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繁花

　　“合着白菊是大晚上过来缅怀青春的吗？！”

　　繁花看着周围冒出的僵尸气急败坏地吼。

　　繁恒元跟着繁花吼：“还不够明显吗？！僵尸有实体，白天早被来祭奠的人看见了！”

　　听着两人中气十足的喊话，玄夜默默开了结界然后假装不认识他们。

　　这两人打架如此厉害，莫非这“狮吼功”也是其中杀手锏？为什么每次战斗之前都这么咋咋呼呼的。

　　枫也有点三观破碎，以前繁花······好像没这么糙啊。

　　可当下容不得人想那么多，枫手腕翻转，一把黑骨红面的扇子出现，流光溢彩。

　　繁花记得这把扇子，是枫成妖之后用自己身上最坚硬的一片鳞锻造的，和他人一样，妖艳得很。

　　枫打开扇子往旁边一划，两个僵尸便被拦腰斩断。繁花玄夜即刻跟上，长枪长剑毫不客气地收割头颅。

　　僵尸并不高级，只是数量多。繁恒元在一旁看着顾炎生，其他三人对付这些僵尸绰绰有余。

　　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地上已全是残骸，已经开始腐烂的断手断脚看得顾炎生想吐。

　　繁花收起狼牙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僵尸？不是说法阵没被破坏吗？”

　　玄夜皱起眉头，道：“我再看看。”

　　他又往地上拍了一张符，幽蓝色的法阵显现，看起来依然完好无损。

　　“没什么问题啊······”繁花喃喃道。

　　“有。”顾炎生抬手指向法阵中心，“我看见中间是红色的。”

　　“红色？！”其余四人皆是一惊。

　　繁花盯着中间来回看了两圈，怎么看怎么正常。

　　“应该是障眼法。”繁恒元走到阵法中心，“可我看不出任何痕迹，这到底是什么手法？”

　　繁花点点下巴：“莫非真是上次那粉面团？”

　　玄夜也觉得赞同：“它修为高深，虽然受了伤现在没办法和我们硬扛，但是布阵这种事情，手法是放在脑子里的，它活得久，是可能有一些我们不懂的门道。”

　　繁恒元却觉得不是这样：“玄夜，我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你是有可能不知道，可我们繁氏一族绵延千年，对后辈教育也一向上心，我和繁花看过的手法载本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了，不说远了，比上两千年，我们还是很了解的。”

　　“那你倒是告诉我这什么手法呀。”玄夜一句话就噎死了繁恒元。

　　“你们研究研究。”繁花刚才动了一下，发觉自己似乎扭了脚，就到旁边坐下了。

　　于是这边繁花龇牙咧嘴揉脚，那边玄夜和繁恒元叫上顾炎生，三人开始研究。

　　哈，落单了。

　　枫勾起个笑容，悉心思量，慢慢踱步，带着他的万般心思来到繁花身边。

　　繁花抬眼看他，望到那双眼睛的瞬间，周遭一切都变了。

　　眼前不再是夜半阴森的公墓，而是秾丽缠绵的落日黄昏。

　　枫摇着那把鳞片锻成的扇子一路分花拂柳而来，鳞扇的反光扫到他的脸上，京剧女旦般艳光大盛。

　　他眼中盛着一汪情水，似乎满心满眼，都只看得见你。

　　——一如当年初见。

　　从此繁花堕入情网万劫不复。

　　穿着红风衣的枫，在繁花脑中与当年那个穿着魏晋名士衣服的枫重合起来。过了两百多年，他仍让她惊艳。

　　那年的怦然心动，原来还是如此明晰。

　　可是——伤害同样明晰。

　　枫用了媚术，蛊惑繁花重现当年的初见。你对我爱得如此炽烈，相信只需一点火星，即刻便能死灰复燃。

　　可初见多美好，了断时只会更痛苦。

　　枫唤醒繁花记忆的每一帧，都和最后的痛楚连在一起，变成密密麻麻的针，刺得繁花喘不过气来。

　　你简直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我明明已经忘记疼痛，你却硬要把结痂的疤掀开，看它鲜血淋漓仍不够，还要揉上一把盐。

　　枫没看见繁花的苍白，他仍在编织他们初见的梦境。

　　他如同当年一样，扇子支着下巴问她：“小姑娘，你打哪儿来？”

