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倦生心情手札

作者:冬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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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村最近有件稀罕事儿。

      他们村岑老三家有个哥儿,名唤岑秋,今年刚满十五岁,他娘老子托媒人易大娘给寻个婆家,张口彩礼竟要十两银子。

      说彩礼那是好听,他们这十里八村的,除了嫁闺女稀罕些,那嫁哥儿就等同于卖,这卖了就是人家的人,以后身老病死一应同娘家无关。

      岑秋模样俊俏,身段也不错,就是性子木纳了些,但额间那枚孕纹殷红似血,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

      可即便如此,哥儿哪能同女儿比?哪怕再标志的哥儿,二两银子都顶天了,人家有这闲钱,何不娶个黄花大闺女?

      然而这事儿啊,稀罕就稀罕在这里。前几天竟有人主动找上易大娘,一口应下这门亲事。

      “孟家四郎!”

      迎面走来一男子,腰挎弓箭,肩上扛着头獐子,单手拎着两只野鸡,宽肩窄臀大长腿,身长八尺有余,五官分明,轮廓深邃,俊美非凡。

      不是那冤大头,还是哪个?

      易大娘眼神蹭亮,满脸堆笑上前,耳侧那朵大红花分外惹眼,“四郎,又去山上了?今儿收获不错啊!不是大娘瞎说,这十里八村的猎户就顶你最麻利儿。”

      孟四郎大名单个“延”字,今年整二十岁,乃是隔壁河东村的一名猎户,他们家从爷爷辈起靠打猎为生,凭借鞣制皮革的好手艺,攒下百贯家财,在村里算得上富户。

      可那都是老黄历了。

      五年前,孟阿爹上山遇到熊瞎子,被人发现抬下山时,尸身血肉模糊,孟阿爸瞧了一眼当场昏厥了过去,这之后一病不起,拖了大半年也没了。

      孟四郎唤做“四郎”,那是老辈尚在没分家时的叫法,实乃家中独子。为给孟阿爸治病,孟四郎将家里田卖了个干净。后来给孟阿爸办丧事,仅剩的五间大瓦房都卖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早年定好的亲事就这么黄了,这才耽搁到现在。不然按他这岁数的汉子,孩子早该满地爬了。

      孟四郎停下脚步,打量了下来人,眼里闪过一抹审视,这才微微颔首。

      “易大娘客气。”

      原本满嘴溜儿的话,易大娘愣是被这一眼瞧的心里直嘀咕:今儿这孟四郎总觉得哪不一样,她个农村妇人大字不识,说不出个名堂来,硬要说,就是比以前更俊儿呢!

      嗨!管他俊不俊呢。

      易大娘忙说起正事:“四郎,大娘是来告诉你个好消息的,你那事儿成了!岑老三家的说了,后天他们就把哥儿送来,到时你把剩下的八两银钱给了,人就彻底是你的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蓝底绣鸳鸯荷包,“喏,这是信物。”

      孟四郎闻言一愣:“后天送人来?”

      他目光微垂,扫过那枚荷包,布料绣线有些劣质,可仍无法掩盖主人极为精湛的绣功,乍然一看,那对交颈鸳鸯跟活了似的。

      易大娘只当他高兴坏了,直接将荷包硬塞到他衣襟里道:“你这傻小子,赶紧收拾收拾,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后天一早,你可别耽误了啊!”

