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所谓的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山前的一辆废弃的旧式面包车，经历了飞吹日晒，暴雨冲刷过后，车漆已经完全脱落，生了厚厚的一层红锈。

　　车顶不知道被掀飞到了什么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铁丝网，上面铺着路边随便折来的树枝和几朵小花，正好挡住了头顶的阳光，只透下几缕引人遐想。

　　四周玻璃窗也完全碎落，变得四通八达，四个车轮早就变得像是长在土里一样，有野草野花从旁边挤出来添几分生气。

　　左边原本是一条通往山间的小道，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太出来了。没有人还需要上山砍柴，到也还了整座山一个清静。

　　此处距离楼雨和彭宁文家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地势偏远，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来这一片逗留。也不知道彭宁文是怎么发现的，这处倒也真像一个秘密基地。

　　“以后这儿只可以你和我来，知道吗？”彭宁文不知道从哪掏出个苹果，塞在楼雨手里。

　　楼雨看着那个苹果出神，等彭宁文踩着一块石头爬到车顶那个位置时，楼雨才下定决心一般站起来和彭宁文说：“我们说好的要一起找秘密基地，不可以把林哥哥丢下。”

　　彭宁文本来就不太喜欢林彬邺整天缠着自己和楼雨，好不容易有机会只和楼雨两个人独处，这小子居然还想把那个电灯泡喊来？

　　“不行！这是我找到的地方，我想让谁来就谁来。”彭宁文又把一抱枝条扔在车顶上，顿时就连一丝阳光都照不下来，只剩四周还光亮依旧。

　　“要是林哥哥不来，那我也不来。”楼雨从一侧跳下车就要回家，他只是觉得好朋友应该干什么都在一起，所以他不想留下林彬邺一个人。

　　“小兔崽子！站住！”彭宁文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就气了，平时明明是林彬邺一直欺负他，是自己一直护着他才对，现在怎么反倒他和林彬邺更好了？

　　楼雨深一脚浅一脚，走没两步就跌在地上。“哥哥是坏人。”小孩子思想很简单，只觉得平时三个人突然变成两个人，这样打破现状的状况令他很不安，并不是真的知道彭宁文是在排挤林彬邺。

　　楼雨摔了个狗吃屎，彭宁文从后面抱起他帮他拍拍身上的灰，很不情愿地说：“行行行，那以后这是我们三个的秘密基地行了吧？”

　　楼雨本来满眼含泪还沾着些泥巴，彭宁文这么一说他顿时又笑了，又跑回“秘密基地”拿着那根半截的粉笔把林彬邺的名字也写上。写到一半发现自己写得歪歪扭扭，根本没有彭宁文写的一半好看，又马上用衣袖把字擦了，嘟着个嘴把粉笔拿给彭宁文让他写。

　　“蠢。”彭宁文没有接过粉笔，而是把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把林彬邺三个字写好。彭宁文看着这字终于有几分自己的风范这才点点头，满意地又拉着楼雨的手画上了画。

　　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楼雨真是被彭宁文占尽了便宜，不过又有谁能想到，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这么好行小慧。

　　两人又把“秘密基地”重新收拾了一下，拔掉了一些多余的杂草，留出了够三个人活动的空间来，就等着下午叫上林彬邺一起来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要捉弄人，林彬邺恰好不在家，俩人也没什么兴致再大老远的跑一趟，所以就只好呆在家里写作业。第二天，第三天，林彬邺都不在家，直到星期二放学才重新见到了他。

　　林彬邺没有和平时一样等两人一起回家，等彭宁文和楼雨重新见到他的时候，他在那天看见倒影的那处蹲着玩儿水。

　　“林哥？”楼雨不是很确定这就是林彬邺，只敢在他背后小声地喊他一句。因为他剃了个光头，变得一点儿也不像他。

　　林彬邺听到楼雨的声音猛地被吓了一跳，头也不回也不打招呼站起来就跑。彭宁文一把拉住他的书包，他就被拽得摔到在地上，还来不及喊痛他就用手遮住了脸和头，不敢和两人对视。

　　“林彬邺，你搞什么飞机？”彭宁文看到了他虽然有些生气，但是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弟弟，哪能彻底和他断绝来往，现在看见他这幅鬼样也难免会好奇。

　　林彬邺长得很秀气，脸几乎就是女孩子的脸。而且他还留了一头长发，几乎到腰，平时扎起个马尾，完全就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几天不见，他居然就把他的长发悉数减去，甚至还剃了一个光头，这怎能不让两人好奇。

