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传奇之萧结绿

　　阿真帮结绿清洗了伤口，又敷了药，见众人仍在三五成群的练习引线，扎花，结绿也不想干躺着没事做，便对阿真说：“你拿笸箩来，我再教你如何裁剪吧！”
　　阿真见结绿虽受了伤，却无大碍，心里也是高兴，可听见结绿叫她拿笸箩，心里咯噔一沉，慌忙道：“我把笸箩丢在洗浴的地方了，不知才刚姐姐们在那里洗浴，给我弄丢了针线没有？我这就去找来！”
　　结绿无奈笑道：“罢了，还是我去吧，上次你把笸箩丢在那儿，赶着去找，踩了水，滑了一跤，歇了两日才算好了！”
　　说着，也不等阿真阻拦，便径自去了。
　　新晋宫女们洗浴的地方，在浣花殿东南角子上的一处背阴的屋里，十分僻静。此时已是二更，宫女们没歇下的也都已回屋了，四下里万籁俱寂，即使有半分声响，隔了老远便能听见。
　　结绿远远的看到屋里并无烛火，只当没人，却听到里头断断续续传来啜泣之声。她今日大难不死，胆子也壮了许多，疾走几步，倏地推开房门，却见飞琼浸在硕大的黄杨木箍桶里，见有人来，忙捧起一把水，撩在脸上，尽管如此，结绿还是看到了她月光照映下的红眼圈儿。

　　结绿这时才想起自她回了尚服局，还一直未见飞琼踪影，难道她竟一直在这儿？飞琼平日待人冷漠，她又不好关心细问，只能婉然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快洗洗回房去吧！”
　　飞琼只不理她，又挨了一刻，才淡淡道：“知道了！”
　　结绿寻了阿真的笸箩，一壁往回走，一壁总觉哪里不对，却不理不出头绪，只好回房教了阿真一会子针线，闷滞滞地睡下了。

　　中秋家宴后的第三日，柔仪董竺衣承幸于长信宫西暖阁，晋为正五品嫔，赐号谨。谨嫔承幸后，虽仍居于麟趾宫西配殿，但皇上与各宫娘娘的赏赐源源不断而来，与居于东配殿的柏婕妤，真真是天差地别，一边门庭若市，一边却门可罗雀。
　　柏婕妤看起来还不甚在意，她屋里的内官宫女们便有些不忿，偏偏谨嫔又是个张扬的主儿，也不约束下人，因此两殿的宫女时常有抵牾。
　　且说谨嫔这一得宠，便又搅得宫中六局二十四司，不得安闲。纷纷地忙着为其添置家具摆件，乘舆衣装。
　　尚服局也添了不少活计，结绿她们这些小宫女，每人也要缝制一两件宫装，阿真近日跟结绿学了许多针线功夫，长进了不少。姜司衣为砺练她，也叫她裁剪其中的一件锁子锦的宫装。
　　这匹烟霞紫的锁子锦是皇上赏赐给谨嫔的，她又极爱紫色，因此特地嘱咐尚服局做成一件广袖深衣，如今无论宫中还是西京城，女子皆流行身着宽袍大袖的深衣。
　　眼看深衣已缝就了大半，只剩修补修补裙裾边缘便要大功告成，这扫尾的杂务便落在了阿真身上。阿真对自己的裁剪仍没有信心，结绿便手把手的教她，最后还是将须裁剪之处，一条条画在锦缎上，阿真才敢下剪去铰。

　　可阿真仍是出了事。
　　这日用过午膳，宫女们皆在锦绣坊做活儿。正当结绿给一件莲青色寝衣绣花时，阿真急慌慌地跑来，脸都绿了，对结绿说：“那件深衣，我……我我……把裙裾剪错了！”
　　结绿听了，也惊出一身冷汗，忙跑过去看。果然阿真把一条向斜上方剪裁的裙裾，直直向上剪去，结绿顿足道：“我不是给你画好了么，你怎么还剪错？”
　　阿真见结绿也着了急，知道这次祸闯大了，声如蚊蚋道：“你的线画的纵横交错，我……我有些辨不清。”
　　深衣的裙裾处，本就是层层叠叠，方显层次之美，可见阿真果然不适合做尚服局的工作。眼前最要紧的，是得把这错处弥补过来，可是这布料一剪子铰下去，就是一条大口子，就是最能干的织补匠人也难修补。更何况这锁子锦乃岭南所贡，虽不甚珍贵，宫中却只得了两匹，一匹赐与了谨嫔，另一匹则做了皇帝寝处——长信宫的帘幔迎枕，谨嫔因此才沾沾自喜，想着能够日日将长信宫中的花样，穿在自己身上，何等的有体面！

