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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极生悲坠马慌
中午到了他说的那片马场，明妍也好起来了，老远就在车上不住惊叹。这个才叫马场，嘛！跟城市里的马圈不一样，这里马都是散养的，就在草场上，有的身上套了鞍子，有的没套。或站或卧，或吃草或闲逛，放眼望去少说有两百多匹各色各样的马。周围有一大圈低矮的围栏，只要不走出栏子就行。而外面跑马的区域也有不少人，都穿着一样的橙色护具在骑马，但大多数都是被人牵着在慢慢溜达。
到了近前，翟骊还没停下车明妍就先下去了，让他去找地方停。明妍往人多的地方走，不太能分清哪些是马场负责人哪些是游客。问了两个刚骑回来的人，正好就跟着带领他们那个工作人员去了收费处。
这里有带上山溜一圈的，也有按小时收费的，护具另租。后者管的不是很严格，交了押金签了字只要不跑丢就在这一片随便骑去吧。回来马匹没有损伤就退钱，人身安全自负。明妍心中笑笑，这里简直太适合翟骊了。D市的马场跟这里比毕竟还是小，地是沙地，规矩也多，不能放开胆子骑，今天他们可以撒欢儿了。而且这里还有别的项目，划船钓鱼啦，草原卡丁车什么的，可以玩个够啦。
过一会儿翟骊也来了，明妍已经交完了钱，两人由工作人员带着去领马。这次不能自己挑了，不过翟骊倒也没什么挑剔，看来对这里的马都挺满意的。给了他们两匹马，明妍骑了一匹枣红的，翟骊骑了一匹灰的。
工作人员笑问道：“两位需要马夫么？可以给你们简单讲解一下。”
明妍也笑道：“不用了，我们这位是专业的马术教练。”给足了某人面子，某人亦微笑得颇为得意。
那人似乎有点惊讶，也点头笑笑：“那好，两位请注意安全，看好时间。”交代了一下便离开了。
明妍拍了拍翟骊：“翟教练，走吧。”
翟骊翻身上马便撒出去了，明妍摇头一叹，真是长在马背上的。她自己也上了马，走了出去。虽然地方大，但是外面的游客活动的范围大多离这边都不太远，只有翟骊一个人跑到了百来米之外，到头了才回来，马儿也渐渐跑开了，步伐轻盈矫健。整个马场上的人全都齐齐观望，因为没带护具，有的误以为他是这里马场的人。其实这里所谓的教练都水的很，来的游客基本都是不会骑马的，也不需要教什么，骑着前马拉后马，好糊弄的很。
虽然老远看着不觉得怎样，但是明妍知道，实际上的速度是很快的。翟骊完全放松了自己，一人一马，旁若无人地奔跑在天地之间。她希望他可以一直不被打扰，一直这样跑下去。她见过敢开飞机坦克却不敢骑马的人——这并不奇怪。因为机器是死的，而马是活的，是有意识、不受控制的。而翟骊天生就是一匹马，他与马不是控制与被控制，是在交流，在融为一体。
翟骊跑了一大圈回来，笑道：“妍姬，跟本王去那边。远处无人，本王教你骑马。”兴致高的很，他想教，别人就不能不想学。
明妍见翟骊就要来拉她的马，急道：“吁吁吁！大王，悠着点先？”翟骊一笑，一夹马腹走了出去，明妍也催动马儿碎步跟上。
两人到了远一些的空旷地方，翟骊回头瞅着明妍，皱眉道：“你怎么那么个表情？多少人花着钱排着队求本王教还不得呢，过来。”
明妍过去，有些勉强地笑叹道：“唉，小女子怕自己太笨，扫了大王的兴致。”压力山大……
翟骊笑道：“无妨，不管什么人本王都教得。你们的孔圣人不是说吗，有教无类。”居然会用成语了，不知道哪一段书里听来的。
明妍也笑道：“好啊，那就请翟大教练教教我。”
别看翟骊才干了半个月教练，教起人来还真头头是道：“让你的马慢慢跑起来，身子往前倾下去。手上抓不抓紧倒是其次，腿上一定要踩住了，放松随它起落。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慌，缰绳控制方向，但是别使劲勒……”
明妍跃跃欲试，但还从来没有单独纵马跑过，出发时不由紧张地看了翟骊一眼。
翟骊眼神坚定，微笑道：“放心，这些都是本王自己的经验，还没教过别人呢。”
