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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卖国狗
东方地平线上的冬阳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燕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枝头上飞过两只黑灰毛色的鸟儿,在几日来连连飘雪的灰色寒空中划过。正殿前的空地上人影寥寥,偶尔有一班宫女太监弓着腰匆匆在积雪的路上留下一串冷漠的足迹。
我将脸从狐裘中抬起,双手攥紧缝隙,寒风如凛冽的刀片,将嘴边刚刚才呼出的白气划破。眼前的人背影粲然若神般向正殿快步走着,仿佛有什么极具吸引力的实物在其中一般。
“瞧瞧这是谁?我忘了.....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声音从右手边传来,赢成趫并未停下步伐,反而如同听也没听见一般走得更快了些。
我转眸望过去,只见一个七尺约高的男人,留着络腮胡子,臂弯处的红缨盔以及一身超过百斤的的铠甲彰显着他将领的身份。他鹰目瞄向我,眼中的鄙夷一览无余。
“若是真正的殿下见到你该如何做想呢?乱臣贼子竟瞒着正主妄用此等下三滥的手法......”
“乐将军,”前方的成趫突然转过身来,俊美的面容被愤怒所掩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赢成趫。他恶狠狠地发出嘶嘶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又像是从咽喉深处发出来的:“场合不同就不要说不该说的话。”随即转身离去,他走得那么快以至于我还正在理解他的话,他已经快要消失在前方的风雪之中了。
我看看站在原地的那个盔甲着身的男人,权衡半秒,撇下他一脸可笑的同情向成趫追去。
“成趫。”我轻声唤他。不得不尽力稍稍跑向他以跟上他的步伐。然而眼前人对于我的呼唤无动于衷,仍无顾向前走着。
没听见吗?我无意识的放慢了追赶的脚步。在这么不到五米的距离里。
眼前那人突然变得如此遥远,我咬咬下唇,几步跑上前去,一把抓住赢成趫的手臂。他一副愠怒的表情,微微错愕的低下头来看着我,我不安的抬起脸看他,手却紧紧抓着不放开。他僵硬而笨拙地牵起一个微笑,望向不远处等着我们二人的锦衣玉服的男人,眼底竟划过叹息的神色。
“长安君!”锦衣玉食的男人扬起笑容走向我们,走进了我才看清他的长相,竟是长了一双精明好似处处在算计的眼睛,最是张在这种阴柔的面容之上尤为惊心,眼看着那人X射线般的目光扫射过来,我匆匆垂下眸,福下身称诺道:“殿下。”
一双流云纹蟒靴走进我的视线,面前的人弓下身,一张阴柔的眉眼映入我的眼中,因为他居然如此近距离的看我,我身体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尽力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果然是美人倾城,哈哈........免礼。”
燕太子缓缓地直起身来,即使不看他,我都能感觉到一双可惧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半晌。他方才大笑着拍着赢成趫的肩向大殿之内走去,我仍是心惊着,呆呆的站起,在身边侍儿的搀扶下默默跟进去,心里却有种说不清的不安和害怕。
自从当初来到这个朝代,我便已参加过不少宫宴,只是这次却与往常大相庭径。几乎没有女眷,殿上落座皆为官服男子,像是在此之前他们在谈论些重事一般,此时大殿内气氛极为肃穆,少有人言。
当我们落座后,燕太子也坐在了正中央的主位上 。我这才注意到我与成趫并非坐在正式外使的坐席上,而是坐在距离燕太子最近的臣位上。
“成趫,”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他转过眸来看着我,眼中复杂的感情转瞬即逝,我却也没有经心,提醒他道:“错了,我们坐在了臣位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瞳孔似乎放大半圈,他将目光转回酒杯之上,轻声说:“各国席位布局怎会相同......在燕国....这本就是使臣之位。”
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嗤笑,回眸看去,一个络腮胡子的年轻男人,身着九尺铁甲,桌边红缨盔。正是那个在路上挑衅成趫的人。
他见我看向他,眼中讽刺之意更盛。轻轻向空气举杯,懒散道:“敬叛国狗。”
“乐毅大将军。”上位的燕太子出声打断他,他目光若有若无的飘向我,就连声音也如此阴柔:“今日可是有贵客,便不要说这些乡野粗语了。无趣,献舞来。”
宴会举行到中心,直到一群湖绿色舞裙的舞姬序列下场之时,突然我身边的乐毅出声让退下的舞姬止步,他不懈的瞥一眼我,高声向燕太子道:“臣于秦国曾听闻相符二千金貌若翩鸿,琴技更是婉若游龙。”我惊愕的望着他,只听他说:“臣请操琴。”
一时大殿上群臣议声四起,我转眸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赢成趫,他静静地举杯到嘴边,我焦急的小声唤他:“成趫.........我是大秦丞相之女郡主之妹,怎能为燕国群臣做取悦用.......”
