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世仇歌

　　第二十三章
　　何芷推开客栈木门，只见她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发呆，几缕发丝垂下，与苍白的脸形成对比。宽大的中衣，毫无血色的唇，依旧眉目如画。被笼罩在阳光下的她，遗世而独立，仿佛时间静止。

　　“醒了？”何芷轻声问道，将手中的热粥放在桌案上。

　　“嗯。”

　　“可好些了？”何芷来到床前，坐在床沿上。

　　“嗯。”

　　“我都知道了。”何芷用手搅着裙子，心中说不出的紧张，为他将那满是污垢的衣裳脱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他其实是她。

　　“嗯”沈熠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起来发现自己伤口上了药，衣服也换成洁白的里衣。便知自己身份瞒不住了。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就让何芷帮你保守着这个秘密吧？”何芷也没有想到啊，那个翩翩少年郎竟然是个女子，自己也震惊了不少。

　　“皇子熠贱命一条，对任何人都构成不了威胁。”沈熠语气平淡的说道，似乎述说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就算自己身份曝光，那也只是一个笑话，人们一笑而过就完事了。而我，注定不能留在这个人世间。

　　“何芷不是这样的人……”何芷有些委屈。“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我将所有人都驱出去了。”

　　沈熠心一颠，抬头愣愣的看着眼眶噙满泪水的何芷。

　　这是第二次看到何芷哭，像上次一样安静的递过锦帕。

　　“子熠，你知不知道，我好怕，我怕你不会……”何芷趴在床沿上，痛哭起来，泪水怎么也忍不住了，像断了线的风筝，一颗一颗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上，床沿上。她倒下的那一刻，自己心仿佛都停止跳动了。随着她一起倒下。

　　“我这不是好好的。”沈熠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我，我……”强忍了几天的泪水就在这一刻全数涌了出来。

　　沈熠伸出修长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指尖抚过她的青丝。“你莫要哭了，我吓着你了？”

　　何芷哭着摇头“我怕，我怕，失去你。”好怕好怕。知道她特殊的身份甚至不敢叫大夫来。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你应该明白。”沈熠眉头一皱，收回抚摸她青丝的手，何芷的心意她怎么不知？

　　“我明白，我喜欢你。从你救我的那一刻，到后来我百般接近你。什么缘分都是假的，我故意的。所以我怕，我怕你……”何芷哭的稀里哗啦的，一股脑将心中所有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了。

　　“那些的前提，因为我是男子。你喜欢的我是个男子，而现在，我的身份你应该明白，我们不可能的。”自己这尴尬的身份，一辈子都不可能，不男不女。

　　“你对我一点好，哪怕一点点，我都会开心得不得了。你的一句关心，我会在心中默默的轮回好几次。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那个奋不顾身跳入湖中救我的人，那个误以为我生病急得团团转的人，那个刀子嘴豆腐心却百般呵护我的人。”何芷本以泣不成声，硬生生的憋出了这么多想说的话。

　　“会被世人唾弃的。”沈熠本以为她只是喜欢那样一个男子，可没想到……。但是她不应该跟自己过这样的生活，她还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且自己还在明争暗斗的朝堂里垂死挣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会被世人唾弃的。

　　“呵呵，你嫌弃我是青楼女子么？”何芷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哭反笑，自己话都说道这份上了，还要拒绝自己。也是自己身份配不上她吧？“你是八皇子的贴身侍卫，大家都将你作八皇子一般尊敬，而我同时拥有两个被世人看不起的身份。戏子，妓子。”

　　“我没有资格嫌弃你的身份。”沈熠苦笑，何芷百般对自己好，自己哪里会不知道？她的心意到底应不应该接？

　　“那既然如此，你还要拒绝我么？”何芷心中还在期待，仅存的一点期待。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都在抖。

