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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节
季沐光第一个反应是，逃！
第二个反应是，不对！逃去哪里？而且根本没有必要！陆修那个罪魁祸首都已经不要自己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同时又开始深深怨念在饭店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冲上去给她胖揍一顿。怎么样陆修都是理亏的，看他当时的态度应该不会帮着来欺负自己。想想又觉得不行，那个女人骨架太大，自己这小身板儿怕是经不起折腾。
短暂的一瞬间，季沐光的脑袋已经把能够报仇却错失机会这件事情来来回回过了很多遍。最后终于垂头丧气面对那个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
这个过程里，时间被填充得绵密紧致，以致于季沐光忽略了刚刚从她心头滑过的某些字眼。或者，那才是她最真实的反应。
然而，现在那个女人就在她面前。虽然知道没什么事，但还是很紧张她是否会认出自己。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女人，一眨不眨。
杜若看着她愣了一小会儿，然后微一挑眉，“季沐光啊！”尾音上扬的感觉仿佛在说哦，就是那个谁啊！
季沐光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一边脸抽了抽，努力把眼睛瞪得更大了些。想说，是啊，我就是季沐光，现在你想怎么着！？
结果杜若步态妖娆地走到她对面坐下，抬手撩了撩头发，然后用像是盯着自己的指尖，又像在用眼角余光打量她的奇怪姿态说道，“今天看陆修那表情，我还以为彻底吹了！”
季沐光没反应过来她的话，正想开口，又见她彻底抬起头来，表情相较刚才显得无辜，“我白高兴一场了！”
被她这么一搅和，季沐光原本想问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几次张了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杜若看了看她，声音如同身上的衣服一般明艳亮丽，“季小-姐想问下药的事就问呗！”
季沐光很明确刚才自己心里咯噔了一声。然后就有个小人在心里大吼，这到底算是什么算是什么算是什么啊！？随即又想到某个画面，脑袋转向一旁站着的小杜，颇有些怨念的，“她是你姐？”
小杜，也就是杜齐，点头。
季沐光仍旧是张了张嘴，满肚子的疑问不知从何问起。想问你们为什么瞒着我啊？再一想又觉得不对，人家根本没必要告诉自己。
杜齐沉默了一小会儿，依旧是一贯服务生的声线，“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我姐都赢不了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男孩的耳朵被一只漂亮的手拧住。“死小子，你说什么说什么说什么！？”
杜齐挣扎许久终于挣脱掉那只手，端起咖啡盘就往柜台跑。
季沐光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总觉得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自从她与陆修之间被仇恨隔开，一切就开始变得模模糊糊，就连她的性格也朝着某个很不自然的方向发展。
她很依赖卓赢空，一度以为离了他就不能活。后来看过医生，才知道是产生了心理依赖症。人在严重的心理创伤之后，很容易对新出现的温暖事物产生依靠，她当时的状况就是这样。
经历这样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她的仇恨心理似乎就少了许多，然后看着眼前这对姐弟一阵吵嚷的模样，骨子里那些不安分的因素又渐渐被勾起，一点点地显山露水。
再回过神时，杜若正一脸狡黠地看着她。
“看……看什么？”
“哦，我在想你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原来他才是你的药啊！”
什么跟什么？
杜若看她一脸迷蒙的样子也不再继续卖关子，“这样，我告诉你一些事，相应地，将来我如果因为讲了这些话被阿修追杀什么的，你可就要全权负责了哦！”
季沐光明明正处于迷糊状态，却堪堪抓住了那话里的关键词——阿修。这样，亲昵的称呼。然后，她不自觉地问，“什么跟什么？”
杜若没理会她的询问，自顾自哀怨地说，“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问题啊！？哪有这么当情敌的……”然后她突然又从那种哀怨的情绪中转换出来，一脸媚笑，“这样吧，我直接给你讲故事。”
“关于6年前的事，你可能有些不太清楚，或者说有点误会。”
光是这个故事的开头已经将季沐光紧紧抓住。她隐约意识到接下来的内容会证实自己的某些猜测，又或者会让自己稍稍平复的心情变得更加愤怒也不一定。她双手紧紧抓在一起，细长的指甲陷在白皙的皮肤里，甚至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啧啧……你这样我就讲不下去了哦！放松一点啊，会有爆点的！我保证。”杜若扬了扬眉毛，像是正在勾搭小朋友的坏姑婆。