　　那谨嫔可不是个宽仁大度之人，她圣眷正隆，连日来颇有与宸妃平分秋色之势。结绿越想越是心焦，如果现在禀告姜司衣，她谨小慎微，必定立时便把阿真供出去，于是结绿暂且故作镇定，悄悄对阿真说道：“你先把这件衣裳收好，让我想想办法！”
　　阿真对结绿一向信赖，听得此言，心放下一大半，结绿却是忧心忡忡，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连针都不知往哪儿扎了。
　　结绿努力平静了心神，想着一个个补救的法子。织补是不可能的了，将错就错裁成别的样式，倒不是绝无可能，但谨嫔指明这匹锁子锦必须做成深衣，除非能说服谨嫔接受别的样式。
　　结绿回至寝处，拿出自己平日记录各类衣裳样式的小册子，一页一页的翻来。阿真这一剪子铰得实在惨烈，直直地几乎剪至了腰际，有哪样衣裙不是长裾曳地？这样一剪，几乎把裙裾裁成两半了！
　　忽然，结绿的目光停留在其中的一幅图样上，这是一件波斯女子的舞裙，外裙有点像褙子，至腰部时被裁成四片，片与片的间隙里若隐若现地露出浅绯色薄绸裤，配上足上的小巧的舞靴，玲珑别致。
　　没有旁的办法，只得把那匹锁子锦做成波斯舞裙的样式，至于到时候谨嫔会如何发落，只得听天由命了！

　　结绿托灵筠帮忙，将寝衣上剩下的绣活做完，自己则忙活了半日，把深衣改成了舞裙。改好之后，便领着阿真，先去向姜司衣请罪。
　　姜司衣早就有意抬举结绿的，阿真平日又是个最无心机的，听说结绿愿亲去向谨嫔解释，自己乐得脱身，也就场面上薄责几句，遣她二人往麟趾宫去了。

　　麟趾宫随着谨嫔的得宠，一改往日的萧条，宫门前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高悬两盏六角戳纱宫灯，绣着五彩翟凤，庭中的抄手游廊上则悬了羊角灯。
　　阿真四顾，不由惊叹道：“结绿，这里好气派，我们要能住上这样的屋子就好了！”
　　结绿正自心急火燎，不料阿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赏景，只得提醒她道：“只有嫔妃才能住这样的屋子，往后说话不可造次！”
　　阿真却依然兴致勃勃，笑道：“我自然是不能的，可是结绿，你这样聪明，容貌又好，往后未必不能。”
　　结绿斥道：“不可胡说！”
　　西配殿立着两个当值的宫娥，结绿与阿真行礼如仪，禀道：“我们是尚服局的宫女，谨嫔的衣裳做好了，可否劳烦姐姐通禀一声，请小主过目。”

　　那宫娥跟着有脸的主子，说话都格外有气势，冷冰冰地对结绿道：“小主这里正传晚膳呢，且等着吧！”
　　结绿只得与阿真恭立门前，七上八下的等着。也合该她们福星高照，谨嫔虽在殿中用膳，却听到了殿外的动静，知道是尚服局送了衣裳来，一时兴头上来，连饭也顾不得吃了，便传她们进来。
　　谨嫔的宫女唤春接过结绿手里的包袱，双手奉与谨嫔。
　　谨嫔兴冲冲地展开衣裳细观，瞧着瞧着，脸上渐渐地变了颜色，把个粉脸一沉，怒道：“尚服局素日就把深衣做成这副模样吗！”
　　谨嫔动怒本在结绿意料之中，她翩然跪下，从容道：“小主息怒，这本是奴婢一时不慎，剪错了衣裳，因这锁子锦珍贵，合宫里除了皇上，只有小主得了这稀罕之物，故而无法再拿相同布料重做，不得已才改了样式！”
　　结绿解释中含着奉承，谨嫔的怒火不觉平复了一些，却仍是难掩恨意，责骂道：“你既然知道这是稀罕物儿，还裁成这样，姜司衣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我倒要唤她来问问，尚服局的掌衣女史都死绝了么，叫两个小宫女来裁本宫的衣裳，还是看本宫位份低，故意欺辱本宫！”

　　结绿心想，怪道外头传言谨嫔飞扬跋扈，想来这样的人，恩宠终究是不能长久的。她心思极快地转了这一圈，开言分辩道：“奴婢私自为小主改动样式，实属逼不得已，但奴婢改完之后，竟发现如此一改，比做成深衣更能凸显小主的纤细婀娜。小主入宫未久便蒙圣宠，必是有神明庇佑，此次裁错了衣裳，想来未必不是天意。”
　　谨嫔冷笑道：“你别想着拿好话来奉承本宫几句就能蒙混过关，本宫可不吃这一套。你倒来说说，你做的样式如何能比深衣更好？”
　　结绿正色道：“小主身段玲珑有致，若穿宽松的深衣，则无法彰显其美，这波斯舞裙却是量体裁衣，度身材而制，小主穿在身上，可尽显优雅之姿。”
　　谨嫔多少懂些穿衣之道，听结绿说得似有道理，便叫唤春陪自己回入寝处更衣，立于镜前一照，果然身段尽显，想起前日皇上与她共枕之时，曾夸她身段窈窕，此时对镜自观，果真如此，心头怒气渐消。
　　谨嫔出来，向临窗的圈椅上一坐，肃着脸色道：“若皇上喜欢，本宫自然会赏你们，若皇上不喜，到时候再来跟你们算账！”
　　结绿二人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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