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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时,见花不见叶(二十二)
到明清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迎接来的侍女面露难色地说彗星还没醒,韩庆有些担心起来,“彗星身体没事吧?要不……你帮他看看?”韩庆对在身边的孟庆欢说,说实话,孟庆欢也有点担心,于是点点头。
侍女见势没法阻止韩庆,只能带着韩庆到了彗星的卧室门前,却迟迟不肯推门,“开门啊。”韩庆觉得有点奇怪,就催促侍女。
“皇……皇上还是自己开门吧。”说完,侍女就捂着脸逃似的跑走了,这样韩庆更加奇怪,于是推开门,屋子里面是暗的,孟庆欢先进去摸着黑点亮了一根蜡烛,然后再点亮其他的,韩庆走进去,习惯地看向床那边,但却被惊呆了。
“庆欢,别点蜡烛了。”韩庆低低的声音响起,孟庆欢停止了点蜡烛的动作,来到韩庆身边,瞬间,他也被惊呆了……
床上躺着光着上身的两个人腰上盖着同一张被子,相拥地安静地睡着。
韩庆坐在彗星卧室外面的榻上,右手的手肘支在小桌上,左手放在左腿上,低垂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孟庆欢拘谨地低着头站在旁边,只把头发随便系了一下的彗星和披散着头发的赵容真跪在韩庆面前,两个人也都低着头,从两个人红肿的双眼上看,两个人应该都痛哭过。
此时,客厅的圆桌上摆着已经凉掉的晚餐。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几个人沉默了许久,直到地上跪着的人腿开始有点发麻了,韩庆才低沉而缓慢地开口。
“最近……”彗星不敢抬头,依然低着头。
“最近有多近?从你们认识?还是去新兵训练营?还是容真这次回来?”韩庆实在想不出两个人能交会的时间,只能想出这几个时间点。
“容真这次回来……”彗星依然低着头,但他知道,他和赵容真的心并不是最近才开始的。
几个人再次沉入死寂。
“容真,你也要成亲了,有些事情也该放的就放了,你依然是我信任的臣子和无话不谈的朋友,不过以后,除了上朝,或者有事情跟我商量,你就别进宫了,明清宫也别来了。”韩庆慢慢地抬起眼睛,不夹带一丝感情地看向赵容真,赵容真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
“这是命令……你走吧。”
赵容真再次失落地垂下双眼,和彗星又默契地看向对方苦笑了一下,眼中交流的却是不舍再不舍。
当赵容真再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韩庆,给他磕了一个头,然后慢慢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彗星的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把黑夜隔绝在门外。
从赵容真起身到走出去,这短短的几秒钟,彗星一次都没有回头,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
这一切,都看在孟庆欢眼里,连他都觉得替两个人心疼,所以干脆红着眼,别过脸去。
“他本来就是要回家的,皇兄放心,他不会说这两天都在宫里,只是会说出城了……”
“不要叫我‘皇兄’……你怎么能骗我?!”当赵容真走出去的那一刻,韩庆的眼眶就红了,他“腾”地站起身,用力地攥着手里的茶杯,手举到半空,本来要向彗星砸去的,可是又下不了手,最后只能把茶杯用力地砸在地上,茶杯瞬间变成一堆没用的碎片。
“容真这次回去就是要成亲的,以后,我们也不会有什么瓜葛了……”
“那你怎么能骗我啊?!你不是说他没来你这里吗?!你们都睡到一张床上了,怎么就没来你这里呢?!我还信誓旦旦地跟赵大人说他没来宫里!”韩庆走下榻下面的台阶,在离彗星半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孟庆欢见韩庆火大的样子,就两步跨到韩庆身边拦着他,以免韩庆气大了再对彗星动手。
韩庆推搡着孟庆欢,“你放手,我不会对他动手的,要是动手,刚才那个杯子就已经到他身上了,你放手!”可孟庆欢依旧抱着韩庆的腰不肯放手,韩庆也就随他去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就再也看不见他了,想都别想!没有你这样给皇家丢人的!我真后悔介绍你和赵容真认识!哼!”
