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安陵容穿成夏紫薇

作者:llan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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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3 章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的额娘并不受宠。

      宫里的女人,太多了,娇媚的,端庄的,柔弱的,爽朗的,一年一年的大选小选,不断涌进新鲜的血液,而那些被榨干最美好年华的女子,怀着解脱或者不甘的心,要么无声无息消失在深红色的宫墙里,要么带着多年来的体己回到了外面,不可预测的世界中。

      但是,宫里的阿哥,却不多,他们一个接一个出生,又一个接一个夭折。然后,他渐渐长大了,健康、聪明。母妃的死唤醒了皇帝心里那点怜惜,这点怜惜被转接到了他的身上。

      不是不怨,自己和母妃在宫里的日子说不上苦,只是缺了一个阿玛,一个丈夫。

      令妃的亲近,他明白这背后的含义。一个是无子的宠妃,一个是失母的阿哥,这是最理想的组合。

      一开始是有犹豫,觉得这对尸骨未寒的额娘,是种背叛。但那点犹豫,在皇后生下嫡子后,开始动摇了。

      彼时,年长的阿哥已经失宠,年幼的阿哥中,只有他是满妃所生,所以最受看重。但是,有了嫡子,他这个庶出阿哥,就没那么重要了。继任皇后并不受宠,但她却能接二连三生下子嗣,这还是因为自己的皇阿玛,心心念念想着日后嫡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

      接下了令妃递来的橄榄枝,他在皇帝面前,越来越受重视。令妃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她不动声色的挤走了自己母族送来的出身于上三旗的伴当,换上了最末等的镶蓝旗出身的福家兄弟。

      令妃自己,也只是汉军旗包衣,宫女出身,几次宠幸,便成了贵人,之后,一路晋封,荣宠不断,直至封妃。

      那时,他以为,出身并不是那么重要,甚至曾经想过,自己以后的妻子,也可以不必拘泥于身份,只要够聪慧,合他心意便好。

      很快他就明白自己错了,自己娶妻,娶的不仅仅是一个管理自己后宅、绵延子嗣的女人,娶的还有她背后,庞大的家族和盘根错节的人脉网。

      他刻苦读书、习武,皇帝喜欢什么,他就做什么,并力求做到最好。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他是皇帝最喜爱、最出色的儿子。

      三位兄长相继去世,四哥身子不好,也不受宠。弟弟们也没有什么竞争力,独一个嫡子十二阿哥,还被皇后养得像个女孩子般脆弱。

      因为一切显得那么完美,反而让他生出一丝无聊之意。

      仿佛是被规划好了一般,他的路就这么笔直的向前延伸,在某个路口,他会碰到他的妻子,端庄、娴静,和他一样,是贵族礼仪培训出来的完美作品。

      直到,那个人出现在猎场,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说,他是射错了,本来想要射那只小鹿,不小心才射到了她的身上。

      其实,他是故意的。

      在看到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仿佛用直尺比量好的人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恐惧,又觉得兴奋、刺激,手下意识的就松开了。

      若你是个幻象,那么就给我即刻消失,不要让我白白期待!

      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仿佛是整日看着山和大地的人,突然见到了蔚蓝广阔的海洋,那样的充满新奇。

      知道小燕子并不是自己妹妹的时候,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贵族们对待喜爱之物的态度简单又粗暴,他本想即刻告诉皇帝真相,紫薇的下场他并不关心,他只想要保下小燕子,带回自己宫里。

      可是小燕子却不肯,她那么执着于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她那么在乎她和紫薇不过短短数日的姐妹之情。她愣头愣脑,不断的闯祸,将一切的规矩枷锁都打破。

      和小燕子接触越久,她就会给自己越多的惊喜。

      这和自己以前所接触的人,完全不同。这样的日子,也和以前那样枯燥重复的日子,完全不同。

      一颗顽石被命运投入池塘,扰乱了满池春水。

      与其说他在执着小燕子,不如说,他是害怕回到自己一成不变的过去。

      真相最终揭开,小燕子远嫁蒙古。那一刻,他是那么的痛恨,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权势,权势,可笑他在权势的中心长大,却在那时,才第一次明白这二字背后的含义。

      之所以帮助蒙丹,不但是为了再次见到小燕子,还是想在他那高贵的皇阿玛脸上,看到一丝愤怒,心爱之人被夺走的愤怒。

      只可惜,他之前没能抓住小燕子的手,再见面,已经物是人非。小燕子还是那个小燕子,她身边的人,却不可能再是自己了。

      “永琪,我很开心,能有人这么喜欢我。我现在,过得很好,我喜欢蒙古,喜欢到处跑。在宫里,我过得一点也不开心,所以我不会跟你走,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他骑死了三匹马,日夜兼程赶到了济南,却只得到小燕子这么一句话。