明妍也笑笑，让马迈开步子，然后一夹马腹慢慢加速，枣红马由小步快走变成了大步奔跑。跑和走的节奏果然不一样啊，频率放慢幅度加大，明妍一时只能像一块肉一样被动地在马背上被扔来扔去。定了定心神，回忆着翟骊的动作，模仿他的样子，腿上用力，随马起落。马儿跑了一阵，慢慢停了下来。
翟骊从后面跟上，笑道：“好！真是聪明。”
明妍道：“是大王教得好。”
翟骊道：“别停，再练练，跑远些。”
明妍一笑，又纵马奔了出去。这一次就从容多了，跑得也远。长风衣的下摆铺在马臀上，发丝飞扬，甚是好看。翟骊见势很好，便不再跟着，只远远地看。
明妍跑到了另一头又跑回来，就是掉头还有些费劲，跑直线已很自如了。翟骊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由远而近渐渐清晰，到了近前，让马儿慢慢减速，笑道：“大王，我们来赛马呀？”
翟骊失笑道：“你要跟本王赛马？”
明妍显然也已爱上了骑马这件事，巧笑倩兮道：“不行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大王，小心了。”
翟骊道：“来就来，怕你不成？”一拢马头，道：“你倒是过来啊。”
明妍也想让马儿转过去，走到和他的马同一起跑线上。可是马就是不听她的，只是原地打转，滑稽的很。翟骊不由笑了，坐着不动，看看她能怎么办。明妍却也不恼，这条路行不通就换一条路好了。她先下了马，将马牵着拉到该去的地方。扯了扯马耳朵，指着它笑道：“不许动啊，争气点。”然后再跨上马。
翟骊看着她一系列蹩脚又聪明的行径，摇头失笑道：“真行，好了么？”
明妍蓄势待发，道：“好了，我来喊开始哦。”想趁机占点便宜。
翟骊却一脸轻松，道：“不用，本王让你一码。”
明妍嘀咕：“一马？”不懂他在说啥，但是既然让她先跑，她也不客气了。轻轻一笑，奔了出去。
明妍头也不敢回，一直加速再加速。耳中却忽然听得一声轻啸，有力的蹄声已经越来越逼近。
翟骊转眼已与她并肩，侧身笑道：“怎么样妍姬？”
肯定是他那匹马比自己好！明妍心中不忿，咬牙继续打马。翟骊也不跟女人争一时长短，有意向让，减慢了速度笑望着她跑远了。其实不见得像明妍那样一味比速度才厉害，可快可慢随心所欲才是最高境界。
明妍听着他的马蹄声声音渐渐远了，在马上回头张望。见翟骊果然落后出自己老远，得意忘形地将手松开了安全扣，连身子也扭了过去，还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翟骊看着她在马背上这些“高难度”动作，心叫不好。果不其然，明妍身子在马上趔趄了一下，猛地扑在鞍上。
翟骊心中一气，高声叫道：“别乱动，发什么浪！”提马直追。
明妍也在后悔，什么叫得意忘形，什么叫乐极生悲！不好了，自己怎么在往右边偏？不要不要啊，马儿你跑慢点……想起翟骊的教导，可腿也使不上力了，左边的磴子已经松了。在马上颠了几下，整个人往右边出溜，越滑越快越滑越快。明妍也顾不得难看不难看了，想像长臂猴一样抱住马脖子。但大势已去，回天乏术地坠下马了……
丢人可丢大了！明妍悲哀地想着一会儿怎么装死。咦，可是自己怎么还在往前滑……
翟骊在后面清清楚楚地看着明妍从马上掉下来，后背着地，而右脚还卡在马磴子里，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那枣红马也跑得欢了，发了性子似的一点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拖着个人继续往前跑。
翟骊见过许许多多因骑马而发生的事故，眼前的这种算得上危险前三名的了。拖伤都是小事，要是被马踩中，保不齐人立刻就肠穿肚烂一命呜呼了。
明妍脑子一片空白，连“救命”也喊不出来了，只见硕大的马蹄子就在自己的脸旁边“嘚、嗒、嘚、嗒”地前后跳跃。她像个僵尸一样直挺挺地不敢乱动，感觉下一秒那马蹄就会将她整个面目踩个稀巴烂。上次车子在公路上冲出护栏她是发自内心地惊惧，这次却是欲哭无泪。她几乎已经听见了从胸腔里发出来的、自己的骨头被踩碎的闷响；已经看见了自己被马踩成一坨肉酱那种悲惨的死状。长生天啊，她不想要这么难看的死法，能否让她死也死的漂亮点……