      孟四郎蹙起眉头,并未回话。

      易大娘心里一“咯噔”,莫非醒过神儿来了,后悔了?可尚不待追问,孟四郎开口道:“劳烦大娘跑一趟了,您放心便是。”

      易大娘松了口气:“嗨!你小子吓唬大娘呢?明儿成亲可不许这样!我先回去安排了,走了!”这门亲事成了,可能抽不少红封呢!哪能让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待易大娘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孟四郎才扛着东西回家,将猎物放到院落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几步行至水缸前,望着水中模糊倒影,蹙紧眉头。

      刹那之间,天翻地覆。

      殊不知孟四郎壳子里早换了个人。

      孟延一朝穿越,尚摸不着头脑。他本是个特警,上一秒还在同毒枭对峙,谁想下一秒醒来山野间。纵有原身记忆,依旧毫无真实感。

      他掏出怀中野山参,同荷包并排放在眼前,原身就是为挖这送的命,一脚踩空滚下山坡,撞到头一命呜呼,最后意识里唯有个念头。

      ——挖了卖钱,养秋哥儿。

      翌日,天尚未大亮。孟延起来收拾昨儿扛回来的猎物,得亏有原身的记忆,杀人不算的话,他也就杀过鸡鸭鱼。

      日子总是要过的。

      记忆中,河东村依山傍水,村民淳朴憨厚,偶有纷争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

      将獐子皮子剖开,把上面的肉末洗净,放到架子上晾晒,等完全晾干才可鞣制。刚开始还有些不熟练,索性之前在野外任务时弄过野味,弄到一半时已渐入佳境。孟延又将獐子肉分段剁开腌好,只留一条后腿尝尝鲜儿,剩下的其他猎物则留着明日成亲用。

      孟延说不上什么心情。

      上辈子父母离异,各自组成家庭后,他就一直独身一人,到三十岁都没结婚。工作危险是其次,喜欢男人才是真,只是圈子里太乱,真心实意找个人过日子,太难了。

      结果这一穿越,老天就送了个男媳妇儿来,还真有些……微妙。

      将猎物都处理好,日头已经上来了。孟延灌了几口凉水,便带着那老山参和孟四郎之前攒的皮子去镇上。

      家里啥都缺,这日子咋过?

      昨在屋里逛了一圈,柴米油盐样样缺,粗米玉米面倒存了些,孟四郎无田地,白面粉和精细米更是不用想,堪称家徒四壁不为过。而古代的粗米,和现代经过加工的那种所谓纯天然、高营养的粗米完全两码事,不光口感极差,还刮嗓子。

      凭着记忆,孟延走到村头口。

      河东村和附近几个村落,都靠这青头山为生。去源和镇只有一条大路,脚程快的话也要半个多时辰。若不想走路的话,村头还有辆牛车专拉人,一人两文钱。

      原身体质不错,相貌亦同他前世无异,就是年岁尚轻,较之他以前肌肉略单薄了些,不过走一个小时路还是没问题的。

      到了镇上,孟延直接去了西街一家皮货铺,店铺林掌柜见他来连忙招呼上前:“四郎来了,可瞧你好几天了!”

      原身继承祖辈手艺,鞣制的皮货完整、无异味,摸上手分外柔软,实属上品。这家店铺自从有孟四郎长期供应,生意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不怪林掌柜见他来笑开了花。

      “老规矩,兔皮一钱,貂皮二钱。”林掌柜亲自掌货,一瞧竟还有两张白狐皮,眼角笑纹愈深,“还都是成年的,这玩意稀罕,算你二两一张,如何?”

      无论哪个时代,皮货都是暴利行业。孟四郎这几年就靠这门手艺还清了债务,还攒下一笔积蓄,不然十两彩礼钱哪能说拿就拿?

      孟延心里计较一番,便点了点头。源和镇上不乏土财主,到了冬季最爱用这些皮货制衣,销路自是不愁,不过林掌柜给的这个价格在同行里算是偏高的。如此加上兔皮、貂皮各十张,一共七两。

      按这个世界的货币,一钱等于一百文,算作一吊,十吊为一贯,而一两/钱银子并不等于一贯/吊钱,这个跟现代汇率相似,得看行情。

      趁林掌柜命伙计取钱的功夫,孟延心思一动,打探道:“村里有位叔公腿脚不好,托我去买副膏药,掌柜的可知这镇上哪家医馆可靠?”