韩庆猛地推开孟庆欢,推得孟庆欢直趔趄,然后韩庆气哄哄地离开了彗星的房间,用力地甩上门,站定的孟庆欢一时间不知道该去扶跪在地上的彗星,还是该去追韩庆,犹豫了一下,孟庆欢还是决定追了出去。
当听到孟庆欢关上门口,彗星一下子瘫坐在地上,膝盖早就因为长时间的跪着而麻木了,一股凉意从膝盖窜到心上,冷得他感觉全身都跟着心脏在颤抖,身体里的能量好像在慢慢流失,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彗星只能倒在地上,尽量蜷缩着身体,任眼泪流进浓密的头发里去……
孟庆欢追上韩庆,两人无言地回到和政宫里,韩庆直接回去了卧室,孟庆欢本来想跟进去的,但韩庆却用两扇门,把自己和他隔在了两个空间,孟庆欢举起手想敲门的,但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回去了已经好久没回去过的自己的房间。
等孟庆欢再见到韩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韩庆派人跟他说自己头疼,让孟庆欢过去韩庆的卧室,孟庆欢这才离开自己的房间。
进了韩庆的卧室,孟庆欢见韩庆闭着眼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孟庆欢轻步挪到韩庆头顶的位置跪下来,微凉的双手抚上韩庆的太阳穴,轻轻地打着圈按摩起来。
从韩庆微微颤抖的眼皮上看,孟庆欢确定韩庆没有睡着,按摩了有半个时辰,韩庆刚刚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眼皮也不再颤抖了,呼吸也均匀了,孟庆欢这才停下来。
孟庆欢呆呆地看着睡着的韩庆,只能轻轻地叹气,他想起向方丈保证过,等韩庆的头疼症好了,自己就离开皇宫,不再踏进皇宫一步,本来孟庆欢觉得他与韩庆的这段“孽缘”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但因为彗星和赵容真的事情,看来韩庆的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孟庆欢觉得自己很矛盾,他希望韩庆尽早摆脱头疼症的困扰健康起来,但又希望这头疼症慢点好,这样他就能晚一点离开皇宫,能跟韩庆多相处一段时间。
因为只要他离开这个宫殿,就要与身边这个安静地睡着人山水相隔,再无相见了。
也或许,因为彗星和赵容真的事情,自己也会提早被韩庆赶出皇宫……
想到这里,孟庆欢就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孟庆欢给韩庆盖上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侧躺倒韩庆身边,额头轻轻地靠在韩庆的肩膀上,为了不吵醒韩庆,孟庆欢只能捂着嘴闷声地抽泣起来,直到哭累了,连自己也睡着了。
等到傍晚,天已经擦黑的时候,韩庆才醒来,身边躺着还在睡的孟庆欢,他缓了缓神,才想起来因为昨天晚上因为彗星和赵容真的事情,自己没睡好,早上还有早朝,等午饭后,头就疼得不行,让人叫孟庆欢来给他治疗,因为孟庆欢的按摩自己才睡过去。
孟庆欢依旧侧躺着,韩庆也侧躺过来,和孟庆欢面对面,久久不能把目光从孟庆欢脸上移开。
身边的这个人安静而儒雅,什么时候说话都是不骄不躁,不急不缓的,总是给自己焦躁的心情一丝清凉和宁静。
韩庆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
明亮而清澈的双眸?沉稳的性格?还是不染尘世的纯粹?
好像都有,也或许还有更多说不出的理由。
想到这里,韩庆却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彗星为皇家丢人?自己和孟庆欢不是跟彗星与赵容真一样?
韩庆不知道彗星和赵容真有什么约定,但至少,那两个人可能不会再见了,而孟庆欢却仍然在他身边。
晚饭时间。
韩庆和孟庆欢安静地坐在一起吃饭,两个人并没有交谈,孟庆欢吃了几口,就觉得吃不下去了,于是放下碗筷,犹豫着要不要把方丈给彗星和赵容真卜卦的结果告诉韩庆。
“不合口味么?”韩庆见孟庆欢不吃了,就抬头看了看孟庆欢,“要不让御膳房再做点你喜欢吃的东西……”
“不用了,庆欢已经饱了。”孟庆欢摇了摇头。
韩庆又吃了几口,其实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胃口,于是也放下了碗筷,让侍女把剩下的饭菜都收拾下去了。
侍女从外面关上门,屋子里就剩下韩庆和孟庆欢两个人。
“其实……”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那么说彗星和赵容真,我都知道,我那只是一时气话……”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丈说,彗星殿下和赵将军其实是宿命,他们是只有夫妻缘,没有夫妻命的,可能就是因为两个人都是男子的原因……不管您有没有介绍他俩认识,他们可能还会以另外的途经相识,还是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就像是一株蔓珠莎华,虽然总会交会的瞬间,但一个人的结束才是另一个人的开始,生死不离,却又生生相错……”
“蔓珠莎华?那是什么?”韩庆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于是奇怪看着孟庆欢。
“那是一种花,花朵是鲜艳的红色,就像是彗星殿下宫中的那种红色,花开时,见花不见叶;花落时,见叶不见花,传说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韩庆冷哼一声,“多么绝望的花朵……”
“但这花朵在现实生活中也是存在的,我之前住的那个院子里就有种这种花朵。”
“为什么要种这样的花?”