　　那时繁花在这样美丽的人面前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她自江南来。

　　她当然不是来自江南，可是江南水乡女子多情，身姿柔软最是惹人喜欢。她希望眼前这个人，也能喜欢自己。

　　枫等着繁花答那句“我自江南来”，却半晌无声。

　　繁花不错眼的看着他，一双瞳人剪秋水，看得枫心脏猛地一跳。

　　枫稳了稳心神，只好一个人接着演独角戏。

　　“原来是江南来的天师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接下来繁花应该说：“我是繁花。”然后带着点儿少女独有的好奇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天师呀？”

　　这样枫就可以说：“因为我是修为高你许多的妖。繁花，你会收了我么？”

　　繁花会觉得自己名字从他的齿间念出，如此旖旎。她满脸诚挚急忙忙告诉他：“你是好妖，我不会收你的！”

　　枫便满脸笑意去执繁花的手。

　　那时到这一步的时候，被拿着糖葫芦到来的潜龙打断。那也是只妖，枫看不出他的深浅，只好寻了借口给繁花留下住址，匆匆告别。

　　今日枫也那般问了，繁花却没告诉枫她的芳名。

　　她站起身来，略歪了一下头，眼中全是嘲讽。她“嗤”了枫一声，道：“你不早知道我名字了么？还装模作样干什么？”

　　“媚术又精进了啊，幻境很真实嘛。”

　　闻言枫的笑脸有了一丝裂痕，他接不了繁花的话。

　　繁花看着枫僵硬的脸色，突然有些痛快。

　　你看，你再哄骗不了我！

　　当年自己刚入世，什么都不懂，枫三言两语漏洞百出，竟也把自己的心交了出去。

　　自己还承诺不收他······就她当时的修为，收得了他么？！

　　在看到潜龙之前，枫分明就知道自己碰上他毫无胜算。

　　枫眼眸闪了闪，拿出一个精美的小匣子。繁花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果然，枫又一副受伤颇深的模样。

　　“繁花，如今你待我这般冷淡，简直是在我心上捅刀子。”枫摩挲着手中的匣子，仿佛那是无上珍宝，“你可知，我有多珍视它？”

　　“悉心养护，日日观摩，放在心尖尖上。因为你不在我的眼前，我只能睹物思人。”

　　繁花呼吸骤紧，直觉不好。

　　枫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个净瓶。

　　——当年繁花日日为他集晨露的净瓶。

　　其实这并不是那个瓶子，枫只是弄了个一模一样的，原来那个早不知道哪儿去了。

　　可繁花没有觉察，她看见那个瓶身上的繁字，心脏便像被人攥紧。

　　她没想起当年自己对枫的情意，她只想起自己固执追寻的愚蠢，想起自己求而不得的卑微，还有，那日清晨净瓶滚落在地，满身泥泞。

　　所有的记忆汹涌而来，巨大的悲伤袭来，使繁花脸色煞白，无法动作。

　　这边玄夜三人在顾炎生天眼加持下终于破除障眼法，找到阵眼之后，玄夜回头找繁花一起重新布阵。

　　结果一回头，便看见繁花看着枫手里的匣子摇摇欲坠。

　　身体比头脑更快，玄夜立刻冲过去把繁花护在身后。

　　玄夜面带怒色：“你做了什么？！”

　　枫也没想到繁花会是这种反应，他还以为繁花想起以前她对自己的情意，顶多是哭一场，然后事态怎么着都能缓和不少。

　　谁知她竟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难不成，当年他对她的伤害真有那么大？！

　　枫压住心头的忐忑，镇定道：“我能做什么，当年情深义重，只是繁花忘了。我帮她想起来，好叫她知道，这些年我对她也是这般思念。”

　　玄夜还没答话，繁花先开口：“思念？分明别有用心。”

　　繁花顶着张煞白的脸，一双眼冷意更甚：“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再信你，别这么死缠烂打，平白跌份儿！”

　　说完不管枫是什么脸色，转头对玄夜道：“玄夜，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一下。我把潜龙留给你们一起布阵吧，注意安全。”

　　玄夜看繁花确实不对劲儿，此处也不是个谈心的好地方，于是点了头。潜龙出现，也没多说什么。

　　于是和繁恒元顾炎生二人打过招呼，繁花先行回家。

　　问及玄夜，只说是累了。

　　然后四人不再理会枫，开始布阵。枫站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能忿忿离开。

　　玄夜往出拿法器，心头却全是繁花。

　　他决定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搞清楚前因后果。

　　而这边繁花回家，开门看见一片漆黑的客厅，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巴。

　　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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