      林掌柜倒也热心,思索了下道:“你从这条街出去往南走,看见岔口就左拐,那有家同济堂不错,大夫医术好,价格也挺公道。”

      孟延谢过掌柜的,待伙计将钱取来,便离开了皮货铺。沿路有不少小摊,叫卖吆喝声,人来人往的,倒是好不热闹。

      孟延肚子也跟着唱起空城计。

      昨儿是没心情吃,孟延自认心理素质极好,可架不住穿越这事太操蛋。他一宿没睡,早上就喝了几口水,哪够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通折腾的。

      就近买了四个大肉包子,一共六文钱。古代人实在,皮薄馅多一点不含糊,孟延三下两口解决了,又花一文钱买了碗凉茶,才有功夫关心周遭情景。

      大石板铺的路宽足可两架马车通行,道路两边开着不少商铺,来往行人衣着干净整齐,眉间不带愁苦之色。

      由此可见,源和镇还算富庶。

      这古代的城镇,孟延瞧着稀奇,和前世那些所谓仿古老街是没法比的。索性不赶时间,便随意在周围逛了逛,直到一抹红撞进了视线里。

      ——那是根鲜红的发带,被小贩束在竹架上随风摆动,分外显眼。

      原身记忆中,有新媳妇簪红绢花、新夫郎缠红发带的习俗。不过大多人家不重视哥儿,哪舍得花这冤枉钱,扯上两尺红绳就了事。

      小贩见他驻足许久,热络的上前,“小郎君,这批可都是从县城新进的货,瞧上哪个算您便宜些,一准的好!”

      “这个怎么卖?”

      孟延顿了顿,手指那红发带。

      小贩诧异不已,这红发带他就进了两条,大半年来还是头回有人问,直到孟延眼露疑惑,小贩才连忙回道:“小郎君这是要成亲啊,先恭喜了。这发带是城里的新款,我进价就三文钱,您看这绣纹,这做工,都是极好的。我也不赚您钱,图个好彩头,您再加一文钱跑腿费就是了。”

      时下一文钱是最小货币,一把青菜买得,两大白馒头也买得,四文钱买条发带对庄户人家而言算奢侈了。

      鬼使神差的,孟延掏出钱袋,将那发带缠好放进前襟。直到孟延走的没影了,小贩还在咂舌,这得多标志的哥儿啊,不然哪能让这小郎君那么稀罕。

      孟延耳朵尖,听了哭笑不得。

      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唯有点印象也只是他人的记忆,能稀罕到哪里去。

      初遇易大娘时,他自身情况尚未明不敢轻举妄动,等回过神来他不是不能退亲,可时下这种封建社会,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一个哥儿若被退婚,其结局可想而知。

      孟延天生一股正气,不愿伯仁因他受难,索性前世老光混一条,说不得老天怜他孤苦,才送了个媳妇儿来。

      还白白赚了十年光阴。

      如此想来,孟延心头那点迷惘也一扫而过,就是对孟四郎难免有些愧疚。不过逝者已矣,矫情也徒劳,把日子过好了才实在。

      接下来的事很顺利,掌柜的话不假,同济堂确实公道。那野山参年份尚不过百,又因原身不懂药理之故,弄断几条根须,不过仍卖了五十两银子。

      这绝对是意外之喜!

      手头上一下子宽裕了不少,孟延心里踏实多了,放开手脚置办起东西。不过这笔钱是原身豁出性命所得,乱挥霍绝对不可取。

      问过路边小贩,孟延寻到一家品种比较齐全的粮铺,首先买了五十斤大米,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精米比粗米贵得多,还分三个档次,孟延选了个中等的,十文一斤,共五百文;补了些油盐酱醋调料类,其中油有荤素之分,价格相差近一倍多,以孟延这个现代人目光看自然素油好,健康还便宜,因买的多抹去零头共计一百八十文,还送了个粗瓷坛子和大背篓;又去肉铺买了十斤猪肉,猪肋骨最便宜,七文钱一斤,共计七十文,还附送好些没人要的猪下水;其他零碎用品,四十文。算上先前花销,这会功夫合计花费七百九十四文。

