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华年

作者:雪梨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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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退为进


      “以后不许这样。”

      “不许哪样?”

      “你明知故问。”

      “我真不知道啊。”

      “你越来越不听话了!”湘竹伸手就去揪他耳朵,钟寻一边躲一边笑,“我听话,我什么时候不听阿姐的话了……”

      “好,那我说,以后我们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你不能……不能动手动脚的……”

      “有人在的话我一定乖乖的。”

      “没人你也得乖!”

      “没人阿姐得让我抱一抱。”

      “你……”这孩子脸皮怎么那么厚啊,以前没觉得啊,湘竹还想说话,人又被钟寻捞到怀里,“又不是没抱过,跳舞的时候比这抱得还紧呢……”

      “那……许抱不许亲……”

      “不公平!以前阿姐还亲我呢……”

      “我又没对着嘴亲!”湘竹怒道,钟寻却闪着潋滟黑眸无辜辩解,“我刚才也没有对着嘴啊……”

      差一点就对上了好吗,若不是我躲得快……湘竹又羞又恼,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推了他一下,“不管,反正不许。”

      “为什么。”那如玉似的面容又靠上来。

      “这还问为什么?……”湘竹微微侧脸躲开那过于切近的呼吸,“你还小,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黑眸中的潋滟倏忽退去,少年噙笑的嘴角渐渐凝起。

      你不可以嫌我小,生得晚不是我的错。

      后山下的大排档,油烟连天的夏夜,说这句话时他还不敢直视她,如今却以滚烫的目光令她不得不低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也还小。咱们都小,都小。”本来就是啊,她还不满十六周岁,钟寻甚至比她还小几个月,老师们不会肯的吧,子宁叔……不会肯的吧,“阿寻,你看,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你不听话,让大人们发现了,说不定我们反而不能在一起了……”

      在一起。

      她是在钟寻嘴角重新堆起笑意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说了那三个字,刹那间红生双颊,汹汹气势登时散去,“喂,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钟寻越笑越开,到最后简直乐不可支,一把搂过她按在自己怀里,“阿姐,我不乱来,可是你要答应我……”

      “什么?”

      “从今往后,阿姐只能和阿寻在一起。”

      湘竹皱眉看着他,钟寻仿佛感应到她心中疑虑似的眨了眨眼睛,“我不管阿姐刚才说的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反正我说的在一起就是那个意思。”

      “你……”湘竹作势欲打,却在瞄到观众席外一个制服人影时生生止住。对方也看到了舞台边沿坐着的少年男女,挥手冲他们叫,“云池订的时间早就到了,要关门啦,你们还不走啊?”

      “马上就走!”钟寻一挺身跳下舞台,站在湘竹下方伸开双臂,“阿姐,我们回家。”

      “你可得接住啊!”

      “你就下来吧!”

      湘竹纵身一跳,正被他稳稳接住,轻轻放下,圈着她的双臂还在腰间,脑袋又搁上她纤瘦肩膀,呼吸拂面,语声入耳,“阿姐,阿寻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我保证。”

      管理员已走到后台,灯光渐灭,巨幕合拢,舞台上黑沉一片,舞台下惟余一对交颈相拥的小小人影。

      湘竹从圣诞想到元旦,想了许多天,也没想明白经年乖顺如小兔子的钟寻,怎么就变成了差点吞她下肚的野豹子。

      而更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历来对钟寻颐指气使说一不二的自己,怎么就在钟寻的一笑一闹,一亲一抱里变成了只会胡乱瞎扑腾的小鸽子。

      当然钟寻还是一如既往亲亲热热地喊她阿姐,任她呼喝来去,可湘竹还是敏锐地察觉这个十五岁少年对她的百依百顺不再是出于敬畏,而是日益浓烈的怜惜爱宠。

      他们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多,厦门又实在太小,到处都是熟人,湘竹说不许乱来,钟寻除了偶尔撒娇似的求抱抱,还真没有更过分的举动,要说拥抱,两人学舞的时候不知练习过多少种姿势,那双熟悉臂膀伸过来的时候湘竹简直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可她还是隐隐觉得这个环着自己的怀抱,有了些不一样的力道。

