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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有些事非得等那一汪水落下去,石头冒出尖来,才能看清所以然。
三人回到驿馆后,江牧云耐下性子,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眼下的案子上,问伙计借来纸笔,按照自己白天复原出来的骨相,描出来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一双眼睛盛满了要溢出的风情,揉进骨子里的媚跃然纸上,她嘴角噙着能将铮铮铁骨化为绕指柔的笑意,眼角一颗泪痣更是我见犹怜。
江牧云放下手中的笔,端详着画像上的人——这是她想象中的柳拂晓,一位让江湖英雄竞折腰的美人。
究竟能有几分像,江牧云自己也说不好,但据其骨相描摹出来的脸,大约应是如此。只是不晓得在师父用过红尘劫之后,她又是什么模样了。
“笃、笃”
慢而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江牧云对柳拂晓的猜测,她起身应门,见是谢柏尧拎着茶和糕点正在门外。
江牧云舒了口气,侧身一让,“进来吧。”
谢柏尧见她在桌上点了三站灯,把那一小块地方照得亮堂堂的,不由得目光就往桌上瞟去,但见笔砚旁铺着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画像上的女人约莫已是不惑之年,可顾盼生姿,仍是尤物。
江牧云没叫他,大大方方让他看,等他看的差不多了,她才上前去把他手里的茶壶和糕点接过来,码在桌上,“怎么样,当年江湖第一美人的称号不白给吧?”
谢柏尧低低一笑,“我看你要是不做画骨师,将来摆个摊子给人画像也是不赖。到时候我跟你搭伴,你来画,我来题字,说不准能赚个盆满钵满。”
“赶紧别臭美了,谢少爷,”江牧云推给他一个圆凳,“坐,找我什么事?”
谢柏尧不满地看她一眼,“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大小你也算是个美人,让我临睡前养养眼不行吗?”
江牧云喝了口茶,看一眼谢柏尧身后门,“门在那边,滚吧,不送。”
谢柏尧:“……”
江牧云“赏”给谢公子一对白眼之后,替他添上一杯茶,正色道:“我方才在想,为何死者的面部骨骼会尽碎?是有人不想她被认出?还是另有隐情?红绫说她是死于鸦青之毒,我对毒不甚了解,但照红绫所说,这种毒的罕见程度堪比皇宫大内所藏珍宝,那又是什么人会用在这样一个女人身上?我从前为练手,曾经在乱葬岗扒过无人领的尸体,叶穗闲时也给我讲过一些常识。照我看,死者是死了一段时间之后,面部才被外力所伤致骨骼碎裂。而不像是章捕头所说,是同时发生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章捕头会有这么一说,是因为他们随州衙门的仵作验尸不得力,还是他故意隐瞒?”
谢柏尧手指轻击着桌面,舒眉一笑,“怎么,江掌门打算顶替章捕头的位置了?”见江牧云已经把手伸向她木箱里的银刀,这才敛了不正经道:“章捕头不像是有所隐瞒,我猜这案子是被薛兄盯上之后他才临时抱佛脚,要不是薛兄来到随州,恐怕这案子会不了了之。”
江牧云一皱眉,“可我是被章捕头以画骨的名义通过广陵阁请来的,难道也是因为薛大哥?”
谢柏尧摇头,“未必,你现在是顺着这条线在想,自然是这个结论,但如果反着想——要是广陵阁借章捕头的手,让你能顺利到清屏山呢?这就和薛兄没多大关系了,反而是广陵阁的晏九爷——打算做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晏九要见我,但又不能直接说见我,非得这么拐着弯让我去清屏山,”江牧云面色一沉,“这怕是只有一种可能了。”
“广陵阁出事了。”
“他们安插在各地的‘钉子’出了问题。”
谢柏尧和江牧云几乎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疑惑。
“广陵阁的事不妨问问红绫,只是一来她未必清楚,二来即便知道内情恐怕也不会明说,”江牧云缓缓叹口气,“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薛大哥不是因为得到随州的消息而来,而是因为他的到来才促使章捕头去查案?”
