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剑

　　在学习体外延生之术这件事上，天月很不情愿，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这个他没少被卫庄用戒尺打。他这种态度情有可原。卫庄让他学这个的原因无非是给盖聂留一条后路，万一端木蓉无法治好他，卫庄就会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心脏。

　　即使再不情愿，天月依旧缓慢地学习着体外延生之术。一年之后，天月学会了体外延生之术，同时他的横剑也出师了，纵剑练的七七八八。卫庄对他进行了测试之后，将鬼谷子的身份传给了他。

　　“那师父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天月嘴里这样问，实则心里清如明镜。这一年他不再是消息闭塞，成为鬼谷子要知晓天下事，这才能坐筹帷幄、纵横捭阖。诸子百家的势力已经壮大到让嬴政深深忌惮的程度，而盖聂新伤叠旧伤，在小圣贤庄受的伤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有端木蓉帮他调理身体，他的身体也没有好转，近日突然恶化。端木蓉为了救他，累得自己也晕倒了。

　　现在卫庄将鬼谷子的身份传给天月，流沙交给了白凤，很明显是在准备后事。天月问完了，便直勾勾地望着他。卫庄有时庆幸自己的徒弟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但有时他又恼火天月的敏锐。“你这小子……明明知道我的打算了，还假惺惺问什么。”

　　“盖聂快死了，你想要替他死吧。”天月现在已经到卫庄肩膀的高度了，不需要仰着头看他。他从散着的头发里露出明亮的左眼，这只眼睛里流露出焦急和愤怒。他很生气，盖聂总是自以为对卫庄好的忽视卫庄的示爱，这使得卫庄十多年里一直缚身于无法放弃又无法得到的痛苦中。

　　人的心都是偏的，天月偏向卫庄。他无法看着自己的师父为一个不会回应他的人献出生命，也做不到杀死他视若父亲的人。“我不会接受的。”他明确地告诉卫庄：“没有我的协助，你的心脏绝对送不到盖聂那里！”卫庄瞪着他，显然也生气了：“你要违抗师命吗？”

　　天月不置一词，直接转身走人。卫庄看着他离开，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虽冷，但并不是粗神经，哪里不明白天月的心情？

　　天月气呼呼地走了一通，都不知道自己跑到哪里了。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想要和白凤比赛一场，抒发内心的火气，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转着转着就只剩卫庄的房间没有找过了，天月看着那扇虚掩的门，皱了皱眉：白凤去师父房间是有正事要谈吧。

　　而且经过刚才的事，他暂时不愿意见卫庄。忽的，他在空气中嗅出了血腥味，心里“咯噔”一下。他慌张地推开了门，当即呆立在原地。

　　白凤背对着他站着，扭过半个身子望向他，护腕上的羽刃滴着血，在地上积出一小摊。天月的目光向前移去，看见卫庄靠坐在椅子上，大片大片的血粘在他身上。天月的嘴唇在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在颤抖：“白凤……”

　　他向蓝发白衣的清俊青年猛冲过去，一拳揍上白凤的脸。白凤挡住他杂乱无章的攻击，把他的胳膊拧到身后：“现在把心脏挖出来还来得及。”天月大吼：“不要！”

　　白凤杀了师父。

　　师父让白凤杀了自己。

　　他满脑子都是这种意识。他不明白为什么卫庄会对盖聂有那么大的执念，天底下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要吊死在一个树上？论长相，盖聂不是最英俊漂亮的；论实力，在卫庄喜欢上盖聂的时候，盖聂还不是剑圣，比他强的大有人在；论性格，盖聂沉闷无趣。更好的选择要多少有多少！

　　他同意不明白，白凤为什么答应卫庄的请求。白凤一不是烂好人，二知道天月是坚决反对卫庄的决定的。

　　“这是他的遗愿，你要不满足吗？”白凤放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天月有些慌神，他低头看着刚刚死去的卫庄。过了几秒，他闭眼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用匕首剖开了卫庄的胸膛。

　　见到天月的那一刻，盖聂非常惊讶。他看着身穿绣有“鬼”字黑衣的天月，不由得感慨一晃眼三年都过去了，这孩子已经出师了。他发现三年未见，天月在拔高的同时变得更瘦了，一副不健康的瘦削。他有些意外天月第一时刻不是去找天明而是来见他，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这孩子并不乐意亲近他。