      其实,早就该死心了。在小燕子偷偷跑到京城,被自己发现后马上就离开的时候,自己就该明白了,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自己来,求的也许就是一个死心。

      日子重新变成一潭死水,他又成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令妃有了自己的儿子,和他的联盟开始松动。只可惜,福家和他捆绑得太紧了,此时想要剥离,已经晚了。

      直到他在江南,看到了那个女人,那个神色倔强、像极了夏紫薇的女人。

      他转头看向自己那英明神武的皇阿玛,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如果说对含香,皇帝只是因为她的美色,她那神秘的香气,而想要让她臣服的话,那么对于夏盈盈,他是真的动心了。

      他老了,又不肯服老,想要用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来证明自己是个情圣。

      那么,自己便助他当个情圣。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讥诮的笑,开始帮助皇帝游说太后,并亲自帮夏盈盈换了个身份,而这一切,都使得帝王对他越来越赞赏。

      夏盈盈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帝王的全部心思,几乎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看上夏盈盈,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身上和小燕子,和夏雨荷有着一个共同的执拗的念头,正是这个念头,让小燕子不肯和他回来,也让夏雨荷,宁可在济南等到死,也不愿主动上京。

      对有些女人来说,自由和尊严,这些看起来很可笑的念头,比她们的生命还重要,几乎没有什么能迫使她们放弃。

      蒙克多从十四岁起就有了侍妾,小燕子嫁给他后,打发走了所有的女人,而且从来不肯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呆上超过三个月,哪怕是怀孕了还要四处乱跑。夏雨荷宁肯被当成不守妇道的女人,宁可女儿被骂私生子,也要等着帝王亲自来迎,不肯放下身段自动上京。

      夏盈盈是江南第一名妓,卖艺不卖身,看不上眼的客人,她宁可以命相逼,也不愿屈尊接待。便是高贵如帝王,也要客客气气去请。

      这样一个孤傲的女人,让她改名换姓进宫当妾,被一大堆规矩束缚,折断了双翼,以色侍君,小意讨好,她怎么能愿意呢。

      尤其是,当她知道,自己本来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因为帝王十几年前的一次错判,而使得满门落败,男子充军,女子落入娼籍后,她会不恨自己的枕边人吗?

      当他看到自己一向威严的皇阿玛脸上,露出那样震惊和愤怒的表情时,他头一次那么快意的笑了起来。

      夏盈盈倚在他的胸前,在他的侧脸印下一个嫣红的唇印。

      “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入宫的吗?你也不脱光了看看自己,你可知道,每次和你亲热,我都是强忍着恶心!若不是为了永琪,我才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年过半百开始步入暮年的男人,和年富力强英俊潇洒的他,这样的对比,深深的刺痛了帝王的骄傲的心。

      皇帝被气得吐血,当场就处死了夏盈盈和一应的知情人。他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心里是难得的平静。

      你明明知道我爱小燕子,为什么还要把她嫁去蒙古?他终于问出了心里深藏已久的话。我是你的儿子啊,你最疼爱的儿子啊!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我只求一个小燕子,为什么你不肯给我!

      皇帝笑得凄凉: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要这样对自己的皇阿玛!

      小燕子,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一个他倾心爱慕的人。她是他所期待的人生,自由自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生。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他看着皇帝,恶毒的笑了。

      你真的老了,皇阿玛。绿帽子我都给你戴上了,你都不敢处死我吗?你怕!在我的身上,你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了,十年,整整十年!弟弟们都太小了,你没有几个十年还能放在他们身上了!你怕!你怕我死了,再没人能够接你的班了!

      他放生大笑起来,向着柱子撞了过去。他是皇帝最完美最满意的作品,他以自己的死亡,给予皇帝最致命的打击。

      这也是他对令妃,最后的报复。

      是这个女人,在自己刚刚丧母时,千方百计拉拢自己。也是这个女人,想要更好的控制自己,利用自己为年幼的亲生儿子铺路,向皇帝进言,要将小燕子远嫁,这辈子都不许再回来。

      皇帝和十二阿哥疏离,是因为嫡子接二连三的夭折,让他不敢再亲近这唯一的嫡子,而是将所有的心思就放在了庶出却健康的自己身上。

      那么在这个最心爱的儿子如此决绝的报复他后,皇帝是否还会一如既往的疼爱其他的儿子?

      而此时,福尔康满身寒露,敲响了紫薇在郊外庄子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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