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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问的人仍是谢申,“不过什么?”
“要救这条腿,唯有将长歪的骨头打断,再以秘传灵药刺激,助其重新长好。整个治疗过程,须忍受旁人不能忍的痛楚。”
夜十三看向梅七,“以及,我为何要大费周章救你?”
梅七沉默着没有说话。
若说第一个问题,他姑且还可以回一句,自己能够忍受。然而第二个问题,他怎么也想不到答案,总不能说是她心善吧?
他没有夜十三的前世记忆,二人只是萍水相逢。
谢申却不解,到底还是与夜十三熟些。她若不打算管梅七,一开始就不会让他看腿,提了又推三阻四,这不合她的作风。
“草民贱命一条,的确不敢劳烦二小姐。”
梅七不卑不亢地理好衣物,姑且还是向谢申和夜十三道了声谢,“多谢二位替我疗伤,麻烦结算一下伤药钱吧。”
“药钱就不必给了,济民堂给平民看病,本就不收什么钱。”夜十三淡然开口,“想不到梅大哥还是个妄自菲薄的人……我既开口问为何救你,你自然付得起这个价。”
梅七皱了皱眉头,“你想要什么?”
“你。”夜十三轻抬嘴角,“会铸菩萨金身吗?”
梅七微怔,这一问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思忖片刻后,他坦诚答道:“没做过,但二小姐信得过的话,可以试试。”
他知晓夜十三在修破庙,铸金身倒也不奇怪。
“好,你答应就行。”
夜十三让他稍候,抬脚走出诊室,唤初七从马车中取来卷轴。带卷轴回到梅七面前,她将画卷徐徐展开,正是玄灵子为她描的那幅《麒麟仙》。
梅七和谢申方才露出讶然神色。
“我要你照着这幅画,为我铸造金身。”夜十三好整以暇再道,“庙里的佛台是你修的,金身尺寸也由你来算。可空心可泥塑,我只要它看得过去,外层镀金即可。需要多少银两你且估算着,而后找初七要。”
“至于工期,我要它和破庙同时竣工,最迟不得过五月。”
梅七再度蹙眉,“太短了。”
“难,我才找你做,你来想办法。”夜十三耸了耸肩,何尝不知自己在强人所难,“作为交换,你的腿由我来想办法。梅大哥意下如何?”
她近来寻过几个工匠,同是这番说辞,无一人敢接。梅七若能答应,亦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只是不知他敢不敢了。
夜十三耐心地等着梅七的回答。
一阵风拂过,围着诊室的竹帘簌簌作响。两人视线无声交锋过几轮,梅七不负所望,终是向她沉着地点了点头。
“好。”
夜十三莞尔,将画卷递了过去。梅七和谢申皆未过问她为自己修金身的缘由,前者出于拘谨,后者或是已然习惯了她的出人意料。
目送梅七接下画卷,一瘸一拐地离开济民堂。谢申此时才转身问道:“二小姐既打算帮助梅七,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若是你,我自然不用费这些工夫。”夜十三了然回答,像梅七这般戒心高的人,恐怕很难接受别人的馈赠,不如用交换打消他的疑虑。
鱼与熊掌兼得,她何乐而不为。
谢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二小姐这话……是在夸他吧?
难得来一次千民巷,夜十三一直待到傍晚,才乘马车回了相府。粮食皆布施给了流民,麒麟旗悬在济民堂的新门上,迎风飘扬。
玄灵子近日不在,想必又去哪儿寻乐子了。
夜十三回房换了一身衣服,吩咐初七取来纸笔,便开始坐在桌前苦思。既然答应梅七要治好他的腿,秘传灵药是必须的。
然而她经历的岁月久了,能记起有这么个东西已是不易。
她提笔沾了墨,循着记忆落下几划——隐约记得药膏有个很唬人的名字,七龙七草膏。所谓龙即是虫,所谓草即是药,一共有十四味药材。
夜十三花了几天时间,背出了其中的十味,余下的三虫一草却怎么都想不出。
好在她还有一招,反正懂得药理,那就一味一味试。铸金身没那么快,她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尝试。
又是写药方,又是买药试药,她倒是寻回了几分为医的乐趣。将药材放进石臼,研磨成细细的粉末,再以不同的比例调和,制成药膏装进小盒子里。
那么,找谁试药呢?
夜十三盯着墨绿的药膏看了一会,微抬视线,拿起了旁边的石杵。她展开自己的左手,压在桌面上,瞄准小指,毫不犹豫地砸下去。
“咚。”
她算好了力度,石杵撞在小指中央,响起一道轻微的骨裂声。与此同时,她听见房门口传来一声脆响,转头正见初七错愕地看向她。
地上散落着打翻的茶具,初七却仿若没有察觉,飞奔到桌前焦急喊道:“二小姐?奴婢这就去拿药——”
“药就在这里,你还想去哪儿拿?”
