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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
“去薛府看看?”元慎转了转手中的空瓷杯,意味深长地一笑。
梁秋见他似是动了意,顿时喜上眉梢,给元慎斟了一杯回身又自己满上,举杯道:“就冲殿下这片拳拳之心,在下干了。”一仰脖子,落座道:“都说四殿下最是忠孝之人,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元慎却并不看他,伸手夹了一筷鱼肉咽下,意态悠然地道:“梁大人一届人臣都如此用心,我这为儿臣的,怎么好意思呢。”
梁秋涨红的脸上一僵,未及反应,对方却是热情道:“来来来,这双凤楼的清蒸鲈鱼可是招牌菜,梁大人不试一试?”说完,拿热毛巾擦了擦手问道:“圣上知晓此事没?”
梁秋连忙收起筷子笑道:“殿下,圣上本就是因朝务繁忙而龙体欠安,微臣怎敢再多惊扰。”说到这里,脸上隐隐便现出了谄媚:“若是这神仙施了圣手,殿下再替微臣禀报不迟啊。”
元慎微微一笑,当即心领神会:“梁大人所言极是。”
梁秋圆滚滚的脸上登时泛起红光来,元慎一眼瞟见,本欲拾起的筷子又放了回去,往后靠着椅背把目光转到了楼下去——这梁秋,靠着溜须拍马的本事混成了个八品小官,吃了几口皇粮,竟然把主意打到了父皇身上。不过还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眼光独到,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对这奇门妙术越来越中意起来。
端午一过,天气便一日赶似一日的热了起来。
宁玉用了晚饭,算着傍晚暑气降了一些好去慈仙堂问安,唤了几声却是不见人。到院里问祝嚒嚒,回说下午府上来了贵客,厨房里备不及,一时便忙成了一锅粥,春儿小醉便是被叫去帮忙去了。说完有问道:“要不然姑娘等会,老奴去喊这俩个丫头回来?”
宁玉想着横竖也不远,早些儿回便是了。一去竟是遇着了碧园口中的神仙弟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样貌却是英气逼人,走过自己身边的步子也是又轻又快。
宁玉眼光追过去,碧园却是拉了她进了屋道:“这几日怎未过来,夫人可念着呢。”
宁玉脸上歉然地笑笑,总不好说沈云薇在这边,只得随口扯了个谎,又问夫人怎么样。
碧园倒未在意,掀了帘子高兴道:“前几日夫人用了姑娘带回来的药,今日精神好些了。”
宁玉只微微有些诧异,明明前几日还说请了这袖手神仙来瞧着,既是这样怎么还是之前太医院给出的药方。
进得屋里,方知道之扬他们都去前头会客去了。
一时半会也没什么人过来,两人便下了会儿棋,等到一局完了宁玉告辞出来,才发现暮色重重,府里已经燃起了灯笼。
碧园见她一个人来的,便提了盏风灯说要送她回去。
宁玉笑了笑道:“刚才是我不察,夫人好容易有点好转,不该让她这么费神。”说着拿了她手中的灯过来道:“我看夫人都乏了。姐姐去伺候夫人洗漱,路不远,我自己回去可以了。”
碧园想了想,等月亮一起,园子里也是亮堂堂的,便一路将人送到门口叮嘱道:“可仔细着些,别走错了才好。”
宁玉想着自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错的。仍是谢过了她,告辞回来。
晚上园子里静,一点点的声响都放大了些,宁玉听着前院里传来的人声,想着也不知是哪一位贵客,平日里大哥都会到晚上来给夫人问安,今日竟也不在。
胡思乱想着过了湖边一排灯笼,却听见后头有人喊道:“沈姑娘请留步。”
宁玉回头一看,却是怔住了。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思及今日的宴席,宁玉一瞬间明白了。
元慎几步走了过来道:“果真没认错。”估计是认对了人,眼角眉梢俱是得意。见她未动,又道:“这园子够大的,我都要迷路了。”
宁玉低身福了一福,不动声色道:“殿下,这里是后院。”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元慎却似没听见一样,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欺身过来一把拿走了灯笼。
宁玉差点就要叫出声来,稳住身形道:“你……”
话音刚落,烛火就被吹熄了,这人的面孔在烛光里只温和了一瞬便隐没于黑暗之中。远处传来人声脚步声,宁玉瞧了眼元慎,见他将食指竖在唇上,是个噤声的动作,眼底却没半点求人该有的姿态,尽是一贯的睥睨傲然。
以前自己是多么痴迷这个人啊,宁玉盯着面前的人心下唏嘘。半响低下身子拿过灯笼低声道:“殿下既不是迷了路,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元慎一愣,还未开口就听见那边有人道:“池塘边看看吧?可不能掉到塘里去了。”一时急起来拉着人就往塘边的文竹林里藏了几步。
夏天的文竹林枝叶繁茂,元慎只想着这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未料到才进去头脸便被刺了几处,连忙将眼睛闭了起来,耳朵听着旁边的人低叫了一声,赶紧躬下身子伸手将她的头脸护了起来。
宁玉模糊间只觉得脸上一热,对方的手掌擦过面颊停在了耳边,忍不住往后移了移脑袋,元慎的声音响了起来:“别动,割伤了脸可别哭。”
外面果然急急地跑过几个人,火光摇摇晃晃的亮了又远去。
宁玉见元慎一言不发,也不敢轻举妄动,好容易等外头清净了,才低声道:“好了,殿下手可以放下了。”
元慎这时才想了起来,脸上隐隐就有些发烫,好在天色暗也看不出来,握手轻咳了声道:“先出去吧。”
出去一问,宁玉才知道这人半夜跑到府里来就是为了看袖手神仙有多大本领。不过算了算时间,皇帝也将大薨了,他这么做许是为了在圣上面前一表孝心吧,毕竟,宁玉看了看元慎尚自年轻的面孔,这时候的他确实不如大皇子、二皇子才能出众,若论样貌出众,倒也赶不上小皇子惊采绝艳。
元慎倒不知她怎么想,遥遥指了个方向问道:“就是最东边的院子?”