      她不知道如何去回应。

      她没有拒绝,从香港到厦门,来来去去那样多人,家人,亲人,朋友乃至一面之缘的裙下之臣,唯有钟寻敢一次又一次虔诚郑重地许她永远;她又不敢接受,似乎总有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地冷然提醒,他如此对你,你可受得起,你可能用同样的纯粹去回报他的真心,像他对你一样对他,以他为一切,当他是唯一。

      湘竹就是怀着这样纷繁复杂的心思坐上云池尾牙晚宴的。

      闽地风俗,商家每年腊月十六要置办席面犒劳员工,牛年将尽,莫子宁包下悦华酒店中餐厅宴请云池全体成员,他身兼团长、艺术总监和首席男舞者三职,当仁不让居于主位,客位坐着厦门市委宣传部、市政府□□门的领导,再往下是大管家姜离纯、分管韶音夏乐的副团长、首席女舞者阿采;编演、财务、行政、公关等等部门领导都只能排到邻桌,十六岁的湘竹却赫然上了主桌,就坐在莫子宁身边。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湘竹一面随莫子宁应酬,一面不时分神望向大厅一角。因为毕业班要补课,钟寻晚一些才能赴宴,就算来了他也不可能上主桌,夏乐高级班的年轻学员自成一桌,谢芷兰旁边那个空位,显然是留给他的。

      鹭岛一年,时光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施展了一如当年在湘竹身上施展过的魔法,将她从稚气未脱的小女孩飞快地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没有湘竹的惊人艳光,也无需被莫子宁迫着留刘海戴眼镜,她只消纤纤静静地往那儿一站,便是一朵濯清涟而出的水仙,自有一种宁定人心的美。

      然而一旦音乐响起灯光渐亮,她又像破茧而出的凤蝶,身形如流星划过,残影似羽翅生光,假以时日,凤蝶必将涅槃,变成真正冲上云霄的凤凰。

      有人过来敬酒,湘竹不得不拉回散乱思绪,跟着一席人站起来,巧笑倩兮,尽职尽责。

      不一会儿又要随莫子宁去各桌敬酒,湘竹不得不满上高脚杯,敛眉低目,亦步亦趋。

      走到夏乐高级班那一桌时谢芷兰一把拉住了她,扭头对着莫子宁笑,“莫老师,大家都很久没跟小竹见面了,您既然把小竹带过来,就别带走啦,让她在我们这一桌待会儿吧!”

      再过去也没有什么重量级人物了,莫子宁欣然应允,谢芷兰拉开椅子就让她在自己身旁的空位坐下。

      “这不是留给阿寻的吗……”

      “放心吧自然有他的地方坐。”谢芷兰先替湘竹倒饮料,又叫服务生过来收拾自己面前的餐具,湘竹正奇怪更换餐具怎么连筷子汤匙都拿走,就听芷兰挥手低叫,“钟寻哥!在这里!”

      说着一路跑到入口,领着钟寻分花拂柳而来。

      钟寻老实不客气地坐了芷兰原先的座位,服务生送上新的餐具,他先往湘竹盘里看,见她碗碟干干净净,咦了一声,擦擦手便开始帮她剔蟹剥虾,湘竹抬头四望,已不见刚才还站在桌旁的谢芷兰。

      “这丫头还挺仔细,我说我要晚点来,她就说帮我占个座位,我没说别的,她都知道要占个你旁边的位子。”钟寻笑道,剥出一只肥厚蟹钳肉放进她盘里。

      “这丫头?我都不敢叫她妹妹,你倒挺能给自己长脸。”湘竹半真半假地嗔他一句,谢婷和姜离纯、莫子宁平辈论交,芷兰从来都不称湘竹为姐,那一声钟寻哥反倒叫得干脆利落。

      “可不是我要欺负她,她自己说以前和皓月搭档的时候都叫皓月哥,顺着也就叫我一声哥了,怎么我给你做小弟不够,还一辈子都是小弟命啊?”钟寻嘴上笑着,桌底下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湘竹飞他一个斜眼,筷子却夹起那块蟹肉整个儿塞进嘴里。

      钟寻笑意更深,一面和同桌其他人闲谈,一面更仔细地摆弄起鱼虾螃蟹来,悠然闲适的意态令他本就俊俏的面容倍添几分风流,湘竹下意识又去寻找谢芷兰的身影,正看到她坐在另一群夏乐学员中,隔了两三张桌子冲这边眨眼微笑。