“因为它总是提醒着我,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的,就像这花,盛开时红得艳丽,低调时又绿得纯粹……”
韩庆眯着眼,思考着孟庆欢的话的意思,却又有点想不明白,但总觉得自己也抓不牢身边的这个人,说不上哪一天,连这个人也会消失。
“皇上,我不是在为彗星殿下和赵将军求情,只是想跟您说,他们可能不会走一辈子,所以……趁两个人还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多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彼此珍惜,等在离开彼此的时候,他们还能留个念想,等他们觉得孤单的时候,会让他们一下子想到,自己曾经的确跟埋在心底的那个人彼此珍惜过,不曾后悔。”
孟庆欢的话让韩庆好像悟到了什么。
“你是想说彗星和容真呢,还是在说你和我?”
孟庆欢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时,门外响起了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然后进来一个侍女,“皇……皇上,奴婢是明清宫的,想请孟先生去一趟,我们家主子从早上开始就发热,一直到现在了……”
韩庆一听就急了,一拍桌子站起来,“那怎么到现在才来报?!怎么不传太医呢?”侍女“噗通”就跪在地上。
“殿下不让传太医,说来了也不看,谁请太医,谁就从明清宫出去,奴婢们都不敢……但现在殿下开始热得说胡话了……奴婢们怕……”侍女诚惶诚恐地叙述着,韩庆有点着急,在地上转了两圈。
“庆欢,你去吧,帮彗星看看……”
“皇上不去么?”孟庆欢站起身,做好去明清宫的准备。
“我……我再说吧,你快去吧,回来跟我说说。”
孟庆欢有点无奈地看了看韩庆,然后躬了躬身,前往明清宫。
彗星是因为短时间内火攻心,穿着单薄的他躺在地上又着了外凉,身体里的热出不来,凉气又进到身体里才导致发烧的,这场高烧持续了整整五天才消退下去,孟庆欢只回和政宫换过两次衣服,剩下的时间都在明清宫里面照顾彗星。
不过韩庆一次都没去看过彗星,他担心彗星,但如果彗星醒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该嘘寒问暖,还是该继续责备。
两个他都做不到。
韩庆只能从孟庆欢那里知道一些彗星的情况。
其实这五天来,彗星醒来的次数很少,醒来也只是很短时间,喝过药后又会沉沉睡去。
彗星做了很多梦,很多有关赵容真的梦,梦里很多时候两个人都好像都在抱着哭,一起笑的样子很少,清醒的时候只觉得眼角有着紧绷的感觉,好像是眼泪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的结果。
一直在旁边看护的孟庆欢当然知道,不管彗星梦见了什么,眼泪是真实地流出来的。
五天后,彗星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清醒的时间长了,也能吃一些清淡的食物了。
“孟先生回去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几天麻烦您了。”虽然病已经好了大半,本来就清瘦的彗星显得更瘦了,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坐在床边的孟庆欢几次想安慰彗星几句,但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所以最后也就不做声了。
“那殿下就好好休息吧。”
从明清宫里出来已经是傍晚了,白天刚刚下过雪,傍晚的时候已经停了,回和政宫的路上已经点起了根根蜡烛,点亮了孟庆欢回去的路,他慢慢呼吸着雪后清新的空气,却有一丝莫名的伤感从身体的某个角落探出头来,随着血液蔓延至全身,以至于让孟庆欢停下脚步,抬起头看向已经擦黑的天空,两行眼泪顺着眼角缓缓流下,流进鬓发里去……
赵容真离开宫里后的一个月,农历年也来了,这一个月,韩庆和彗星一次都没见过,彗星甚至连明清宫都没有出过,孟庆欢来看过他几次,听明清宫的侍女说,彗星每天不是写琴谱,就是睡觉,忠义不在宫里,只有孟庆欢来的时候,还能说几句话,其他时候,除了吩咐一些事情,可以说几乎都不说话,孟庆欢把彗星的情况带回和政宫,韩庆也只能叹气。
“难道是我错了么?”韩庆这样问过孟庆欢,孟庆欢没肯定,也没否定。
“皇上,您没做错,也没有做对,您只是在为两个人的未来着想。”
除了赵容真和彗星的事情,上次赵容真击退的金国【注】又有蠢蠢欲动的动向,只是碍于要过年了,才没有向他们下战书,听说那个任强也是金国一等一的大将,赵容真一箭将他射死后,金国也士气大降,这也是金国迟迟没有攻打过来的原因,但金国随时都可能再次挑起战争,但这次肯定不会像是上次那样试探,如果两国再次打起来,就应该是动真格的了。
