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第二十三章
　　2017·12th
　　嗓子干渴，头痛欲裂，杜西韧竟然笑了。笑容的源头便是身边的蒋慈溪。
　　这么近、这么近的蒋慈溪让杜西韧因为酒精变成一团浆糊的脑子渐渐清明，让杜西韧原本平稳的呼吸渐渐慌乱了节奏……
　　杜西韧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他害怕自己的轻举妄动会让这一切美好变成南柯一梦。旁的人在美梦面前还能掐腿一试真假，杜西韧没有这勇气去试，不管真假，且让这一刻在此时让自己沉浸。
　　目光流连在蒋慈溪的身上，那些憔悴的细小线索通通被杜西韧看进眼里，眼角的细纹、发梢的灰白、眼镜框上泛白的磨损、下巴尖上冒出的青黑胡须……
　　杜西韧一时间觉得蒋慈溪是那样的陌生，和记忆中蒋老师那样的不同。不曾在脑中勾勒出他嘻嘻哈哈略显吊儿郎当却目光格外清明的模样，杜西韧已经知道了如此不同的最大原因——十五年的岁月横亘在自己的记忆和他之间，十五年的岁月把年轻的蒋慈溪打磨至今日的模样，十五年的岁月是杜西韧无法逾越的鸿沟，纵然他竭尽全力追寻。
　　心思一动，杜西韧控制不住身体，半撑起来抬手向着蒋慈溪的面容而去，快要触碰到了的时候，手指猛然一收，松散成拳的手就那样停在半空里。梁小福的话在心中蓦然响起，杜西韧便因为这个整个人停滞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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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尽所能的消弥掉所有声音，杜西韧艰难的完成洗漱。因为在同梁小福的谈话中知道蒋慈溪睡眠相当差，现在睡得如此沉稳就显得格外珍贵，杜西韧不希望自己打断蒋慈溪宝贵的深睡眠。如果不能让蒋慈溪好好休息，杜西韧对于蒋慈溪的一切妄想真的就成为妄想了。
　　杜西韧在这十几天的“离开”中，查找了许多关于服刑人员重返社会的资料。总得来说坏的多于好的，就杜西韧看来最好的莫过于得到几百万国家赔偿的那位了，成天忙于家里人安排的相亲。想到新闻图片上那位有些缩手缩脚的男士，反观老师，杜西韧觉得老师比他好很多。既没有缩手缩脚于人前，也没有随意让人安排……目前的工作也还得心应手。如果没记错，昨天晚上他从补习班出来时正一个女学生相谈甚欢，还被送了礼……
　　想到这儿杜西韧环顾房间，在旧得不行的沙发上看见了老师收受的礼品——一盒西洋参，一盒香烟。
　　烟哪……
　　杜西韧微微皱了眉头，老师抽太多的烟了。脚步谨慎地走过去，杜西韧把香烟抱在怀里，回过头来，不舍的目光落到蒋慈溪的面上。
　　杜西韧知道自己应该快点走掉，不然老师醒过来看到自己又将是一场刺激。
　　有时候杜西韧希望老师不想见到自己就直接走掉好了，可他没有。他总是明明不想见到自己，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和自己相处，对于他来说，这样做简直就是双重负担。当杜西韧明白这一点后，心甘情愿的“离开”了。
　　现在应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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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们投店住宿讲点规矩好嘛？”好舒适招待所的老板表示很不可思议。昨天晚上705住的这两个人真是够了。一开始是清醒的丢下喝醉的要走，现在是喝醉的醒了丢下睡着的要走，能不能一起来一起走！不要让开店的担惊受怕。
　　“我……”杜西韧话开了个头，然后发现怎么解释都是徒然，闭了嘴拿出钱包。
　　那老板一看，抬手压住杜西韧的手，一身浩然正气地表示：“不要来这套，我只想安稳开店赚钱。一起来一起走，别给我们小老百姓添麻烦。等那个人醒了，再给钱不迟。”
　　杜西韧无奈地笑了。店老板抬手指指凳子，对他说：“要么回房间，要么在这儿等。你们俩人是有仇哦，有仇还一起开房间。”
　　杜西韧被这位店老板的话给彻底逗乐了，笑着说：“差不多。”
　　老板听了也不好奇，回到柜台后边，点开电脑上的老古董扫雷游戏开始玩儿。杜西韧偏头看了看，发现老板身手不凡，和正在705睡着的老师有得一拼。
　　老师那台旧电脑还在自己家里封存着，那台机器里的扫雷游戏陪着自己度过了很多个周末的夜晚。所以，和老师在一个房间过夜也不是第一次。但是觉得自己陪着他过夜如此有价值，昨天晚上还是第一次。杜西韧想到这儿觉得自己真是不要脸，把老师睡个好觉的功劳全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样没脸没皮，大概是近在咫尺的亲近过后给了自己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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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慈溪醒了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喝醉的杜西韧。偏头却没有看到人影。
　　对于这个结果蒋慈溪不太意外，这么十多天来他都没有出现过，现在醒过来也没在恰好说明了他是故意避开自己的。
　　刚醒的时候想到有杜西韧在，身体是紧绷的，现在确认他不在身边，蒋慈溪的全身猛地就放松了。放松之后感到格外的舒适，蒋慈溪相信自己应该是睡了一个好觉。记得清楚昨天晚上是十一点四十五躺上床的，脑子里纷纷乱乱想了一阵之后开始嫌弃杜西韧身上的酒臭味，嫌弃着、嫌弃着却合上了眼皮，一不小心睡到了现在。没有惊醒，没有梦境，出狱以来最好的一次休息。
　　摸出放在枕头下边的手表，蒋慈溪看到已经是下午一点，惊叹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之外，还觉得自己终于满当当得充了一回电，心里各种美。