夜十三淡定地回复,放下石杵点点药盒。十指连心,这下自然是痛的。可疼痛于她而言转瞬即逝,只余下奇异的麻木感。
她一边安抚初七,一边用右手剜了一块药膏,细细抹在红肿的指上。
“如此说来,二小姐是在试药?”初七的脸色稍霁,却还残留几分惨白,咬了咬嘴唇又说道,“为何不让奴婢来试——”
“因为我的指头断了,还有你照料我。”
夜十三的眼神无悲无喜,只在落于她身上的时候,沾了些许柔和,“不必担心。我怎么说也是个练武之人,身体好得很。”
不过倘若没能成功,还得接着砸……这话就先不说了。
看初七还是一脸戚然,她叹了口气,将桌上的纱布递过去,“你来帮我包扎吧。这事记得别告诉其他人,就说是我不小心夹到手了。”
“是,奴婢知道。”
初七点点头,小心翼翼替她缠上纱布,却皱起眉头说道:“奴婢正想来通知二小姐,大人要你今晚去厅里一同用餐。”
夜十三挑了下眉,“来客人了吗?”
“没有。”初七摇了摇头,“传话的人没说什么,兴许是夫人想二小姐了。”
倒也有这个可能。
夜十三没有考虑太多,吃饭也用不上左手。只是梳洗麻烦了点,好在有初七帮忙。她平日里一个人自在惯了,实在不喜欢去看苏公义的脸色。
但只要她在相府住着,该去还是得去。
日暮时分,夜十三领着初七出了院子,前往用餐的厅堂。尚未进门,便看见忙碌进出的家仆们,还有一旁张罗的齐嫂。
“二小姐来了!”齐嫂仍是那副喜气的模样,“快里面请,菜马上就齐了。”
听上去,她还挺像个客人的。
倒不能怪齐嫂,夜十三总是待在自己院里,除了初七和小乙,别说府里的其他下人,就是爹娘、姐弟都不怎么能见到她。
夜十三也有这个自觉,笑笑就进了门。
“妹妹!”“二姐!”
苏婉语和苏卿青率先发现她,正要跳下椅子跑过来,旁边的秦湘低咳一声。两人顾及礼数又不得不坐回去,眼巴巴地望着她。
夜十三轻抿嘴角,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径直走到秦湘身前。她规矩地行了一礼,“孩儿见过娘亲。”
“咳咳,起来吧。”
秦湘勉强挤了丝笑意,拿手帕掩住嘴,想来方才的低咳不只是警告。她的身子已有些显怀了,听说前阵子害喜的症状不轻,整个人比过年那阵消瘦许多。
她注意到夜十三的绷带,不由关切道:“你这手怎么了?”
“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夜十三无声叹口气,又寒暄了几句,才在空位落座。
正对面坐的是苏婉语、苏卿青,两人也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此刻挤眉弄眼,似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要和她说。
不过没等他们比划出个大概,苏公义就到了。
按规矩,桌边众人都是要站起来迎的。可秦湘如今身子重,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只任三个孩子站起来行礼。
夜十三本想象征性比划一下,然而苏公义的视线准确无误捉到了她。她只好硬着头皮行礼道:“孩儿见过爹爹。”
“嗯,都坐吧。”苏公义沉稳地点点头,于主位落座。
菜很快上齐了,一众家仆退下,只留下齐嫂和几个贴身侍从帮忙布菜。夜十三将左手藏在桌下,低调地品尝着菜肴。
食不言寝不语,苏家家教严明,饭桌上没人说话。
直到众人吃得差不多了,苏公义搁下筷子,方才开口道:“夫人近来身子不适。晓歌,你随玄灵子师父学医,多陪陪你娘吧。”
果然,这顿饭没那么简单。
夜十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湘,那话怎么听都像是托词。她正小口啜着茶,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想来苏公义早与她通过气了。
苏公义目光扫过她,从容再道:“玄灵子师父那边,我去替你说。”
“是,孩儿明白。”
这话等于把她的后路也堵了,夜十三只得先答应下来。脊背凉凉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难测的事,她沉默地送走了苏公义。
不好的预感于次日应验,苏婉语一早就来院里,说是接她一起去上课。
苏婉语上的什么课,琴棋书画,女红刺绣,皆由秦湘悉心教授。虽说夜十三前世也走过这条路线,但早已忘得差不多了。
得亏她前日伤了手,只用坐在旁边见习。
齐嫂奉上茶点,“二小姐,茶。”
“多谢齐嫂。”
夜十三道了声谢,目光在苏婉语身上流连。琴音袅袅,天仙似的少女穿着绫罗长裙,指尖轻拨长弦,奏出天籁之音。
当个节目看,她还是懂欣赏的。
苏婉语朝她眨眨眼,夜十三回以微笑,赞许地点点头。吹了吹茶正准备喝,一旁的秦湘突然问道:“你还记得秦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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