这两件事情,让韩庆本来好了很多的头疼症又有连续发作的征兆,几乎每隔一晚,韩庆的头都要疼到半夜,本来已经搬回自己房间住的孟庆欢只能又搬回到韩庆的卧室,每天都帮韩庆做按摩做到韩庆睡着。
韩庆醒来后,好几次都跟孟庆欢说“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孟庆欢只能苦笑着不答,他每次都会在心里默默地回答“我总会要离开的。”
按照原来的约定,赵容真的婚礼如期在大年夜举行,回去的那天,赵容真挨了父亲的一顿责骂,之后父亲就开始着手准备婚礼的事情,赵容真也没有反抗,反而有时候会帮些忙,但也变得少言寡语了,除了有时候对婚礼提一些意见,几乎都不怎么说话,赵父赵母也懒得理赵容真。
章玮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知道那天进宫,赵容真肯定藏在彗星那里,但只藏了两天就回来了,然后就变得沉默不语,只有一次,章玮发现赵容真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抹眼泪,他也没过去安慰,因为他知道,赵容真心里一定有苦闷,也不知道他跟彗星是怎么说的,也或许,两个人就这样了,成亲之后,赵容真依然是护国大将军,依然是皇上韩庆的朋友,依然是赵父赵母的大儿子,依然是章玮的哥哥,还多了一个身份——吴丽君的丈夫,但也少了一个身份——彗星殿下的隐形爱人。
成亲前,赵容真甚至都没见过将要成为自己的新娘的人,知道成亲那天,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接到自己家,赵容真依然都没见过这个人脸,或许,赵容真并没有兴趣知道。
大年夜那天,赵府上上下下都挂着红灯笼,来道贺的达官贵人也不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官方,或真诚的笑容,韩庆没有去参加婚礼,只派人送去了贺礼,一方面自己的头疼症在发作,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赵容真。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赵容真还没等开席,就已经喝了几乎一壶酒了,章玮在人群中找到他,坐在他旁边。
“哥,今天晚上你就要成为别人的丈夫了。”
“不用你提醒,我比你更清楚。”赵容真有点用力地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表情很阴暗。
“现在离拜堂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我才敬了看后门的家丁不到三杯,他就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这个不尽责的人连门都没锁,看来哪天我得把他赶走了。”章玮“无奈”地摇了摇头,赵容真惊讶地看向章玮,“哥,先少喝点吧,人终究是要随着自己的心生活的。”章玮站起身,拍拍赵容真的肩膀,另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离开赵容真去招呼客人了,赵容真只能感激地看着章玮在人群里穿梭。
角落里的赵容真觉得自己心跳得很快,连呼吸都觉得加快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利用章玮给他创造的机会。
想了半天,等到仆人过来提醒赵容真还有一刻钟就要拜堂了,赵容真才觉得时间紧迫了。
赵容真装作镇定地点点头,打发走了仆人,然后站起身,或许刚才喝得有点多,脚底还有点发软,他走出客厅,正好碰到赵父,“干什么去?”赵父上下打量着赵容真。
“上……上厕所。”赵父闻到赵容真的一身酒气,只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就让开了门口。
“快点回来,典礼快开始了。”
赵容真向后门的厕所的方向走去,等到了厕所,都已经没有人了,向章玮说的一样,后门已经没有家丁了,后门还开了个缝。赵容真回头看看客厅方向依然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章玮,谢谢你。爹娘,对不起……”
赵容真没有再犹豫,还穿着新郎装的他跨出后门,离开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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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国【注】此金国并非历史上存在的金国,剧情需要而已,请勿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