      孟延思量一番,决定先这样。

      他一人拿不下再多是其次,穷才是真。甭看今天赚有五十余两,可两人过日子哪不需要钱?就说他那屋子,连件像样家具都没有。

      第二章

      回到村上正赶上大中午。

      河东村山清水秀,家家户户都是青瓦房,有序的点缀在山水间。此时炊烟袅袅,碧水蓝天,一派祥和。

      走在村间小道上,虽不是现代的柏油大马路,但也压实的很平整,不时看见农忙了半日的汉子,端着饭碗坐在树荫下,哥儿低眉顺目跟在身侧,女人倒是没见几个。

      孟延扛着这些东西,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村里并无秘密可言,昨儿易大娘一上门,大家伙就都知道孟四郎花天价买了个哥儿。虽有不少人心里嘀咕的,但总归是件喜事,也不会有人放脸上。

      有热情的汉子打趣道:“果然是要成亲的汉子了,晓得过日子了。”

      孟延点头打了个招呼:“还请叔公明日得空前去观礼。”

      这汉子一口答应,孟四郎平日里性子虽冷了些,但为人还是不错的,村里有啥事,能帮的都帮衬一把。

      寒暄几句后,孟延又往家赶。孟四郎住的地方靠后山,是当初卖了老宅后,村里人帮衬建的间土坯,离村中央还有些距离。还没走上多远,便有人追上来,大喊道:“四狗子,你给我站住!”

      孟延没反应过来是叫他,直到身后那人扑上来,他下意识侧身躲开,那人下盘倒也稳,拧过腰反手就是一拳,打在孟延肩膀上。

      “孟峰?”

      来人身量高大,长得浓眉大眼,相貌亦十分俊朗,微厚的嘴唇显得很有男人味,正是孟四郎的弟兄孟峰。

      “孟”是河东村大姓,亲戚关系扯不清理还乱。两人父亲是出了五服的族兄,因彼此性情相投,两家关系走得极近,到他俩这小辈儿,也是一块尿和泥巴的情谊。当年孟四郎双亲出事,孟峰家帮衬了不少。

      孟峰来势汹汹,拳头捏的“嘎吱”作响,“好你个四狗子!成亲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声不响的,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孟延闻言一怔,原主倒非故意隐瞒,只是尚未来得及说,一场意外魂断深山。当然实话不能说,他只得解释道:“不是不说,只是之前没准信,怕让你们空欢喜一场。”

      孟峰还吹胡子瞪眼的,不过瞧着不是真生气:“反正你四狗子说什么都有

      “四狗子”是孟四郎乳名。

      原身是个早产儿,生下来面黄肌瘦,接生婆当时还当落下的是个哥儿。乡下人秉承贱名好养活,狗子还是正常的,像村头王二伯的大儿子,叫“屎柱”那才不忍直视。

      孟延被原身记忆“翔”了下。

      还甭提,自打叫了狗子,原身身子骨逐渐转好,一直平安长到十岁,孟阿爹花了二两银子,特地请隔壁村老秀才取名,也叫孟延,寓意福寿绵延。不过大家还是习惯称他四郎,至于“狗子”,也就孟峰仗着他俩关系好,拿来时不时取笑。

      两人结伴家去,孟峰帮孟延扛了一部分东西,拐上小路见四下无人后,孟峰犹豫了下道:“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和你说的好。”

      孟延瞧他一眼,疑惑道:“何事吞吞吐吐的?”

      孟峰性子爽朗,本也不是藏得住事的人,索性道:“就你那未婚夫郎。你知道我阿娘是个爱操心的,听说你要成婚,一早便催我去隔壁村打听打听,谁知还真打听出点事儿。”

      当地风俗如此,汉子要是看上哪家哥儿,自己不便出面,可让长辈去相看。若是不同村也可托人去打听,省得娶回来个好吃懒做的哥儿。

      孟延记得这茬儿,示意他继续。

      见这人一点都不着急,孟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直说了啊!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愿意出的十两银子,但这里头牵扯到凌哥儿娘家,你记得他家的汉子弟弟吧?”