　　沈熠垂头，心开始挣扎起来。

　　在何芷眼中，沈熠在沉默，无声的拒绝罢？心像被刀割一般，疼得自己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麻木的点了点头，强忍着眼泪“这层纸捅破了，怕是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吧？何芷也不方便跟着黄公子了。现离皇城不远，何芷回去不晚。”说什么也不敢在面对沈熠了。

　　“砰”门关了，整个房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咳咳咳咳。”沈熠捂着胸口猛咳。手中捏着那秀着‘熠’字的荷包。里面装满了一张张工整折叠的信封。

　　而那碗热粥已经冰凉了。

　　何芷回到房间，想哭，却没有泪水，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开始我就不应该来打扰你。”

　　收拾好自己本来的包袱。

　　“何芷姑娘，你这是？”张泽来到何芷跟前打量了她一番，怎么像是要走一般，那殿下呢？“殿下可醒了？”当时何芷姑娘不让任何人靠近殿下，说自己会医，自己也不了解情况，只能询问。

　　“她醒了，我该走了。”

　　张泽听到他醒了，悬在心中的石头可算落了地。急急忙忙奔向沈熠的房间。

　　“殿下。”张泽推门而入，沈熠坐在床塌上望着荷包发呆。

　　“殿下……”

　　“嗯。”

　　“哎，殿下，您可吓死属下了。”张泽抚了抚自己胸口。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几天了？”

　　“殿下您昏迷了五天，何芷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您，幸好有何芷姑娘。”要不然自己这群粗人怎么照顾的好殿下？

　　沈熠心颠了一下。便不说话了。

　　“哦对殿下，上次刺杀咱们的人都被您全杀了，没一个活口，谁派的也不知道，不过好在咱们的人伤亡不大。七公主也只是受到了惊吓，休息了几日。”张泽一一汇报这几天的情况。

　　“嗯。”

　　“殿下，方才属下见着何芷姑娘拿着包袱下楼了。”张泽这才回想起来，不是还没走么？怎么单独就收拾东西了呢？

　　“什么？”沈熠瞳孔放大，本以为她说着玩的，想不到她竟然真的走了。沈熠这一激动便开始猛咳“咳咳咳咳。”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沈熠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殿下您小心。”张泽忙去搀扶。

　　“让开。”冰冷的声音传来，感觉前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碍眼。

　　张泽一愣，殿下这是怎么了？

　　沈熠连靴子都忘了穿，赤脚，披头散发的跑了出去。

　　张泽再一次惊呆了，第一次看见这么无形象的殿下。拿着沈熠的袍子已经靴子追了出去了。

　　路人行人投向异样的眼光。

　　沈熠一个劲往前跑，脚心被那些小石头札得生疼。却还是不减步伐。

　　忽然一阵熟悉的清香飘入鼻中。沈熠瞪大了双眼。

　　她的青丝垂于脑后，那瘦小的背影，而令沈熠望得出神。

　　在回过神来，背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第一反应就是跟过去，左顾右盼也不曾见到那熟悉的背影，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淡淡的清香。

　　都怪自己，沈熠无助的蹲在地上，狂抓着自己凌乱的乌发。

　　这时天突然间下起了倾盆大雨，不知是否老天也在为沈熠感到惋惜。

　　沈熠跌跌撞撞地奔跑在大雨中，就好像要把心中的所有悲伤和怨愤都在这场大雨中释放出来。不知不觉间，洁白的衣衫慢慢被一抹鲜红渗入。沈熠苦笑，心知这是牵动了伤口。

　　忽然那股熟悉的清香又慢慢逼近“你为什么要跟来？”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看着她衣衫湿，发凌乱，怎么狠得下心不回头？

　　“芷儿别走。”沈熠搂着她的细腰。刚刚才尝到了心痛的感觉，心中绞痛，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甚至不能形容。

　　“熠郎”何芷也蹲在地上，抱着沈熠的头。

　　跟过来的张泽撑着油纸扇看着二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殿下……何芷姑娘……殿下……何芷姑娘，他们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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