　　天月并非是真的不喜欢盖聂，他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盖聂。如果是卫庄，他可以乖戾，可以敬畏，可以假装乖宝宝同时露出狡黠的眼神，让卫庄气得一口血梗在胸口。但是面对盖聂，他无法做到，因此敬而远之。但是此刻，他是真的讨厌起眼前这个被伤病折磨的骨瘦如柴的男人！

　　不，是怨恨。

　　白凤突然掠到盖聂身侧，用一击手刀打晕了他。端木蓉大惊，但没等她说些什么，一直没开口的天月说话了：“把这个移植给他。”他打开抱在怀里的黑色匣子，里面放着一颗完整的心脏，正在诡异地跳动着。端木蓉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颗心脏。

　　如今白凤代表流沙，天月代表纵横家，但是他们的到来不是为了增援反军。不得不说，在暗杀方面，除去罗网就是逆流沙了，因此在卫庄退出之后，反军明显感觉到了某些行动的不便利。如今他们希望能够说服白凤，于是从天月这边下手。

　　与天月有些交情的少羽当仁不让的成为了说客。“这事你自个儿去跟白凤说。”天月直截了当地说，他原本对待少羽的那些友善就像冬天清晨的霜一样蒸发的一干二净。少羽为他的态度感到奇怪，怎么三年不见，自己无缘无故被敌对起来了？

　　毫无进展的少羽失望而归，跑到天明那里寻求安慰了。

　　盖聂在术后四天就缠着厚厚的绷带从床上爬了起来。他找到了站在树上的天月，问道：“这颗心是谁的？”他盯着天月衣服上的那个白色的“鬼”字，感觉到胸膛里一下一下的刺痛，他不清楚是不是因为那里碗口大的伤口。

　　天月只是扭头看他，一言不发。盖聂改变了询问的方式：“小庄他怎么样？”天月忽的笑了，那只琥珀色的眼睛里却是冰冷的。随后，盖聂听到他说，“我杀了他。”他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脸上有一瞬间的呆滞。天月又重复了一遍：“我把他杀了。”

　　这不可能。盖聂想。天月很喜欢卫庄——即使表面上看来不太像。“他的心脏现在不就在你这里跳动吗？”盖聂感到心脏猛地震了一下，一股疼痛蔓延开来，他忍不住捂住胸口。

　　小庄将他的心脏给了他，现在在这里跳动的是小庄的心脏！

　　盖聂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感到眩晕，眼前发黑。天月看着他捂着胸膛弯下腰，渐渐地昏倒在地上。他想要冷眼旁观，但是想到要是盖聂死在这里，卫庄的牺牲就白费了，于是他跳下来，将盖聂扛在肩上，拖了回去。

　　白凤告诉他，少羽去找过他了。“你决定加入反军？”“我对谁当皇帝不是那么感兴趣，但是不得不承认，继续让嬴政统治下去，他是不会看着流沙自由活动下去的。不过最终决定要在和赤练商量之后定下。”流沙原本的四大天王里面，只有白凤和赤练两个人说话有分量，无双鬼和苍狼王都只会卖力气。

　　“随便你。”天月说道，转过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地图。如果白凤不跟他走的话，他一个人就要重新考虑路线了。他暂时不想回鬼谷，在那里待了三年，他想要去其他地方游历。白凤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生气了？”“没有。”天月说这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表达的意思。

　　白凤坐到他对面，伸手盖住竹简：“你只是习惯了和我在一起。”天月抬眼看他，明显比刚才还要不开心：“什么？”白凤直视着他的眼睛，平缓地说：“从来没有人陪伴过你那么长时间，所以你依赖我。但是我们不可能不分开。”天月猛地站起来，他的脸涨红了，怒气冲冲：“你烦了，你讨厌我，用不着解释！你直说让我走就是了！”

　　“不……天月！”白凤想说什么，但是天月没有给他机会，用了轻功“蹭”的跑了出去。白凤沮丧地坐回去，眼角瞟到一抹火红色。赤练掐着腰：“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回来了。”白凤白了她一眼：“你要是是来说风凉话的，就请离开。”赤练可不会被这种程度的话打击到：“真搞不懂你们有什么好吵的，让那孩子和你一起留下不就行了。”

　　白凤摆了摆手：“他不会愿意和盖聂和平共处的。”只要盖聂在，他绝对不肯加入反军的。赤练一脸“你活该”的表情：“谁叫你这么说话的。”“我已经后悔了好吗？你就别说了！”白凤第一次那么伤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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