      孟延点头:“弟郎二娘生的那个傻子?”

      凌哥儿便是孟峰的夫郎,娘家姓杨,也是河西村的,他爹杨大山原是个走街串巷的卖货郎,后来走了狗屎运赚了不少,回村置办了五十亩地,成了村里的大户。

      原本一家人该享福了,可望着年老色衰的夫郎,杨大山是百般不顺眼,借口他阿爸生不出汉子,娶了个女人进门还抬为大房,活活把他阿爸给逼死了。

      也是报应。

      那女人是生了个汉子,三岁时病了一场烧成了傻子,如今算年岁也十四了。

      孟峰想起老丈人的糟心事就恶心,他夫郎早前就为此受了不少罪,如今更没好气道:“可不就是那傻子!他爹那老货又作妖了,眼看指望不上儿子了,又打上孙子的主意了,想给那傻子娶个媳妇儿,可这十里八村的女人哪里肯嫁?相看了一圈,便打上那秋哥儿的主意。”

      孟延眉头微蹙:“我并未听说此事。”

      孟峰叹气:“到底隔了一个村,人家村的事怎么会和外人说。那秋哥儿的阿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想趁机敲一笔,那老货最精明了,哪会同意?如此你来我往的跟卖牲口似的,后为逼那老货松口,秋哥儿阿娘故意另寻了媒人,大张旗鼓的寻亲,谁想你掺和了进去!”

      原身记忆里,曾无意见过岑秋一面,算是一见钟情,碍于对方年龄尚小便打算等两年,结果庄家提前放出风来,孟四郎才忙迭不地找上易大娘。

      “你是怕明天他们家闹事?”

      “那老货什么样我清楚,他那婆娘也是个泼辣的,我怕他们不甘心。”说到这里,孟峰突然贱兮兮的道,“我说,你真喜欢那秋哥儿?”

      “怎么?”

      孟延淡淡瞥了他一眼。

      孟峰耸耸肩:“这不,实在想不出来你真会喜欢什么人呗?这几年我阿娘也帮你相看了不少,你一个都没瞧上,害我都担心你喜欢汉子了。”

      孟延懒得看他犯傻,正好走到两家之间的岔口,将他手里的东西扛过来直接走了,孟峰在后面直抓狂,“你跑个啥!中午来家里吃饭,我阿娘念叨你好几天了,一定来啊!”

      孟延头都没回,只冲他摆了摆手。

      孟峰知道他答应了,便赶紧回去知会一声。刚一进门,他阿爹孟守仁坐在马扎上抽烟杆子,他阿娘云岚正端着菜出来,就往他后面瞅:“四郎呢?”

      孟峰上前帮着摆饭,故做委屈道:“阿娘,到底我是不是亲生的啊,我看你对四狗子比我还好,凌儿你说是吧?”

      凌哥儿名唤杨凌,如今怀有五个月身孕,他人长得极清秀,性子也柔顺,只瞧着夫君笑不说话。

      云岚瞪了儿子一眼:“瞎说什么呢?凌哥儿身子重,你也不知道疼人。边去,别在我这里碍手碍脚的。”刚好孟守仁走过来,拿烟杆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孟峰疼地嗷嗷叫唤,把一家人逗得直乐。

      孟延动作不慢,回家将东西撂下就过来,还将獐子腿和山鸡拎上,但到底是见原身极为亲近的长辈,心里有点忐忑,“仁叔,婶儿,这是前儿去山上打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给大伙儿尝尝换换味儿。”

      “你这孩子,来就来,怎么又带东西!”云岚只瞧出山鸡,孟守仁眼见毒,一眼瞧出那大腿儿是獐子,“山鸡留下,这獐子腿你带回去。”

      孟峰一听是獐子,也顾不得耍宝了,瞪大眼睛道:“嚯!行啊你个四狗子,去老山了吧,外头可寻不到这东西。”

      青头山极大,寻常村民最多在山脚活动,老山则是指深山里,路难行,凶兽多,没两下子的人可不敢去。

      云岚一听就急了:“你这孩子,咋又跑老山去了,可有伤着?”

