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

　　我有意躲着柯敏。
　　其实她已约过我好几次，我都推说忙，没有去，说实话，怕看到宋柯。至少现在不行，等自己的心百毒不侵才可以。
　　可是柯敏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今天她就坐在店里赖着不走，非要等我一起下班去喝茶，软硬兼施，最后还用威胁这一招，看她的架势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想来对她有点残忍了，她也说和我喝茶聊天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对她，我至少应该有个交待的。
　　我让她去附近的咖啡厅等我，我下了班就立刻赶了过去，心里还是有点发怵，怕宋柯也会出现在那里，幸好，只有柯敏一个人，她的脸色不是很好，总是笑盈盈的脸上好象突然多了几条皱纹，让她整张脸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堪。我有些内疚，这突然多出来的皱纹里至少有一条是我惹出来的吧？
　　我有些坐立不安，不停地东张西望，其实根本多余，若宋柯真的出现，我象平常一样嗨地打声招呼就是了，总不能当着柯敏的面落荒而逃？
　　见我的神情，柯敏垂着头，一副很丧气的样子：“不用担心，那小子比你还跑得快，我说约了你吃饭，他就给我找了一堆的借口，我非要他来，他就飞到北京去了，他以前明明说过北京的那个项目他不用去的。”
　　早知道他去了北京我就不用躲得这么辛苦了，我的心情立时变得轻松，脸上的笑容也灿烂多了：“喝完茶，我们去吃夜宵吧，吃你最喜欢的菜汤远河粉，我请客。”
　　柯敏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欢儿，我吃不下。”
　　连最喜欢的河粉都吃不下，看来真的很烦恼呵，我正要劝慰几句，柯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欢儿，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小柯平常酒量很好，怎么就醉了呢？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我连忙摆手：“没有，真的没有，他只是喝多了一点，就这样，真的就这样。”
　　柯敏仔细地看着我，怀疑地：“真的就这样？”
　　“可不就这样，你还希望怎样？”我故意开玩笑。
　　“要真怎么样就好了”柯敏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个儿子，我算是彻底失望，随便他了，他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有什么办法。”
　　柯敏忍不住用纸巾抹眼泪，可见真是伤心到了极点，我知道我不该多事的，可是忍不住：“那个小那——”
　　柯敏猛地抬头看我：“你也知道小那？小柯说的？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不是，那天他喝醉了，叫着她的名字。”
　　“我就知道，小那，那真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如果他们现在相识，那一定什么问题也没有，可是——都是出国害的，小柯是学服装设计的，想要出人头地去国外留学是条捷径，可是两家的家境都不是很好，何况他们也想靠自己的力量，后来小那为了筹集出国的费用，给一个画家作模特，被小柯知道误会了——”
　　这段往事我听宋柯说过，这也许就是纠结在他心里的死结？
　　“后来小那嫁给了那位画家，去了美国，听说不久后离婚了，过得很不好，小柯认为是他毁了小那的一生。他去找过她，每年都去，可是她不肯见他，一次都不肯。”
　　柯敏难过得都说不下去了，她看着我：“不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才袒护他的，小柯当然做错了，但是，他是一个男人，看见女友不穿衣服在一个男人的房间，这也是正常反应呵，我到现在还是不懂小那，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我不是老古板，可我不能接受她这样的牺牲，更何况是一个爱着他的男人。”
　　柯敏说她不能理解，我却多少有点体会，因为梓康，我也做过很多丢脸的事，如果遇到类似的情况，如果真得走投无路，也许我也会这么做吧？我轻声地：“可能是因为她真的很爱他，想帮他达成心愿的迫切程度超过了自己的羞耻感。正常人怎么会不犹豫呢，可是当时这可能是唯一的办法。”
　　柯敏呆呆地看着我，过了许久才听得她的声音：“想不到最了解她的竟是从未见过她的你。”柯敏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缓缓地摩挲着：“象，你跟小那真的很象。”
　　真的吗？难怪那天宋柯会误把我当成了小那。
　　“不是单纯地长得有点象，而是个性，单纯明朗事事先考虑他人的个性真的跟小那很象，见到你我仿佛就看到了从前的她。”柯敏突然握紧了我的手：“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救小柯，那个人一定是你，你就帮帮我吧，帮帮我好不好？”
　　我没有作声，这个忙真的不好帮。
　　“小柯是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
　　柯敏的话吓了我一跳，我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的儿子我还不知道吗？从前我给他介绍的女孩子，任我一哭二闹他见过一次以后绝不肯再见面的，可是你不同——虽然每次都要三催四请的，而且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可每次总会来，而且，和你去酒会那次我看他在房间里换了好几套衣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对你有好感，这是肯定的，只不过——他是不肯承认的，而且只怕不得不承认后会逃得更快，他会觉得那样是背叛了小那。八年了，八年里他过的是什么日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就当我自私，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下去了，所以，欢儿，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我也很想帮他，可是我不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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