“是这样，6年前，哦不，严格点说是7年前，阿修离开我们所有人独自来到G城那会儿，正是The L权力更替前夕。他那个时候的情况，可以说，不成功便成仁。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分析过这边的形势，各个行业内有哪些公司，又有哪些可以作为他反击的工具。到最后我们一致觉得季氏地产刚好是个不错的反击点，因为那是Lucy的盲点。那个家伙很高傲，不喜欢的东西绝对不碰，不管有多么丰厚的利润，比如房地产。”
季沐光皱眉。
杜若瞟了她一眼，“哦忘了告诉你，Lucy就是陆斯，你知道阿修是私生子吧？”
“嗯。”季沐光的声音很轻，她隐隐觉得心内某个地方在撕扯。这些年她只顾着怨恨，所以再次见到陆修，逮到机会就撕咬，几乎都忘了他本来就是伤痕累累的人。
杜若也跟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既然有私生子，就是说还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就是Lucy。”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笑起来，“个男的取这么娘气的名字，所以说我不喜欢他嘛！”
季沐光怔了怔，抬头看她。仍旧媚眼如丝的模样，只是添了几分不好意思，反而更加妖娆。她想，竟然是这样美丽的女子守在那个人身边6年，或者更久。
“然后啊，”明亮的声音再次扬起，“阿修就按照我们说好的，来跟季老头，呃，不好意思，就是你父亲，接触。”
“利用就是利用，说得这么隐晦！”季沐光轻蔑地说，随即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
杜若有些急切地抢白道，“话也不是这么说，阿修来这边很多人都知道，站队的人很多，当然也有不站队的，比如……算了，那个不重要。阿修既然来找你父亲，肯定是把利益摆出来大家谈，所以结果就是后来那样，就算你非要用利用这个词，那也是彼此利用。”
季沐光的眉头皱得更紧。
漂亮的手伸过来抚了抚她的眉心，“呀！再皱就要长川字纹就要变丑我就更不甘心啦！”
“什么？”
“什么什么！不就是像我这么漂亮的女人输给一个丑女人觉得不甘心咯！好了，回到正题！本来阿修跟你父亲合作得很愉快，顺便提一下，你跟他那部分我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知道他的心态变化大概是迟疑、犹豫、纠结、挣扎、试探最后毅然决然地陷进去，所以他是真心的，不要怀疑。懂？”
季沐光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住衣襟，脸上的表情却让人看不分明，“我知道，你继续讲。”
“总之就是一切都很好。本来只要等到阿修一个漂亮的反击就可以带着你回法国，你父亲发大财，他发大财，你们得到幸福这样。我呢就伤心欲绝，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不知道Lucy怎么就知道了阿修在跟你父亲的合作，然后就盯上了你们父女俩。”
杜若讲到这儿下意识要去桌上端咖啡喝，却发现面前空空如也，对着柜台那边大吼，“死小子端杯咖啡过来！”
转过头来，她又已经收起张牙舞爪的姿态，继续将那个故事娓娓道来，“后来你爸爸出事进去，也是因为Lucy动的手脚。”
到这一刻，季沐光的愤怒已经压抑不住，她想，爸爸分明是因为他才会发生那些事，他却见死不救。
杜若也注意到她的表情，以及放在桌面上那只紧握成拳的手，冷笑一声，语气颇为嘲讽，“先不要乱想，听我讲完。你我都知道，阿修不是那种优柔寡断的人，那个时候在法国有一大票人等着他凯旋胜利，”季沐光觉得她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但是他竟然为了你们父女俩心甘情愿被困死在这里。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你。”
季沐光原本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某些片段潮水般涌来。
季闻出事前那段时间，陆修已经着手处理各种事情，试图把伤害降到最低，以致于忙得根本没有时间陪季沐光，只能在每天工作完后打电话给她。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她每次都是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眼睛都睁不开，张口就是，“你老是这样不来陪我，半夜又吵我睡觉的，小心我不要你了跟别人在一起啊！”
她那个时候就很奇怪，自己明明是软着声音用撒娇的语调在说话，他却总像是听不出来似的，每次都很着急地强调，“沐光你不能这样子，我们总是能在一起的。”末了再补充一句“你是我的。”
然后她就会甜滋滋地再次入梦。
季沐光苦笑，她好像真的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甚至连心也被蒙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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