翟骊手里连个东西也没有，正好前方有一队马刚从山上下来，马与马之间用长绳拉着。那六七个人此时也停了下来，眼看着一个女子被一匹红马拖走，大惊失色。
翟骊骑马掠过去一阵风似的从为首一人手上夺了根绳子，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又已经朝明妍的方向继续追过去了。手上利落地打了个套马的结，用力悠了几悠，掷了出去。套过马的都知道有一种专门用来干这个的工具叫做套马杆，因为杆比绳子好控制的多。翟骊的套马技术虽然不差，可是不知道是许久没练了，还是离得太远不够长，这一下失了准头，竟没套中。
明妍已经被拖走十几米了，翟骊一击不中，立刻收回绳子，继续加速快跑，又是一甩掷出。
这次终于套中了马颈，那马受力，嘶了一声。翟骊更害怕了，必须得快！本来马还没踩着她，万一给他这一拉乱了步伐，踩伤了她可怎么好？他用力拉绳子控制速度，两匹马离的越来越近。终于，翟骊看准了时机，居然从此马上飞身而起落在了彼马上。勒住缰绳，红马终于停步了。
远处那几个人早已看傻了，目瞪口呆，连喝彩都忘了。翟骊急忙跳下马，将马底下可怜的明妍拉起来，扶起了上半身，急道：“妍姬，你怎么样了？”
明妍只捂着后脑勺，不住呻吟。翟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道：“还看得见么？”
明妍竟似连人话也听不懂了，过了好半天，才费力地点了点头，两眼空洞。
翟骊道：“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明妍目光呆滞，傻傻望着他，道：“你……是谁啊？”
翟骊心中大骇，因为他见过不少从马上摔下来，损伤了记忆的人。有的是受惊过度，有的是头部受了外伤。或许是暂时性的，或者就一辈子傻了，连心智也受损。
翟骊又晃了晃明妍，急急道：“那你还知不知道你自己是谁啊？”
明妍似乎头痛的更厉害了，皱着眉，额头渗出了汗，双手捧着脑袋，深深埋下脸去，痛苦地道：“我？我是谁啊？”
翟骊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看了看四周，正不知道怎么办。再一低头看见明妍，肩头却在不住抽动，竟似极力忍笑的样子。先是微微颤抖，最后终于绷不住了，乐出了声。抬起头看着他，双目有神，哪里像是傻了的样子？
翟骊忽然明白了，猛地一推她，站起身怒道：“好啊，你敢骗我！”
明妍一时失力，又倒了下去。仰面向天，又没力气站起来，捂着肚子笑：“哈哈哈哈……哎呦……嘿嘿……哈哈哈。”又痛又乐，让人无语，就差没满地打滚了。
翟骊站着看着，忽然很想把她掐死……
明妍犹自笑个不停，努力挺身，但还是没站起来，只翻了个面，伏地用肘撑着身子，喘息着笑道：“大王，我错了……快来帮帮我。”笑了一气儿居然还没过劲。
翟骊皱了皱眉，终于还是蹲下身子慢慢将她扶了起来，道：“我真是服了你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捉弄人，吓我一身汗，还以为你……”
明妍笑道：“失忆啦？哈哈，你怎么那么傻，哪来那么多失忆啊，你以为演韩剧呢……哎呦。”又呻吟一声，皱起眉，用手捂着后腰。似乎真的很痛苦的样子，可脸上还带着恶作剧的笑，表情甚是纠结。
翟骊道：“伤到哪了，还能站起来么？“
明妍摇摇头：“不知道，不过真的好痛啊……”翟骊托着她，终于慢慢站了起来。
看起来腿没有什么问题，也幸好方才是后背着地的，身上穿了防护马甲，地上又都是厚厚的草，因此没受什么外伤，只是抻着了。
原地站立了好一会儿，翟骊道：“能走么？”
明妍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捂着小腹，一拐一拐，像得了盲肠炎似的，带着哭音道：“腰疼。”可怜兮兮的。
