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第23章两心相知
　　南方的冬天并不长久，不过是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快进入深冬了，雪是一茬又一茬的下，转眼间就已经快到除夕了。家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可是汪淑贞却不怎么在心上，这一日便都在盘水阁里看书。
　　晚上的时候碧竹跑进来高兴地说：“二姨太，今天晚上少爷来盘水阁。”
　　汪淑贞放下手中的书眉头一皱问道：“今天是十五，少爷不是应该去鹿韭园的太太那，怎么又到这盘水阁来了？”
　　碧竹走到汪淑贞身边小声说：“奴婢也是听说的，好像太太娘家的杜老爷生意上得罪了少爷也说不准。因为少爷今天本来是出去跟杜老爷谈纺织厂的事，可是回来的时候却是老大的不高兴，接着就说今晚不去太太那了，今晚就宿在盘水阁了。”
　　“老太太怎么说？”汪淑贞挑眉问道。
　　碧竹撇撇嘴说：“老太太？她还能怎么说这几天她不是身子一直都不爽，怎么还有功夫管这件事了。”
　　正说着话许振宁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汪淑贞听见声音赶紧撂下书走了出去。许振宁看汪淑贞穿着一件杏花纹路的水碧上衣，下面是则是霞色缎群，头发也不似往日那般输了发髻，只是顺着鬓角挽在脑后梳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姐头。许振宁拉过汪淑贞的的手说：“我还头一次看见你这样的打扮，今天怎么会想到穿成这样了？”
　　汪淑贞笑笑说：“我早起刚跟老太太和太太请了安，回来之后想着没什么事就换上了这家常的衣服看书也方便。那旗袍穿着虽然好看，可是坐下来看书写字还是不太舒服。只是少爷今天不是该去太太房里，怎么这会子又跑到我这来了？”
　　许振宁微一蹙眉，歪着脸说：“我想你了所以就来看你，难道说这样不好吗？”
　　汪淑贞掩嘴笑了起来，“少爷最会油嘴滑舌哄女人开心，只怕是我要当真了，以后少爷不来，我会伤心死呢。”
　　许振宁哈哈大笑起来，“好，那以后我就每天都来你这。”
　　汪淑贞对景桓说：“你去告诉厨房今天晚上多备点饭菜，少爷要在这吃。”
　　景桓出去办事之后汪淑贞又对许振宁说道：“少爷既然想我了，来我这用顿晚饭倒也不打紧，只是还请少爷用完了晚饭还是去姐姐那，姐姐怀着身子辛苦的很，少爷也要体恤体恤她啊。”
　　许振宁叹了一口气，好像心中有万般的烦扰似的，吃了一杯茶之后才用烦闷的眼神看着汪淑贞说：“淑贞，我……”刚说了一个“我”字，许振宁忽然又不说话了。想了一下之后许振宁忽然站了起来，然后说：“我走了，晚饭，你还是自己吃吧。”
　　不等汪淑贞说话许振宁就扬长而去，碧竹端着水果走进来看着许振宁的背影说：“二姨太，您和少爷这是怎么了啊？”
　　汪淑贞瞧着许振宁出去的方向面无表情地说：“你快去厨房跟景桓说一声，别加菜了，少爷又走了。”
　　不一会景桓和碧竹一起回来了，景桓屏退其他的下人然后小声对汪淑贞说：“刚才我和碧竹从厨房回来的时候看见少爷的小厮小丁在那等少爷拿点东西就走，奴婢就问了一下。听小丁的意思，少爷好像去可园了。”
　　汪淑贞皱着眉头说：“可园？那是什么地方？”
　　碧竹马上说道：“二姨太竟然不知道可园吗？那是之江城心照不宣的秘密，可园里都是角色的名妓，只不过接待顾客有个特点，就是不能只是有钱，还要有才华。不然，那可园的老板娘是断然不肯让他进可园的。”
　　汪淑贞思索了一阵笑说：“那倒也是常事，少爷么，他去那种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倒是你，你怎么知道可园知道的这么详细？”
　　碧竹一阵脸红说：“昔年奴婢差不点就被卖进那里面了，可是那老板娘见我不愿意于是就把我放了，她说她不愿意勉强别人。”
　　汪淑贞好奇道：“这倒是奇了，她是什么人物？”
　　碧竹说：“我听说她好像是江南某个大家族的小姐，只是因为家里遭了变故就逃到之江城里，因为身上还有些盘缠所以就开了个画室，可是不知道这画室后来怎么就变成风月场所了，那老板娘叫陆嫣然，说不定二姨太还听说过。”
　　汪淑贞和景桓同时说道：“可不是听说过。”