      孟四郎阿爹就是在老山出的事,自那以后每次孟四郎上山,云岚都老大不放心的。

      孟延心中一暖:“没事儿。您是知道我的,没把握的东西我不会碰的。这獐子还挺大,这腿儿二老收下,若还当我是一家人的话。”

      说道这份上,再推让就生份了。云岚瞧了自家汉子,见他点头便先收下,又赶紧招呼孟延坐下吃饭。

      白菜炖粉条、鸡蛋炒韭菜,还有两盘蔬菜,玉米饼子、大白馒头,盛得满满的大米饭,着实够丰盛。

      孟峰父子两都是庄稼人,这年头没有杂交水稻,地里的收成交去税,只能自给自足。父子两农闲时还会去镇上做工补贴家用,家境在村里只能算尚可。孟延心里明白,这顿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云岚不停的给夹菜:“多吃点,看着又瘦了,都说了没事就来家里吃,你一个汉子哪会弄菜做饭的。”

      孟延心中感念:“婶儿说的是。您放心,这不,马上我就不是一个人了吗?”

      云岚迟疑了一下。

      原本热络的气氛一滞,杨凌有些不自在的放下筷子,孟峰连忙握住夫郎的手,示意他别多想。

      孟守仁抬头瞧了眼:“都知道了?”

      孟延点点头,道:“事我知道了,人我也会带回来,弟郎放宽心,你现在是我老孟家的人。”

      杨凌当年砍柴时饿晕在山上,被孟峰救下,这才成就了一段姻缘,当时为娶到夫郎,孟峰是狠费了翻波折。

      孟守仁点头道:“四郎说的是,凌哥儿你只管养胎就是,咱老孟家也不是随便能让人欺负到头上的。”

      杨凌眼眶一红,他能嫁给孟峰,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不仅夫君疼人,公婆也和善的很,不像有些人家,娶哥儿回来只会奴役。

      孟峰问道:“四郎,你可是已经有了什么打算?”

      第三章

      “改籍。”

      孟延放下筷子郑重道。

      时下朝代称“赫”,嫁娶习俗自有一套章程,同他以往看古装剧时完全不同,而哥儿和女子又各有习俗。

      哥儿迎亲在上午,普通人家不拘于什么吉时,也无需新郎亲自迎亲,午饭前媒人将新夫郎送来即可。这之后,一套嫁娶礼仪先不提,新人洞房后隔天祭祖拜祠堂,再后移户籍上族谱,才真正算作夫家人。

      孟守仁一听,便明白他这侄儿打的什么算盘,“你想让秋哥儿提前入籍。”

      孟延点头:“说难听些,岑家开得出价,我出得起钱,你情我愿的事,杨家本就不占理。而岑秋一旦入了我孟家的籍,杨家再来抢人,那就不是占不占理的事,单凭强抢民夫这一条,就够他杨家吃一壶官司了。”

      云岚听得一惊:“咋还扯上官司了,四郎,官家还管这事儿?”

      孟延倒了碗水过去,安抚道:“两个村离得近,平常关系也不错,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法子。”

      孟四郎家原先富裕时,原身在镇上读过几年书,若非家里出事,孟四郎那年正打算参加乡试。因而他如此说,孟守仁一家人并未怀疑。

      孟峰看了看双亲,又看了看夫郎,琢磨道:“阿爹,我觉得这事可行,杨家那两位……”碍于夫郎在,他说得委婉些,“反正我娶凌哥儿什么情形你们晓得的,这种人讲理没用,非得让他们有个惧怕才行。”

      “老头子?”孟守仁一直没表态,云岚性子急,推了把他,“到底咋个弄法?你倒说话啊!”