马肯定也骑不了了，翟骊看了看，把他那匹灰马牵过来，道：“上马吧，带你回去。”
明妍点点头，翟骊刚要扶她上马，明妍忽然道：“哎，那个……我能横着坐么？”神情颇为扭捏。她后腰实在疼的厉害，而且刚才这一通猛跑，屁股和两腿中间都火辣辣的疼，如坐针毡。又太难以启齿，没法解释。
翟骊略一愣，但也猜出为什么了，满眼戏谑，了然地一笑，心道活该。也没说话，将她弄上马，自己再骑到她前面，用绳子拉上后面那匹枣红马，缓缓走了。
明妍偷偷看过去，翟骊的脸色好像不太友好啊。一时心中惴惴，不敢吭声，脚下又没东西踩，双腿交叉着在空中微微晃荡。
翟骊忽然道：“还敢乱动，想再摔一次吗？”
明妍心有余悸，惶惶扶住了他肩膀，今天已是第二次了。
翟骊忽然笑了。他不笑的时候，真的很可怕，有种冷酷的压迫感，是久经战场的人才会留下的吧？而此时一笑起来，好像照在冰山上的阳光，分外灿烂，分外辉煌，令冰雪都融化。低低的笑声，令人心醉。所谓一笑倾城，也不外如是了。
翟骊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不能给她太好的脸色，又板起了脸。但不同方才，这次眼里还有着笑意。
明妍看着他的笑，竟似有些痴了，半晌，嗫喏道：“刚才，我就想跟你开个玩笑……”
翟骊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命多大？再那么拖一会儿，不死也残废了。”她没有看见他救她的英姿。
明妍心有余悸，道：“我再也不嘚瑟了。”
翟骊忽然又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妍道：“你笑什么呀？”这一笑轻松了好多，她也笑了。
翟骊道：“你若是站在地上，本王或许还能在奔跑之中直接把你拉上马。”
对呀，他在马上翻身捞人那一手可是漂亮的很，熟练的很。明妍想象着他纵马疾驰，向着远处的少女冲过去，然后一俯身，一手将她拦腰搂起，横放在马前。少女惊魂未定，惊呼着又羞又怒地捶打他的胸膛。他张扬大笑，意气风发的连长生天都能看见。
明妍笑道：“你那么捞过不少女孩子吧？”真是只属于高手的撩妹技术，那些撩妹十三式什么的都low爆了。多少姑娘的魂儿都是被他这一捞给捞去的？
翟骊笑道：“这倒是……不过你知道本王这一手怎么练出来的么？”
明妍道：“难不成……是你拿虎威练的？”可怜滴虎威将军啊。
翟骊失笑点头，道：“只有他肯让我练。那时候我俩跑到没人的地方，我让他站着别动给我捞。”又道：“你别看他后来敦实了，那时候瘦的跟麻杆似的。不过能捞起他也不容易，我想着拎得动他了，就没有捞不起的姑娘了。”原来他也有这么少年心性的时候。
明妍听着这个故事，道：“后来呢，神技练成了？”
翟骊摇头笑道：“没有，还出事了呢……有次马跑太快了，他没准备好，其实也是我没捞好，那一下不知怎么把他弄了个倒骑驴放在我身后。跑了两步就掉下去了，大叫着扑地摔了个嘴啃泥……”说到这里，本来虽是个悲惨的故事，可是说的人自己笑得不行，听的也笑个不停。
明妍忽然觉得连身上的痛也减轻了好多，道：“那后来呢，他没出事吧？”
翟骊道：“怎么没出事？鼻梁都差点摔断了……我俩偷偷去找老巫看病，被老巫骂了一顿。后来我父王知道了还狠狠把我给打了，说我不务正业。虎威他娘也心疼的要命，只是因为我是王子没好意思说我，我娘还拿着好多东西去探病赔罪……”回忆起年少这温暖又好笑的往事，不能自已。
明妍道：“你可真是作啊，我说虎威怎么长成了那样，是不是你害的？”
翟骊一想，道：“别说啊，还真是。他小时候挺俊的呢……”虽是两人荒唐玩笑练出来的本事，但是后来在战场上也有了莫名的默契，还真托这件事的福，就是靠着这一手，几次在生死关头互相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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