义,并不声张。

      见着了大舅子,柳承炎顺手给了一封信。
      “润心在宫里过得很好,不用担心。”
      冯穆难得收到妹妹的亲笔手书,神色恭谨地谢过恩才接,仔细收进了怀里。

      沙场不比宫城,甚至还弥漫着一股火石的气息。
      数万兵士正在操戈演练,远处还能听见天雷霹雳般的轰隆声。

      “鸟铳操练起来工序繁杂,所以要五日一小练,十日一大练,免得真上了前线,闹出炸膛闷炮之类的笑话。”
      柳承炎站在城垛高处,从西向东鸟瞰过去,摇了摇头。
      “十二团营太过繁琐,还是简化成三大营方便管理。”
      冯穆早有此意,即刻应了旨:“臣这就去办。”
      “现在最得势的是什么兵器?”
      “是火器。”冯穆正色道:“三眼铳、老铜铳、鸟铳、十眼铳,还有好些个图纸正在试样,都是东南将士递呈上来的良品。”
      “寻常弓箭能刺穿铠甲,但有火器在,便是土堡都能一炮轰开!”
      他有幸遇见明君,还多一重妹妹的婚事增加君臣亲近,心中壮志像是也能有所施展,整个人都显得精神起来。
      柳承炎看在眼里,转身问道。
      “前些日子张平不是被抄了家,查出来上千两黄金白银?”
      程潮忙不迭接话:“不止这个数,便是把他家里秘藏的金器银碗给熔了,也值数万两银子。”
      “好,五成归国库,五成归兵部。”柳承炎垂眸颔首:“朕有意收复北方数州,国之重器当悉心铸造。”
      “只是……”
      “只是什么?”
      冯穆面露苦色。
      “当下兵部与其说是缺银子,更缺铜。”

      柳承炎还未与翁奕为碰面,此刻正巡视着军营,突然明白过来。
      他没想到许多事都会汇集在一起。
      “铜铸的枪炮,和铁铸的有什么区别?”
      “铜延展性更好,而且不容易生锈,填药量也更多。”冯穆叹道:“现在兵营实在调不来铜,新画好的图纸也只能先用铁铸了试试火力。”

      巧了,户部愁的也是这件事。
      先前宝钞贬值,四成原因也是因为铜钱被鞑族撤退时抢掠太多。
      ——铜锅铜铃铜锣都被一概卷走了,现在全国上下哪里还有多的铜!

      若说开山垦矿,前头十几朝早已试尽法子,南北矿脉找了个遍。
      柳承炎沉吟许久。
      “朕来想办法。”
      他还不信这个邪了。

      再回宫里,乾清宫沉寂一片,能听见外头的布谷鸟叫。
      翁奕为拿着文书过来面圣时,察觉里头气氛不对,跟陈毫一挑眉毛。
      后者忙不迭道:“陛下是心情不好……晚膳都没进多少。”
      “那可糟了,”翁奕为笑道:“我这回来也是报忧不报喜,万岁若是把我轰出来,还求陈公公接住我的屁股。”
      “哪里哪里,太傅说笑了。”

      他迈步进去,里面烛火都熄了几盏。
      少年皇帝坐在昏暗的龙椅里,独自揉着眉心。

      “陛下,”翁奕为照例行了个礼:“《大昭统银律》已修至末尾,仍数十条律令事关江山,终得由陛下定夺。”
      “放在案上。”
      柳承炎坐起来了一些,声音里透着疲惫。
      “老师,我有两件事想了许久,还请您赐教。”
      “陛下请讲。”

      “一是,广开海路经商往来既然是个万贯入库的好事,先祖为何屡下禁令?”
      “二是,天下无铜久矣,可有什么办法?”

      他有时候很能明白冯穆和白睦序的一分默然。
      想要以身报国,壮大江山。
      但碰见难缠的问题,再有雄心也使不出力来。

      南北矿源他已经悉数查了,确实诸省矿脉都勘探诸多,采不抵用。
      百姓一贯两贯的铜钱要使,兵营里铜炮铜枪一样要造。
      说是铜,用量一大,有时候比银子还来得稀缺。

      至于开港通商,宋时使得,为何如今使不得?
      太//祖爷爷文韬武略,前头也有好几任先祖韬略过人,可都下了海禁,不再复现永乐巨船之奇景。
      为什么?

