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

　　钱寻寻整理好病案准备下班，手机这时在白大衣口袋里振动起来。
　　“喂……”
　　“寻姐姐，你忙不忙？能不能来我这一下？”
　　一个喂字还没落定，江一帆焦急慌乱的声音就传过来，后面是闹哄哄的背景声音，好像有人在争吵。
　　“我刚忙完，马上可以过去。”钱寻寻很想先去看一下妈妈是否安好，可一向单纯开朗的江一帆在电话里惊慌无助的声线让她揪起心。
　　她收了线，白大衣也没换下，就急匆匆地往江一帆所在的片区赶过去。
　　钱寻寻还在自责电话里忘记问清具体地点，赶到住院处就看见挤在走廊里围观的病号，一个女人尖锐的咆哮声从人堆里直冲而来，盖过了江一帆近似哀求的声音。
　　“肃静肃静！这里是医院，现在是午夜，病人需要休息，你能不能小声点？”
　　穿越人群，钱寻寻往江一帆发声的方向挤过去，看见一个粗壮的女人，带着一脸不可侵犯的正义，揪着一个男子的衣襟不住摇撼，唾沫横飞地声讨他的资本家吃人不吐骨头属性。
　　她只看见男子的侧影，颀长的身躯，棱角分明的侧脸，长身玉立，双手下垂，被揪紧的衣衫显出背阔肌健美的弧度，合体修长的西裤显示出黄金比例的好身材。
　　他站在那里没有辩解，也没有无措，更没有试图阻止，倒是身后的病号有些看不下去，在那小声嘀咕，胆大一些的，和江一帆一起劝着那个咆哮的女人松手。
　　医院里经常会遇到为富不仁者，遇到这样的事，病人家属一闹，很容易就把潜藏在民众心底的仇富心理勾引出来，和受害者同仇敌忾，此人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赢得人心，一定有原因。
　　“寻姐姐！”
　　江一帆像遇见救星一样一下窜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小手冰凉，还微微的抖：“他们都不能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就想到你。”
　　“别急，慢慢说。”钱寻寻捏捏她的手，安慰她。
　　“高速路上发生一起连环车祸，医生都去急诊室支援抢救，程浩接诊的打架脑外伤到现在还没出来。”
　　说来也是醉了，今天是江一帆进岗后第一天值夜班，要经验没经验，临床实践又少，却遭遇最忙乱的大抢救，她这个平时一直被人忽略的实习生立刻被注意到，不过也没有委以重任，只安排个最轻松的活——看门，结果来了个休克急救的，她仓促上阵，手忙脚乱，倒是那个送病人就医的男子，比她这个实习护士还在行，用什么急救设备采取什么急救方法，需要什么样的检验，用什么药，都在随手拿来的处方一一写出来，她只需像个助手——不，连助手都算不上，只能是个小跑腿的，按照他的吩咐一一去做。他没有处方权，这点她还是清醒的，她一边电话总值班医生，一边按照他写的处方备药，等总值班大夫过来做出诊断后，看过处方，一边签下自己的名字一边问道：“小姑娘，你是新来的吧？基本功底不错啊！”她汗颜：“是送病人过来的人开的处方。”这句话有些拗口，总值班医生“哦”了一声急着离开，也不知听懂没有。当她把吊瓶给病人打上，把医生用药和男子开具处方一对比，两张单子相差无几。看着病人输着夜，她不断感谢送患者就医的人，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病人家属来的时候也好好的，嘘寒问暖，左感右谢，送病人就医的男子被他们的热情弄的不好意思，准备告辞出来。病人特别关照妻子：“你去送送我们辛总裁，今天多亏他。”妻子追问一句：“你怎么是被总裁送来的？”三言两语一解释，妻子一声嚎，病房里就炸了锅。
　　江一帆还没闹明白，病人妻子已经揪住那位总裁的衣襟不撒手了。她想劝开来，现在都文明社会了，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说嘛？谁知女人越劝越不冷静，又围上来几个身形魁梧的男女，声讨为富不仁者的叫嚣声此起彼伏，已经睡下休息的病号被吵醒，纷纷走出病房挤在走廊里，她明白这个场面不是她能处理的了。
　　江一帆觉得平息这场争吵是她分内的事，可她对现在的混乱场面无能为力却又不知道该找谁，情急之下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寻寻。
　　现在的场面对那个送病人来就医的男子十分不利，他只要抬手挣脱女人的纠缠，就给了对方出手打人的借口，一场混战就可能发生，看那女人的架势，站出个男人来劝架，她要撒起泼来同样也不好收场。
　　只要不是医闹，医生就有说话的余地，只要能让病人家属冷静，事情应该就好解决。为了避免矛盾升级，关键是把双方分开。
　　钱寻寻也没有经验，不知道此刻让家属冷静下来该用什么正确方法，但她必须出手了。
　　“你们都别吵了！”
　　毫无预警地，钱寻寻冲过去，抬起双臂以开山之力一下把两人分开。
　　她转脸问病人家属：“你也看看你丈夫的脸色，再这么吵下去你准备让他再休克吗？别以为这里是医院随时可以抢救就不把病人放在心上，他可是你丈夫，你忽略他病情的发展，稍有延误，就是华佗在世也回天乏力，那时候你争来一座金山银山又有什么用！除非你在乎的只是金山银山。”
　　病人妻子被钱寻寻突然来这么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她的长篇大论只眨巴眨巴眼，看一眼丈夫羞愤通红的脸，半响问一句：“你什么人？”
　　“我是医生！”
　　钱寻寻气壮山河地一声回答让场面安静下来，既然来的是医生，而且句句话都是为病人着想，几个围上来蠢蠢欲动的家属僵在那里。
　　“护士呢？去给病人量下血压，”她指着那个侧过脸的男子，“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把你送治病人的发病过程和症状描述清楚，为明天该做哪些检验做准备。”
　　江一帆量完血压真慌了：“高压低压都190。”
　　“你注意观察下，看病人有没有呕吐现象，如果出现心慌现在赶紧告诉我。”
　　钱寻寻威慑地看一眼围观的家属，拉起那个别过脸的男子就往人群外走去。
　　她的心咚咚咚地跳着，这样做也是孤注一掷的赌一把，能平息事态很好，事与愿违的话也只好请保安或者报警了。
　　一路走过去，身后没有尾随的脚步声，一颗心带着冲刺前的紧张和期待，整张脸像火烧，手脚却冰凉。
　　跨进电梯快速按下数字键和关门键，看着电梯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然后启动，她才虚脱似的一把扯下口罩消毒帽，长吁一口气，不等她这口气嘘完，又倒吸一口冷气。
　　这些天她一直害怕回忆的就是这张脸，天晓得今天竟然是这样的狭路相逢。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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