　　林彬邺没有回答，彭宁文却看到他眼角滑下了泪水，顿时就不知所措起来。楼雨要是当着他面儿哭他还有办法哄哄，可是林彬邺从来就没哭过，彭宁文只得呆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楼雨似乎也听到林彬邺在抽泣，蹲下去问道：“哥哥，你怎么哭了？”

　　林彬邺这才嘟囔出声：“我没哭。”说着用衣袖擦了擦脸，站起来就走。

　　“喂---”彭宁文在背后喊了他一句，林彬邺停下脚步带着鼻音问道：“干嘛？”

　　“……没关系的，不难看。”彭宁文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原因。林彬邺很宝贵他那头头发，加上他的长相，他都要比平辈的小女孩还要出众一些。但是他这样总有人看不惯，例如他那个爸爸，林康。虽然林彬邺懂事姑且叫他一声爸，但是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他爸不配当家长。酗酒，赌博，家暴，出轨……几乎什么事儿都犯过。

　　林彬邺的出生也是一场意外，他妈妈何晶比林康小了整整14岁，听说是在16岁的时候被林康强-暴。何家人觉得这事儿传出去不好听，只好把自己的16女儿嫁给了30岁的林康，不仅如此还倒贴给了林康几万块钱，好让两人能将就过过日子。结果这事儿还是闹得人尽皆知，因为全都被林康当作笑话讲给每一个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听。

　　何家人更是和何静断得干干净净的，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他们不会再偏袒着已经嫁人的人，让何静该怎么过怎么过。可怜了何静，明明刚要读书出人头地，却被林康这个畜生毁了一生。没有娘家人的支持，林康也只会吃喝嫖赌，何静只得在县城打点儿零散的小工，最后还是要被林康悉数卷走。

　　似乎只有林康进了监狱，娘儿俩才能过几天安生日子。这次林康被关了三年，最近又给放出来了，可想而知林彬邺和何静又要遭受什么非人的待遇。一头长发被直接剃成光头就是最好的证据，真不知道林彬邺身上现在是不是遍体鳞伤。

　　娘儿俩不是没想过离婚，但是这里就是个偏僻小镇，路上连个像样的交警都不会有，更别说是专门来盯着他们的家庭婚姻了。而且只要敢提离婚就得挨揍，还有几次更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何静年纪轻轻就被家庭抛弃又哪里敢反抗。

　　所以只好一直忍受着，等着林康自己犯事儿离开他们。但是最近这段时间，何静和林彬邺是指定不会好过的。只希望林康这次不要太过火，拿了钱走人是最好的。

　　“你骗人，明明难看死了。”林彬邺吸了吸鼻子，颤抖着声音说道。

　　“不难看，我们明天就去剪个和你一样的，对吗小深？”彭宁文还算了解这个小地方的人和事儿，再怎么说自己老妈也是开了家酒馆的人，不说了如指掌但基本也可以说个大概。

　　就比如楼雨家，彭宁文也算了解，他爸是个有钱人，他妈是后妈。虽然两大人没什么感情，但是刘利佳对楼雨很好，比亲爸还要好，所以楼雨应该还可以算是生活无忧，不存在什么大烦恼。前提是他不知道他爸差不多已经把他丢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了。而他亲爸对两人最大的爱也许就是那一笔笔转账资金。但是比起林彬邺家来说不知道要幸福到哪里去了。

　　再说自己家，虽然从小没了父亲，但是好在自己妈苏敏是个狠角儿，不仅生活过得逍遥自在，还教出这么一个能干的儿子。比起他们两个家庭，彭宁文自知自己是身在福中，够努力也够幸运，人生可以算是顺风顺水。

　　所以对于林彬邺，彭宁文自然是理应出手相助，这也就是为什么彭宁文会和林彬邺玩到一起。明明林彬邺理应永远这么无忧无虑下去的，可是那个恶梦却又再一次降临在林彬邺身上，彭宁文和楼雨有这个责任帮帮他，救他脱离苦海。就算只是一根稻草，也希望他伸手就能够到。

　　“对，我觉得挺酷的。”楼雨虽然不知道林彬邺家的具体情况，但是他也能清楚地分辨一个人是高兴还是难过，是需要安慰还是需要批评。

　　“哥哥找到了秘密基地，我们一起去吧。”楼雨不希望林彬邺变得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他想看林哥哥的笑容，想看他笑起来深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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