宁玉点了点头,元慎回道:“多谢沈姑娘!”说完便大步向前去了。
宁玉朝着去路望了望,却是悚然心惊,若是任由他这么过去,不出一会便要路过红粹居,若是遇见钟芷心!宁玉当下悚然,自己并非皇家都能看出来钟芷心并不是普通人,元慎久居宫中怎么不会。
想到这里宁玉连忙唤道:“四殿下。”
元慎回头,看她脸微低着,浓秀的眉攒在一起,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咬了咬唇道:“这园子里女眷众多,容小女送四殿下过去吧。”
刚才不还急着要离去么,女眷?她自己不是?元慎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倒也没拒绝,伸手道:“过来吧。”
对面的人却是瞟了她一眼,轻轻盈盈的擦身往前走了,低声道:“殿下请随我来。”
四殿下长这么大还未被无视过,心里还是有那么点不豫。收回手瘪了瘪嘴,暗地里觉得对方有点不识抬举——千金小姐也就罢了,来路不明的,倒是矜贵得很。自己还没记她上次砸伤自己的罪过呢。
宁玉不知道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一路上只小心的跟他保持了距离。殊不知这样在四殿下眼里也成了罪过,两人一路默然无语地走至了一处小院近前,宁玉指着红色院门道:“四殿下地方到了。”
元慎忿忿了一路,却是觉得时间过快了。旁边的人目光清冷,一脸温顺地站在一旁,看起来还真是好心送他过来。
正准备打发她回去,里头却是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影出了来,正是一老一少。宁玉没见过那个年老的,年轻的女子却是下午刚见过的,现在已经换了身衣裳,却是身白色道袍。
宁玉还当对方是来迎接,刚要出声,被元慎一手就拉到了院墙后面。
不远处郑月屏似是听见了声响,关上院门往这边看了几眼。宁玉猝不及防之下被拖过来,人都没站稳就被要求不得动弹,勉力撑了片刻,眼看就要滑到地上去,偏生旁边的人还不懂,只凝神屏息的注意着外头动静,气极之下,也不管这家伙做什么秘密事件了,反肘推了他一把让自己站稳了。
脚下随即便发出“沙沙”的声音,宁玉捂着嘴巴一回头,就见这人捂着胸口毫不留情地瞪了她一眼。宁玉也不理他,走出来才发现压根儿没事——郑月屏跟她那鹤发童颜的师父已经走到十米开外了。只是这么晚,他们去哪里呢?这里过去便是西角门,府里的马厩便在那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个想法:这两人该不是江湖骗子,发现治不好夫人的病要趁夜逃走吧。
身后元慎显然也瞧见了,连着宁玉皱眉思索的样子一并也瞧了去。这时便开口讥诮道:“什么神仙,我看就是个骗子罢了。”
宁玉见不得他这番骄傲模样,纵然自己也早已起疑,仍是忍不住回驳道:“四殿下如此铁口直断,倒是神仙般未卜先知。”
元慎脸上一僵,头上隐隐就要泛起怒气,不过随即便冷静下来,轻笑道:“沈姑娘不信,便随我一同前去,到时答案不就自现分晓了。”说完负手看着对方,脸上又现出傲然来:“怎么,沈姑娘不敢?”
宁玉明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迎着对方那玩味的眼神,嘴边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去就去。”说完回身往前走,又道:“四殿下来这里做客,万一遇着不测,薛府可是难辞其咎,小女可不想薛夫人平白无故受了责难。”
元慎“哦”了一声,跟在后头摸了摸鼻子兀自莞尔,再没见过如此善变又虚伪的女人了,不过虚伪得如此蹩脚,倒是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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