“东皇卫镇平司的眼线几乎遍布整个宋国,”谢柏尧说着,没来由地扫了眼窗外的树影和什么都看不到的屋顶,“能让镇平司指挥使亲自督办的案件,必不是小事。东昌府、顺德府与随州……薛兄是带着目的来的。”
江牧云撑着额头,苦笑一声,“谢柏尧,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卷到这些事里来的。”
“命运如波,人如飘萍,”谢柏尧轻轻一笑,“不是这样飘,就是那样飘。”
“……”江牧云眯了眯眼,觉得谢柏尧这货不正经起来真讨厌,“谢大公子,劳驾你老人家飘回自己房里吧,我就不留你吃点心了。”
“看在我巴巴给端来的份上,就不能……好,我走,你把那小刀放下……走了走了。”谢公子灰溜溜掩上门出去了,临走时又把脑袋探回来道:“核桃酥有点甜,你别……我走了。”
关门的一刹那,“啪”一声,江掌门的银刀扎在了门框上。谢柏尧在门外听着,心有余悸,要再晚一步,那玩意扎的就是他脑门了。
江牧云拾掇了桌上的鸡零狗碎,拿起画像时犹豫片刻,然后把那薄薄的纸一折,捏在手里开门出去了。
薛十安方才从饭局回到驿馆,就被来敲他房门的江牧云给堵在了门口。
“江姑娘?”薛十安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看向江牧云的眼神却十分清明,脚下也站的十分稳。
江牧云根据自己的常识判断,薛十安没喝醉,能说正事。
江牧云把手里的画像递过去,对薛十安道:“这是我根据死者骨相画出来的容貌复原图,给薛大哥做个参考,或许能早日找到凶手。”
薛十安接过去,只低头看了一眼,便道:“是柳拂晓?”他抬眼看看江牧云,“江姑娘,你从前可曾见过柳拂晓吗?”
江牧云摇头,“未曾。既然薛大哥认出这人来了,说明我画的还有几分相似,待死者的容貌恢复,就能确定了。”
薛十安轻叹一声,“既然你能画出来,那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我先顺着这个方向查——江姑娘,多谢。”
江牧云拱手还一礼,“薛大哥客气了,我早说过,我只是个生意人,拿钱办事罢了。”
薛十安收起那张画像,嘴角一提,说了句似曾相识的话,“江姑娘过谦了。”
江牧云只好干巴巴地报以微笑,转身溜达回自己房里去了。
一夜安好,第二日晨起,李红绫大呼小叫地把一院子人都吵醒了。江牧云裹着满身被半路闹醒的阴沉拉开房门,找到在厨房大快朵颐的李红绫,阴恻恻问她:“还记得昨个儿那女尸的脸被掀起来时,我嘱咐帮你拿的药叫什么吗?”
李红绫硬着脖子转头看看江牧云,一张小脸哭丧着,筷子里夹的年糕“喯咚”一声掉回盘子里。
江牧云轻飘飘看她一眼,“一大早吃炸年糕,会积食,口臭。”
说完,江掌门打着哈欠回去睡回笼觉了,半路上碰见神清气爽的谢柏尧,只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便飘忽着错身而过了。
厨房里,李红绫对着一盘她钟爱的年糕没了食欲,眼前晃来晃去全是女尸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脸。
谢柏尧从门外进来,纳闷道:“红绫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李红绫一瘪嘴,“谢大哥,你家的江牧云欺负人。”
“哦,”谢柏尧淡定地在木桌旁坐下来,夹起一块年糕,“多被欺负几次就习惯了,一旦习惯,哪天不被欺负几下,还会别扭。”
李红绫掏掏耳朵,感觉自己方才听见了有生以来最缺心眼的一句话。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在厨房里坐了片刻,谢柏尧借着盛粥的当口对李红绫道:“想必她昨晚是辗转反侧了大半夜,没睡好,便有些起床气,不管她方才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
李红绫点点头,觉得这话好像还挺顺耳,但——
“你怎么知道阿云辗转反侧了?”
谢柏尧手上一顿,旋即道:“我在隔壁听见的。”
李红绫一挑眉,“嘿嘿,谢大哥……”
“都在?”从天而降似的薛十安打断了李红绫的即将脱口的话,他站在厨房门口环视一圈,“江姑娘呢?”
李红绫笑眯眯回头看他一眼,“薛大哥早啊,阿云她睡回笼觉去了——她没睡好,可吓人呢。”
薛十安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中,“那要劳驾李姑娘,去喊一声江姑娘,章捕头那边着急要个结果。”
李红绫翘起的嘴角倏地耷拉下来,“又是我啊。估计这回被小刀扎脑门的人就是我了。”
李红绫垂头丧气地从厨房出去“作死”,薛十安在她的位置坐下来,把前一夜江牧云交给他的画像铺在谢柏尧面前,“这是江姑娘昨夜给我的,画像上的人叫柳拂晓,停尸间的那具女尸基本可以断定就是她。既然贤弟知晓燕西楼,那可晓得此女也曾和燕西楼有关?”
谢柏尧又祭出了他两面大白的折扇,摇了摇,道:“这倒从未听说过,不知柳姑娘是和燕西楼的哪位前辈有关?”
“燕西楼的前任楼主,秦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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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热腾腾的二更来啦……写到楼主两个字的时候,总觉得画风奇异地突变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