      孟延等人目光也看向他。

      孟守仁抽了口烟杆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反倒文不对题的问了句话:“四郎,你对那婷姐儿真断了心思了?”

      “婷姐儿?”

      孟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孟四郎早年订的那门亲,人是再隔壁山白村铁匠的小闺女,就唤婷姐儿。两人年岁相当,上头几辈也有姻亲关系,当得句亲梅竹马。可四郎家一落难,那铁匠生怕四郎赖上他们,忙不迭的退了亲。四郎阿爸三七没出,那闺女就嫁了人,嫁得还是他们河东村的人。

      这种事搁谁身上都膈应。

      孟四郎性子傲气,有什么苦都打碎了牙根硬往肚子里咽。开头那两年成日以山头为家,连村里都不愿回。也就是那两年的不要命,才让他早早还清了外债。

      再到这两年,眼瞅债还清了,日子好过了,孟四郎也老大不小了,夫妇两寻思着再寻门亲,可孟四郎总回避。夫妇两愁得不行,就怕他还想着那女人,现在好不容易出现个岑秋,夫妇两高兴的同时又怕他赌气冲动,拿婚姻大事开玩笑。

      总而言之,也是操碎了心。

      孟延心思剔透,他自小亲情缺失,明白孟守仁夫夫不是真把他当自家孩子,不会讨人嫌问这么一句。

      可还不待他开口,孟峰刚送凌哥儿回屋休息,出来听到这话倒先炸了:“阿爹,都哪年的老黄历了,您好端端的提这事干啥?怪恶心人的!四郎早不想那个女人了,是吧?”说着他还拽了一把孟延。

      孟延无奈笑道:“就你知道。不过叔您和我婶放心,我是真心想和秋哥儿过日子。”

      有他这态度,夫妇两都松了口气,孟守仁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道:“那成,我现在就去里正那帮你说道说道,左右明儿就成亲,一两天的功夫不是大事。”

      哥儿转户籍不难,凭原籍到里正那打个证明,再凭这份证明送到县衙门盖章,就算完事。不过这种事长辈出面总比孟延自己去有说服力。

      午饭过后,几人兵分三路。孟守仁去找里正,云岚和孟峰夫夫回去帮孟延收拾新房,他自个儿则去找易大娘。

      时下议亲时,防止双方出岔子,由媒人做中介,暂管哥儿的户籍,到成亲那天,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两村一河之隔,几步路而已。

      孟延找上门时,易大娘那一大家子也刚吃完午饭,家里几个汉子正坐着聊天,儿郎和儿媳忙着收拾碗筷,还有几个小的们在堂屋里玩耍。

      “四郎,你咋来了?”易大娘年过半百,今儿没做那红的晃眼的媒婆打扮,瞧着倒像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有些小算计,心眼倒不坏。

      两人走到天井里,孟延简单说明来意,只字未提杨家,“家里还差些东西布置,我打算走县城一趟,顺便将秋哥儿的户籍办了,省得回头再跑。”

      娶天仙儿呢?

      还需要去县城置办物件?

      易大娘一听,就明白里面的弯弯道道,两个村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要有心,没啥打听不到的。

      孟四郎不明说,也没趁机兴师问罪,原因怕是有二:其一,顾及岑秋的名声,一哥儿许二夫到底不好听;其二,让自己承份情,明天杨家若来闹事,她得出面帮衬一把。

      到底读过书,心眼儿还不少。

      易大娘咂巴了下,“呸”一声吐掉牙签,两颗镶金大门牙在阳光下极为晃眼,“你这小子,看来想夫郎想得紧呢!大娘我是没意见,可这不合规矩,我同人家哥儿家里怎么交代?”言下之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看你懂不懂事呢。

      想让老娘白用功。

      送你两字:没门!