      不知是对她,还是对钟寻。

      湘竹终于可以断定那管美宝莲口红的来历。

      钟寻那点儿可怜的化妆品知识几乎都来自孤儿院老师,买个雅霜百雀羚还可以,两年前才进中国,半年前才在厦门设专柜的美宝莲根本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内,湘竹私下问过阿采和夏乐其他几个私交好的女孩,并无人帮他做过参谋,如今再看芷兰不着痕迹的“助人为乐”,美宝莲口红背后的军师除了她还会有谁。

      艺术剧院第一次彩排,正是湘竹又妒又羡看芷兰最不顺眼的时候,难怪湘竹问他怎么知道买这个,他支支吾吾就是不说。

      芷兰啊芷兰,不会那天钟寻整个一反常态的表现,靠的都是你的提点吧。

      不,不止这些,钟寻数月间渐渐显现的自信强势,又有多少是拜你所赐。我是他的姐姐,在我这里他总是被保护被领导的那一个,只在目露崇拜的你面前,他才是个真正的大哥哥。

      湘竹来回望着隔了几张桌子的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回到杏花源已是深夜,尾牙场面大贵宾多,莫子宁平日再不饮酒,今晚也着实喝了不少,一到家湘竹便去泡解酒汤。湘竹知道莫子宁喜欢清静,自不再用拐杖起便辞了张姨,因她工作精细,又年关将至,莫子宁封了个不小的红包,张姨两边讨好,暗自教了湘竹一招“照顾男人的本事”,便是这解酒汤了,以香橙皮、陈橘皮、檀香、葛花、绿豆花、人参和白豆蔻仁盐炒磨粉,需要时加水冲泡即可,汤色鲜亮,滋味却实在不能恭维,莫子宁小呷一口便大皱其眉,“你确定这不是在报复我?”

      “你最近又没得罪我,报复你什么?”湘竹嘻笑。

      “我看你一晚上眼神都不太对,正反省呢。”莫子宁一反往日冷肃,言语中多了几分调侃,湘竹见他心情不错便熟门熟路挨到他身边坐下,“怪道我在芷兰那桌吃什么都不安心,敢情你在一边嗖嗖嗖拿眼刀飞我啊。”

      “不安心?我看倒是很省心呢,连螃蟹都有人剥好了送到盘里,要不是看你在那一桌吃得欢,我早把你拎回主桌了。”

      “你就不该让我上主桌,那么多大人物,我是谁啊,谁来我都得站起来陪酒,累都累死了。”湘竹伸了个懒腰往后倒,莫子宁喝完解酒汤,倾身将空碗往茶几上放,一退一进,正落了个宽宽的后背给她。

      “小竹,下半年你就要分文理科了,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莫子宁背朝着她发问,问题和刚才的对话风马牛不相及,湘竹不禁一愣,“将来?跳舞啊,我不一直想进韶音吗——当然现在看好像有点难……”

      说着便伏到他肩上撒娇,“不管啦,反正你答应过的事不可以反悔就是了。”

      莫子宁拍拍她自颈后环到胸前的手,“放心,我说到做到,而且你年轻,恢复快,也许不用三年,两年就够了。”

      “那,子宁叔到底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呀。”她才不信他引出了话题却没有别的深意。果然莫子宁双手自握,放在膝头,就这么沉吟了许久,一开口便语出惊人,“我想把夏乐独立出去,和韶音各自独立管理。”

      “为什么?”

      “韶音是一个成熟的演出团体,现在的夏乐基本上是韶音的附属,进韶音就是对夏乐学员成绩的最高肯定,这不合理,也很浪费。”莫子宁说起正事,又恢复了素日沉肃,“夏乐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影响广泛的现代舞教学和传播机构,我希望从夏乐出去的舞者,不仅可以在韶音演出,也够资格在世界上任何一个最优秀的舞团做首席。”

      清俊的外表,温文的气质,琥珀色眼眸却透出了难得一见的锋锐野心。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湘竹紧张地问。

      “我想知道,小竹你有没有兴趣接班云池。”

      “我?云池?……”湘竹被震得差点从他肩上滚下来,“我才十六啊子宁叔……”

      “又不是现在,你急什么。”莫子宁瞟她一眼,“五年,五年内我把夏乐做成国内一线的现代舞学校,五年后你愿意在夏乐还是韶音随你,再过十年,韶音夏乐就可以都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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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以退为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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