      翁奕为终于笑起来。
      “原来陛下在烦忧此事。”
      “如果臣说,这两事的答案,是同一个谜底呢?”
      “怎么可能?”柳承炎奇道:“老师切莫这时候说笑。”
      “真不是说笑。”
      翁奕为接了御赐的纸笔,落腕运笔,力透纸背。
      “万事皆如江流,终是要同归一处。”
      “陛下请看。”

      他落笔展纸,陈毫忙不迭掌灯明堂。
      光芒乍现,映亮二字。
      『日本』

      柳承炎瞳孔略缩,久久没有出声。
      症结竟在这里。

      日本乃是一处番国名,因蛮夷混乱,世人常称东瀛。
      汉时那儿只得了个倭国的名号,到了唐时那儿的圣德太子致信给隋炀帝,称“日出处太子致日落处太子”,后来才由遣唐使更名为日本,偏安一隅。

      他听人提过,但也只是略有印象,没法把这两者关联上。
      翁奕为反而深鞠一躬,道此事白首辅更为了解,还劳请传他一回。
      皇帝登即允诺。
      “快去请白首辅来。”

      陈毫跑去首辅府里,白首辅正在泡脚。
      太监急得不行:“皇上有国务要事请您相商,快些动身吧!”
      白首辅心疼那一盆刚打的热水:“我这脚刚放进去……就一盏茶,来人,给陈公公看茶!”
      陈毫哪里喝得下,紧等慢等这祖宗泡完了脚,快马加鞭地把人送去了乾清宫。

      谁想到另一边灯火亮堂,皇帝终是宽解了烦忧,在和翁太傅一同用夜宵。
      白首辅一翻袖子:“皇上好雅兴,也不等臣来!”
      陈毫:“……”

      乳酪茶同栗子饼一同上了,白首辅一手捂着胡子一手捏饼,不紧不慢把毕生所知一一讲了出来。
      “翁太傅断症无虞,臣愿详解一二。”

      当初开国时海贸昌荣,自然是大赚过好些年,还有过名臣郑和几下西洋的美谈。
      可后来海禁再三加严,原因无非是倭寇二字。

      倭寇这个存在,就跟耗子一般烦人。
      东南还有海盗勾连着沆瀣一气,坑害了不少海商。

      过海经商本来就是把命搭出去的买卖,就算套利无数赚着了金银,一个巨浪拍过来可能连收尸都难。
      无独有偶,倭寇神出鬼没掳掠抢劫,甚至还会上岸放火抢掠,性质极其恶劣。

      按史官的记录,那叫‘其来如奔狼,其去如惊鸟’。
      太//祖刚建国那会儿一度下令,让福建浙江濒海九卫造六百余艘海舟抵御倭寇,可官船浩荡缓慢,倭舟来去轻快。
      拿屠龙刀砍老鼠,刀再好也砍不着。

      商船几经劫掠,丰厚利润尽归倭寇所有,几番反复之后倭寇更众,祸患扩张自数港海岸,民众苦不堪言。
      老皇帝秉持的是养兵千万不费民一钱,碰着这么麻烦的事索性一禁了之。
      原话禁的可不是官船海贸,而是‘......今两广、浙江、福建愚民无知,往往交通外番私贸货物,故禁之。’
      里头的外番,说的就是这自称日本的岛国里迭出不穷的海老鼠。

      柳承炎听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看过的户部账簿,隐隐记起来了什么。
      “等一下。”
      他打断了白首辅的叙述,努力回忆前头账目的寥寥数语。
      “日本……有铜?”

      白首辅捋须长笑。
      “正是。”

      海禁防的是倭寇出没,海船载的亦是自倭国来的铜石。
      大昭与倭国通商数年,早就做熟了买卖。
      如今倭国还有涨价居奇的势头,要钱时可没有所谓的敬重。
      想来也是飘了。

      两件事还真就碰在一起,像个天大的笑话。

      柳承炎并不熟番邦之事,多亏有首辅前朝便操持政务数十年,今天刚好悉心讨教。
      “这个倭国的王,便不惧大昭威势,对匪寇之事默许多年?”
      白首辅与翁太傅相视一眼,一块儿摇头。
      “哪儿来的什么王。”
      听外使说,倭国现在乱得好比春秋战国一般。
      只不过前朝的春秋有奇才辈出,多壮歌血志之史。
      那海岛里的割据争斗,也不过是数万人乱打一气罢了。

      便是这样乱,才有民不聊生,落草为寇,四处抢掠。
      国不当国,君不复君,自海内祸患至海外,百年了仍未太平。
      一面抢掠福建浙江的良民,一面还买卖铜矿要与官船做生意,贪婪下作不过如此!

      柳承炎并非善类,也绝没有被人抢了还同人和气谈事的道理。
      他听到这里,才散出冷意,似笑非笑道:“大国行事端方,自然不能同鼠辈一般龌龊。”
      白首辅深深俯首:“正是。”
      “那昭告藩国自理政乱,时限三月,也是仁德所在。”
      翁太傅忍笑拱手:“陛下圣明。”

      这一封诏书,便是送到倭国手里,也没有个所谓的君主能率众接下。
      甚好,甚好。
      三月之后,他不介意踏平屿岛,去寇留矿。
      这亦是皇恩浩荡,还番臣真正太平。

      如此一举,方称得一声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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