“你就奏一曲吧。”他突然出声打断我的言语,僵硬的把目光转向我,牵起嘴唇:“为诸位大臣奏一曲而已,只当是文人雅兴。”
心脏好像停止了牵动,我晃晃脑袋,仿佛是在确认它是不是传达错误了成趫的音频,变成了另一句话。我望进成趫的眸里,再一次确认道:“成趫?”
“这倒也也不是什么大事,”燕太子打断了我的失神,我看向他,他的嘴角牵起残忍的弧度,阴柔地笑道:“便请王姑娘弹奏一曲为我这群俗人听听。”
话音刚落,我就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或是讽刺或是同情,或是冰冷或是可怜,一切都放慢了速度,我迟迟走到燕太子面前,缓缓将目光凝聚在右手边低垂着眼眸默默无语的赢成趫,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做不到!”
燕太子低笑出声来,渐渐几乎转为大笑,我环顾四周,大臣们皆迎合着哄然而笑,这其中只有乐毅冷着一张脸,带着不屑俯视着狗腿的大臣公卿。
突然一个小身影匆匆跑上大殿,匍匐在众臣面前,尖细的嗓音禀报着:“殿下,剑客荆轲求见!哎呦~”
转眼间小太监已经被踢到了一边,一个青衫剑客的身影直闯进大殿里来,四周一片慌乱的叫喊着:“护驾!保护太子!”
我不可置信的回眸望着身后不远处的男子,剑眉入鬓,眉目似星,腰系玉印葫芦。他紧抿着唇,在慌乱地人群中直直地看着我,大步向我走来。
“都退下罢,是老友来临。”燕太子一言既出,周遭围住荆轲的侍卫们接连退下,荆轲摊开双手,潇洒一笑:“殿下,草民仅仅是来取物罢了。”
“哦?”燕太子眯起算计的眼,装模作样的环视周遭,装B道:“这大殿之上,君要何物,小王都当双手奉上。”
“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
荆轲几步走到我眼前,低头摸摸我的头顶,他的眼神仿佛是在劝我安心。随即转眸看向主座上笑容变得僵硬的燕太子,朗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女娃可是草民的宝贝,没了她我家后业也便断了。既然殿下君无戏言,草民便要将此物取走了。”
燕太子抬起脸,思虑道:“既然是荆君所要,本太子便是一万个赞成.......只是王姑娘乃秦国三王爷门下之客,”他懒散的撇了眼一边端坐不语的赢成趫,平声道:“依本太子之意,荆君乃忠义之辈,断不会伤王姑娘一根毫毛,便许他带下去吧,长安君?”
沉寂的氛围之中,我抬眸望向赢成趫的方向,莹白如玉的脸庞,水葱般翠玉高绾的发髻,紫色的绒袍,修长的十指轻捏着酒杯。他在我的眼中轻启双唇,垂下冬雪初融般的眼眸,低声应道:“是。”
手臂被拽起,我的目光亦随即被扯离赢成趫的玉颜,脑中像是落满了积雪,沉钝而寒冷。
面前的荆轲拽起我的手臂转身就走,从群臣列位之中直径走过。眼前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嘲笑愤怒冷漠仿佛过眼云烟,身后的燕太子突然出声止住了他。
“荆兄!”
师傅没有回头,只是定住了脚步。我感觉脊椎骨像是发条转到了尽头般一点点回眸看去,威势阂人的暗金色朝堂,墨衣天龙之上是燕太子那张阴砺的长眸,他远远的看着我,划出一丝残忍的笑:“这姑娘可要捧在手心里护着,她可不仅仅是你一人的宝贝,更是我燕王朝天降的珍宝。”
落下的话音如重锤般正击胸口,脑海里仿佛突然伴随着不祥之感灵光一闪,一个浓黑色的利爪魔鬼形象渐渐升腾起来,之前的种种疑点隐隐在一瞬间被穿成一线。
难道当真如此?如此千方百计的小心,历史却仍是无力可挽的。天边寒鸦一两只破空悲鸣。我随着师傅挪动着步伐,心里的憾恨却无人可拟。
如果命运注定如此安排,为何要你来完成这场自我颠覆的毁灭?
成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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