　　一转念，蒋慈溪却沒奈何的叹口气。每次睡不着的原因都是杜西韧，昨天上人在自己的身边，近在咫尺却睡得舒服。自己真的是有问题了……
　　蒋慈溪想着一定是觉得人都砸在手里没办法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促使自己心无杂念地睡着的。那么这样说来，自己之前睡不好也不能怪人家杜西韧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有的，蒋慈溪平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临空蹬了蹬腿儿，心满意足地起床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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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二夹一必有雷。”杜西韧好多年没有玩过扫雷了，这会儿鼠标拿在手上，居然不由自主的念出蒋慈溪当年琢磨出来的顺口溜。他这话一出来旁边的店老板就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说：“看来你很有心得嘛！”
　　杜西韧没有说话，手指飞快的点击鼠标，在这个游戏里，时间就是关键。店老板还在吧啦游戏有关的话，杜西韧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蒋慈溪当年倾囊相授的扫雷秘诀，手速不减当年高中生时的风采。就在快要结束这局的时候，店老板的对讲机响了，打扫卫生的阿姨说705的出来了，没有其他费用。
　　杜西韧一听游戏也不管了，目光往电梯口看过去。愣了那么几秒钟以后，跳起来躲进柜台后的小房间去，临进去时嘱咐店老板：“让他走，我会付账。”
　　店老板看着杜西韧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一脸遇到奇葩的表情，回头看见游戏还没有结束，捏着鼠标开始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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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蒋慈溪来说，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兜里没有足够的钱。仅有的两张钱是因为好奇换来的二十元面额的，就算全部交出去恐怕也不够。也有点后悔没有在梁小福的指导下开通手机支付，想着应该不难，准备自己研究，结果还没时间研究懂，就赶上了。不但兜里没有足够多的钱，收受的礼品还少了了一样。蒋慈溪想了想，势必是杜西韧给自己拿了，打着为身体健康着想的大旗。
　　蒋慈溪觉得亏。
　　被喝醉的截住了不说，还照顾了他半宿，完事还拿走了自己的烟……
　　不但亏，而且亏死了。
　　不管怎么觉得亏，都要先离开才行，蒋慈溪提着自己剩下的那盒西洋参不带犹豫的往楼下去，大不了把西洋参给去当房钱。下电梯的气候又觉得杜西韧该是懂事的，不会让自己去结账。路过柜台，看一眼正表情凝重看着电脑的店老板，蒋慈溪决定不主动出击，老板找自己再说。于是收回目光大步往外又走，收回目光的过程中看见了一样熟悉的东西……
　　蒋慈溪微微一笑动作没有停顿，依旧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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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老板危亡关头抢救及时，这次扫雷虽然时间不如人意到底是没有输，收工后对着小房间说：“人走啦，快出来结账。”
　　杜西韧的目光一直随着蒋慈溪离开，然后听到了下楼的铁架子楼梯传来蒋慈溪的脚步声，那时候老板正扫雷呢，他比店老板先知道老师走了。只是因为心里升腾起的失落感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这时候老板一喊，他才从里边出来。那边老板利落的结账，报了价格，杜西韧付账，拿起“没收”蒋慈溪的烟要走，店老板热情地说：“小伙子你扫雷玩儿得不错啊，来我们中国扫雷网玩玩呗，都是高手。”
　　杜西韧还没回话，另一个声音在好舒适招待所的大门口响起：“他是我教会的，邀请他不去邀请我。”
　　杜西韧一听见蒋慈溪的声音人就僵住了，像是当年晚自习不守纪律被他捉住的时候一样，傻愣愣的不知道做何是好。
　　“哎，这个不一定，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店老板来了兴致，“不过咱们先交个朋友，玩儿这个的人越来越少啦，难得你们师徒二人都喜欢。来来来，拿手机。”
　　蒋慈溪瞧见杜西韧没了言语，心中涌起一股报仇了的快感，这么久都是死小子得意扬扬编排自己，今天中午编排了一回他。掏出手机和扫雷爱好者老板开始“交朋友”。
　　“微信对吧？”蒋慈溪一听店老板说扫一个扫一个，马上反应过来了，点开绿色的图标，然后一愣，接下来是哪儿？
　　杜西韧看着眼前颇有些兴奋劲儿的老师，心下里一瞬间就松快了。睚眦必报蒋老师啊，反将自己一军后，心里高兴了。
　　店老板帮着蒋慈溪完成了接下来的操作，两人成功接上了头，店老板还说拉蒋慈溪进扫雷爱好者的群。蒋慈溪一面听着，一面再一次重复店老板的操作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害怕忘记了，退出之后又多重复了几次。确定不会忘记了以后，交友活动也告一段落，蒋慈溪转身看着杜西韧，伸手扯回他手里捏着的那条烟，轻快地说：“我只是回来拿我、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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