      孟延剑眉微挑,故作思索:“不如这样,剩下的八两银子我先给您一半,您把户籍给我也不算出格。”不看对方脸色如何,话音一转,“自然,您若怕惹上麻烦,我现在去岑家跑一趟,这样也好,我将银子都给了,人也直接领回去,咱们穷苦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媒人既然不顶用,那我就跳过媒人。换而言之,彩礼钱给了哥儿家,你那媒人红封就不能直接抽成了,能得多少全赖岑家打赏。

      结合孟峰所言,能将卖哥儿这事搞的大张旗鼓、恨不得天下皆知的,用脚趾头像都知道是个什么人物。

      易大娘吃了个哑巴亏,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屋里将户籍拿来,薄薄一张纸上,姓名这栏写的正是岑秋。

      孟延叠好收在衣襟里。

      易大娘忍不住损了句:“你倒真稀罕那秋哥儿,十两银子啥样的闺女娶不到?”

      孟延将东西收好,临走前却从腰间拿出半吊钱塞到对方手中,“秋哥儿还小,性子又软,家里也没个担事儿的人,还望大娘明日多照看些。”

      来之前,他就没打算空手套白狼,可这钱也分什么时候给,成事前给,那叫求人办事,对方只当应该的;现在给,那叫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对方收了钱也不敢小瞧你,还见你的好。

      她大儿媳最会察言观色,见状上前卖乖道:“阿娘,有啥事好事啊?”

      易大娘掂了掂手里的钱,“你说呢,这可不是好事?”果然喜不自胜,在家坐不住,冲屋里知会一声就往岑家去了。

      两家相距不远,走几步的事儿。易大娘拐了个弯,一眼瞧见院子里的岑秋,瘦小的身影蹲在地上,一身灰布衫打满补丁,身前堆着好几个盆,瞧模样正在腌菜。

      明哥儿就出门子了,那岑老三家的还不忘压榨,易大娘心中一阵唏嘘,后娘都没这么不是东西的。

      岑秋听见动静,还当他阿娘串门子回来了,怕挨骂忙加快手上动作,泡白的小手被盐一腌,疼得直哆嗦。

      易大娘赶紧出声制止:“秋哥儿,是我,你易大娘。别忙活了,你瞧瞧你这手,快拿水冲冲。对了,你家里人呢?”

      岑秋抬头一瞧,露出精致的眉眼。他不敢偷懒,只呐呐打了声招呼:“都、都不在家。”

      易大娘有些瞧不上岑秋的性子,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可到底收了钱,她耐住了性子,蹲下身嘱咐两句:“秋哥儿,明儿一早我就来你家接你,你提前准备好了,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也涂些胭脂水粉什么的,汉子瞧了才喜欢。”话音刚落,想到岑秋在家的光景,易大娘咂巴了嘴,“罢了,我家有,我给你带来,你找件规整的衣裳就成。”

      岑秋手上的动作一顿。

      见他不是真无动于衷,易大娘打开了话匣子:“那孟四郎人是个好的,不仅长得俊、脾气好,还读过几年书。说话都和别的汉子不同,一点儿不乡下人,你啊,嫁过去就等着享福吧。”

      还享福?

      岑秋是真不信。

      真有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娶哥儿?他们哥儿嫁到夫家,不被打骂奴役就是好事,运气好的遇到丈夫不嫌恶哥儿,才能稍微有些安生日子。

      这几日村里人没少提那猎户凶名,什么丑如钟馗,夜能止小儿啼哭之类,单拎出来哪一条都吓得人够呛。

      听天由命吧。

      岑秋吸了吸秀气的鼻子,继续手里的动作。

      易大娘自讨了个没趣,也失了再啰嗦的心,便走了。

      前脚的后脚,岑家母女两就回来了。二人衣着光鲜,岑秋连件像样衣裳都没有,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们家仆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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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试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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