　　原来汪淑贞没出嫁的时候就听过陆嫣然这号人物，只是不知道可园和陆嫣然的关系。她听说的陆嫣然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而且风姿出众，只是非常有个性，从来不轻易示人。
　　半晌汪淑贞有点失落地说：“他肯定是因为什么事和太太有了嫌隙才会来我这里，可是在我这里坐了那么一会子，又发觉我还不如那可园里的一个妓女。”说到这汪淑贞忽然有点难过。
　　景桓和碧竹少不得安慰了一会，吃过了晚饭之后汪淑贞就早早地躺下了。忽然门外传来响声，景桓急匆匆地跑进里屋来说：“二姨太，少爷了来了。”
　　汪淑贞眉头一皱，心下纳罕，这么晚了他怎么又来了？然而还是下床披上件披肩走了出来，只见许振宁手里拿着一卷画轴，看见汪淑贞睡眼惺忪的就忙忙地说:“你怎么睡的怎么早？早知道我就明天拿来给你看了。”
　　汪淑贞奇怪地看着许振宁手里的画轴说：“少爷要给我看什么？”
　　许振宁骄傲地把那画卷放在桌子上然后展开，汪淑贞看着那画卷缓缓地打开，眼睛里逐渐出现惊喜地神色，待到画卷完全展开的时候，竟然才认出这是樊圻的《冬女图》。汪淑贞仔细看那画像，穿着一件杏花水纹短上衣，下身则穿着丹霞色彩褶裙，一双眉眼低垂正看着手里的一本书，那后面是一棵被雪盖了的树枝。汪淑贞不禁笑道：“这幅《冬女图》不是说已经散佚了，怎么会在少爷这里？”
　　许振宁只是兴奋地指着这话说：“你倒看这幅画中的女子和你今天白天是像也不像？”
　　碧竹和景桓都凑趣跟旁边看着，景桓最是个沉稳的人，故而只是抿嘴笑着。碧竹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她指着那画说：“那衣服像到是巧合了，只是那神态和举止和我们二姨太是极像的。单凭那看书时眼睛里的宁静和专注就是最像的。”
　　许振宁高兴地把画递给碧竹说：“你的丫鬟都说像，那就一定是像的。明天叫人裱好了，就挂在这盘水阁了。”
　　汪淑贞追问道：“少爷还没告诉我，这画是哪儿来的啊？”
　　原来许振宁刚才走进盘水阁看见汪淑贞如是忽然想起樊圻的那幅《冬女图》，不止形似而且神似。只是这《冬女图》的真迹是早就已经丢失了的，只是陆嫣然那里竟然还有一幅。只是因为这陆嫣然平素喜欢画画模仿，这幅《冬女图》模仿的可谓是以假乱真，因此许振宁才急急地跑去可园跟陆嫣然买了这幅画。
　　汪淑贞听许振宁跑去可园是为了拿这幅画，忽然眼前一怔，那个英姿勃发的身影忽然变得模糊了。许振宁环住汪淑贞说：“怎么了，高兴的都说不出来话了吗？”
　　汪淑贞只是怔怔地看着许振宁说：“你是为了给我取这幅画所以才急急忙忙地跑到可园去了吗？”
　　许振宁一愣，点头说：“当然了，不然这样的日子我就算不去晴儿那里怎么可能跑去可园呢。”话一出口许振宁忽然有点不自在，怕汪淑贞多想。只见汪淑贞低头浅笑道：“你的情意，淑贞一定会记在心里。”
　　许振宁拉住汪淑贞的手说：“我知道外界对我传言颇多，你嫁过来也不一定是那么的心甘情愿。而且做二姨太着实委屈你，只是你为了汪家却不得不如此做。我听说了很多你在学校的事，就知道你是个才女。我心里是喜欢才女的，可是总被别人误以为是好色之徒，我只是希望你理解，有些事我为了某些原因不得不做。可是当日我父亲问我可要去你妹妹汪淑妍的时候，我是很真诚地对我父亲说我要娶你的。只是……这个中缘由我相信你是能明白的，我未成想却又娶了杜若晴。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真心委屈你。”
　　当夜许振宁就留宿在盘水阁，许振宁睡过去之后汪淑贞却躺在床上醒着。仔细思索这半年来的事竟然像是梦幻一场，她一直以为当日是汪太太为了汪家逼迫她嫁进许家，却没想到许振宁竟然跟许嘉宗说过要娶自己的话，这样想来这倒好像是一段宿命的缘分。忽然想到《鹏鸟赋》里说“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虽然许振宁可能并非良人，然而不成想已经嫁作人妾的自己竟然还能收获风流浪子的真心。一种忧伤的情绪忽然蔓延开来，也许杨玉树与自己就是一场错遇，而真正能与自己相伴相知相守的人竟然是许振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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